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周五郎中短篇小说集》山本周五郎

462、菊公馆（三）

　　去争取成为著名的学者，抱着这样的愿望曾专心一志努力，那时的热情，现在又开始在志保心中蠢动。以女子之身授课学问这种事该说是无稽之谈，但是为了继承父亲的遗志，能让自己学得的学问派上用处，应该也不能说毫无意义。自己从小在父亲身边接受了父亲和蔼可亲的教导，明白父亲学术的方向。如果还留有那时的热情，从现在开始也一定能充分发挥这些知识的作用。
　　“……而且，”志保像在向自己确认似的口气低声说，“那时那样轻浮的骄傲也已经不存在了。”
　　关于轻浮的骄傲这句话她有一段记忆。那是在小松结婚前一些时的事，有一天，有人往志保的房间投入了一封信。拆开一看，写的是一首爱情的诗歌。自己不是一个美丽的女子，不会被人喜爱，这么坚信的志保，以为是受到了父亲弟子们的嘲弄，因为被侮辱的感觉让她激动得浑身颤抖。而且，那首诗歌确实曾在哪里有读过的记忆，所以志保取来诗歌集仔细地查找了一遍，结果发现那是源实朝的金槐集里的一首。于是志保找了个父亲不在的时候，去弟子们聚集一起的地方，念了那首诗，------有谁知道这首诗吗,她问大家。弟子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脸的糊涂，他们注视着志保，没人出来说知道。------你们当中应该有一位，确实知道这首诗的人，志保很少见地话中带刺，严肃地说道。------我得向这一位说，刚才那首诗歌是金槐集中有名的诗歌。就算做恶作剧，抄写金槐集里的爱情诗歌，可算不上什么好主意。下次还请找一本不常见的诗集吧。……是否有谁会露出可疑的模样，她这么想着集中注意力观察了那些弟子们，但一点也没能看得出来。但是受到侮辱的愤怒也因此略略得以释怀，同时，这是一首古时的诗歌，自己马上找出来的记忆力也得到了确认，那时她心中很得意。当然现在可是一点也没了那时的争强好胜之心。谦虚谨慎这份戒心，想来就自己所求那个程度应该也已经掌握在身了。如果自己这份谦虚的认识不出差错，那么就算是女子进入学问之道，不也是能够有所作用吗。
　　虽然没有年轻时梦想的那种辉煌，但想到能回到学问之道，实在是令人兴奋的诱惑，志保在心中感到有新的力量在开始起动，她抬起头，兴奋的眼神望向秋日的天空。 ……这时她听见了萱子喊她的声音。萱子站在刚从私塾出来的地方，手中拿着一封信。
　　“刚才去打扫的时候，发现了放着这么一封信。”
　　“是谁忘了的吧。”
　　“不，是写给大小姐您的信。”
　　志保接过萱子这么说着递过来的信，她脑里灵光一闪记起了那时实朝的诗歌来。可能是因为刚才正好在回想这事，------是那时的那位，这句话瞬间像自动反射出来似地来到她的脑海。信封正面写有自己的名字，但哪里都没找到署名。
　　“……嗯，这是谁写来的呢？”
　　志保装作不怎么在意似地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小心注意不让萱子看到自己的脸进了屋。
　　拆开这封信，是等到了晚上以后。索性就那样撕了算了，她很是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拆开，虽然不知是否是那时相同的人所写，志保面对眼前，墨色极美，工整有力优美的字迹，写着志保的两个字，她好一会注视着，终于打开信封静静地读了起来。 ……果然是她所猜测的那样。那是和写了实朝的歌给她相同的人，信是从先对自己曾犯下的无礼之罪反复道歉的一段开始的。
　　------自己那时也还很年轻，因为一心一意的感情冲动做下了那种事，但绝没有恶作剧或嘲弄的意思，引用金槐集的诗歌，是因为那首诗是自己平时喜欢读的诗歌，而且觉得它最能表达当时自己的心所为。
　　如此毫不掩饰，诚实直率的写法感动了志保的心。然后对未经熟思只当作是嘲弄的自己，那颗固执的心，再次反省，让她感到腋下渗出一股汗水来。但是信从这里开始渐渐变得加强了语气。
　　------那时的感情，现在也一样十分强烈地占据在自己的心中，这么说也许您又会发怒吗，如果您感到愤怒那是您的错误，您有一个可说是过于冷淡，聪明伶俐的头脑，但却对唯一的一件事愚昧不堪，无法认清，那就是，您自以为自己不美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