《念路》灵魂发糖师

4、礼貌

　　汪念霖和严制片时不时抛出些话，没把慕生小文两人晾在旁边，李导也偶尔插几句话。氛围逐渐变得缓和，李遇年甚至还问了两位艺人感情生活，小文呵呵傻笑，慕生只是摇头没说什么。
　　严制片打了个饱嗝，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我一会儿要回去了，闺女发消息催呢。”
　　李导擦擦手：“我也要回去了，明天早上的飞机，去北京参加发布会。”
　　汪念霖拿出车钥匙：“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你送严老师回去吧。”
　　李导顺手接过钥匙，却见他没有起身的意思：“你不走？”
　　汪念霖笑道：“我再和小文聊几句，明天我叫助理去你那儿拿车，敏惠在家吧。”
　　“她在的，到时候你给她打个电话就行。”李导拧着眉头拽严制片，“别喝了，快走吧！”
　　“慢走，不送。”
　　严制片摇摇晃晃道：“汪老师，周三记得来啊。”
　　汪念霖颔首：“一定。”

　　钟陌带两个艺人给李导和严制片道了别，小文看人一屁股坐回椅子瘫着，长长吐了口气：“终于走了……”
　　穿裙子还叉开腿，丝毫不顾形象。钟陌当着人家叔叔面不方便教育，好在汪念霖替他开口：“你这是什么姿势？坐坐好。”
　　文津歌坐直，往下扯扯裙子。
　　汪念霖问：“什么感觉？”
　　小文心有余悸：“李导好凶。”
　　汪念霖转头问：“慕生呢？”
　　程慕生如实道：“李导应该看不上我。”
　　钟陌十分想锤这两个丧气怪的头：“你们能不能有点自信心？”
　　小文直摇头：“我看还是算了，一步登天的事情太不现实了。”
　　钟陌说：“没必要把李导看做‘天’，他是你们追逐的一个目标。我没说这个角色一定要拿下，别给自己压力。”
　　小文无精打采点点头。
　　汪念霖问她：“这周回家吗？”
　　小文想了想：“学校没事儿就回去。”
　　钟陌就知道她又没记住：“这周末公司安排了两天的形体课，为你专门请的老师，记得去上。”
　　小文一拍脑门：“卧槽我给忘了！”
　　钟陌：……你能记着什么？
　　汪念霖笑问：“你能记着什么？”
　　小文撇撇嘴，生无可恋看了眼手机，随即一跃而起：“我能记着学校门禁十一点！我还记得今晚阿姨要查寝！不行我要坐地铁回去了，再晚就没地铁了。”
　　钟陌看她急吼吼的：“别急，我送你。”
　　“不用了，你送慕生回去吧，他学校远。我地铁就三站路，出地铁就到学校门口了。再见啦！”小文说着跑出去，不等人解释只留下一串回音。
　　“话还没说上两句，跑得倒是快。”汪念霖轻轻叹气的模样也很斯文。
　　钟陌司空见惯：“她就是这样，大大咧咧的。”
　　汪念霖笑了笑，说：“不，她是不想跟我聊。”
　　钟陌疑惑：“你们……”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过问人家的家事，立即住口。
　　然而汪念霖并不避讳，温和地解释道：“她最近跟她母亲关系不太好，应该是怕我问到这个。其实我原来并没有打算说那些，只是习惯性问她回不回家，她怕我继续说，所以才这么着急走。”
　　“这样啊。”钟陌对小文的家庭情况不了解，只知道她来自单亲家庭。他没观察到小文最近有什么不对劲，便真当她过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了。果然他还是不太称职，尽管他不习惯过问艺人私生活，但作为经纪人理应为艺人排忧解难，工作和生活有时不能分得太开，下次要找文津歌好好聊一聊。
　　汪念霖起身道：“谢谢钟先生对小文的照顾了。”
　　“汪总是要回去吗？”
　　汪念霖轻轻点头：“是啊，本来想留下来跟她聊几句的，她不想跟我聊我就只能回去了。”
　　钟陌想起汪先生的车给李导开走了，问：“您怎么回去？”
　　汪念霖：“我叫助理来接我好了。”
　　等助理过来不知道要多久，钟陌诚恳道：“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汪念霖摆摆手：“不用了，现在已经晚了，你送慕生吧，他们学校也应该有门禁。”
　　程慕生今晚受汪先生照顾，心存感激，也想送他一程，正要解释，又觉得自己贸然插话不大妥贴。恰好钟陌看了他一眼，接着说：“没关系，慕生今天回家，不回学校，不像小文那么急。”
　　程慕生连忙跟着用力点头。
　　汪念霖：“那好吧，多谢了。”

　　钟陌问了汪先生的家庭住址，那段路正好经过他哥家，可以把慕生先送回去。
　　程慕生走后，车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钟陌不禁想，汪先生不会觉得自己送他是为了上赶着巴结他吧？可自己真的只是想表达感谢罢了。汪先生之前没有再三推辞，而是答应让自己送他，是否心中也认定自己在巴结他？也许看在小文面子上他默许自己的“巴结”，才答应了。
　　钟陌不断提出问题，作出假设，又自我否定。最后他自己都搞不清为何要做这种无谓的思考，下意识却忍不住偷偷看向汪念霖。
　　不巧那人也略微偏头，两人目光一汇，钟陌不好意思地收回视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开车。
　　奈何想装鸵鸟的只有一人，他听见汪念霖用一贯带笑的语气问：“看我做什么？”
　　尴尬，钟陌满脑子就这两个字。
　　他还没想好如何解释，汪念霖笑了一声，又说：“你怎么不回答，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的。”
　　误会什么？他察觉到了自己想解释的心理吗？他应该没有神到这种地步吧。或许他已经误会了，这句话的另一种意思是责怪自己……汪先生在生气吗？可看他刚才说话的样子，心情好像还不错。
　　汪念霖见他迟迟不接话：“你想什么呢？不开心么？”
　　钟陌回神：“额，我……”
　　谁知汪念霖没缘由地来了句：“你想象力还挺丰富的。”
　　钟陌：“……”所以他是知道我刚才在想七想八吗？
　　汪念霖修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宛如柔静清澈的湖水。那湖水望着钟陌，能见倒影。
　　钟陌被他看得一愣，握紧方向盘，赶忙移开眼睛看前方的路。路一直延伸，前面是座桥，河水静静流淌，月亮爬过桥悬在半空中，晶莹剔透，像颗坠入黑暗的夜明珠。
　　汪念霖说：“李导和小文、慕生谈话的时候，你没少想吧。”
　　终于有句钟陌能接上的话，他板正道：“我是他们的经纪人，考虑全面是必要的。”
　　汪念霖有些疑惑：“可你考虑得也没有很全面啊。”
　　钟陌：“……”您还真一针见血。
　　汪总扎心和安慰两门专业双修，这会儿又开始温言安抚钟陌被他扎穿的小心灵：“李导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喜怒哀乐全写脸上，心思特别好琢磨。所以你没必要想太多，他脾气躁了点，但做事一码归一码，今晚的事别太放在心上。”
　　要不说汪念霖是个神人，三言两语顶神仙，仅剩的一点介怀给他抚平了，钟陌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没办法，我还需要再磨炼磨炼。我总想顾及所有方面，可越这样越手忙脚乱，就像今天李导问小文演过哪些电影，我以为小文忘了，她老是忘这忘那的，我就想帮她说。但我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样会让李导觉得小文是个做事不上心的女孩子，连自己演的电影都记不住。”
　　汪念霖没再说他想太多，抓错重点道：“你好像不怎么笑。”
　　话题转得也太快了，上一秒还沉浸在自我反省的钟陌瞬间停住，奇怪道：“没有啊，我刚才笑了。”
　　“不是那种笑。”汪念霖理着袖口说，“是开怀大笑。我平常饭局比较多，之前也和一些经纪人、演员吃过饭。当然那种没有李导的饭桌少了很多尴尬。我听过一些不好笑的笑话，有一次是个大老板讲的，很无趣，可说完之后所有人都跟着哈哈大笑。”
　　他的语气太像一个朋友，钟陌慢慢放松：“你笑了吗？”
　　汪念霖眨了下眼睛，反问：“我什么时候不是笑着的？”
　　确实，在钟陌脑海里，汪先生总是一副笑着的模样。
　　“和他们比，你拘着了，没那么热情。如果你那天也在饭桌上，大概只会为了给他面子，假装笑一笑，而且绝对不会笑出声。其实我也是这么做的，反正混在人堆里也听不见。”
　　钟陌不反驳，汪先生说的极对，他确实如此。
　　“你是笑点高了吗？”
　　钟陌没听清，注意力随即被汪总后一句带跑：“你的艺人也是这样，今晚小文和慕生就只低头吃饭，明明是他们俩的专场，他们却一点也不想表现自己，可这么不争气你也不跟他们急眼。”汪念霖说着看向他，“小文说你沉稳，我倒觉得不是这样。”
　　“您觉得我怎么样？”钟陌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和期待，硬要理由的话，应该是他比较在意成功人士的看法。
　　他只能算半个成功人士，二十五岁就能做老板也全因为他是钟家的儿子。因此这“半个成功”归功于出身，归功于他父亲和哥哥，和他自己目前的实力没有什么关系。
　　汪念霖：“我觉得你还是个孩子。”
　　钟陌：“……”这是什么答案？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门卫一开始拦着，直到副驾驶的汪总刷了脸才让进。这片富人区钟陌先前也来过，上次来喝高中同学儿子的满月酒，不过那回是直接坐人家车过来的。
　　汪念霖道：“右拐，就在前面。”
　　这条路挺眼熟的，上次也走的这儿，途中钟陌望见了自己同学家。
　　“到了。”汪念霖开门下车，转身问跟着下车的钟陌，“要进去坐坐吗？”
　　钟陌的本意只是目送他进去：“谢谢您的好意，可现在已经晚了，进去会打扰到您的家人。”
　　汪念霖却说：“没关系，我家没人，我一个人住。”
　　钟陌登时愣住。
　　汪先生……到现在还没有结婚吗？
　　可现在这个时间点儿进去做客明摆着打扰主人休息，再者汪总说这种客套话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得寸进尺不大好。
　　钟陌抱歉地笑道：“还是不打扰您休息了，今天十分感谢您的帮助，改日一定请您吃饭。”
　　一口一个“您”，汪念霖年轻的心都给他叫老了，一时间哭笑不得：“你可真是……”他话到嘴边本来不想再说，但看见钟陌一脸不解的表情，接而展颜道，“太有礼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钟陌：有礼貌不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