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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太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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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沈谢二人的来路过去,是一条细长而曲折的小道,拐了好几个弯,眼前忽地一亮,进入了一间宽敞的墓室。这墓室有一半已经塌了——被雪压的,沈谢二人想必也正是从那上面掉下来的。
说是墓室,倒也不尽然,因为它只是看起来像墓室,里面并无棺椁。照明用的灯却不用特地去点也亮着,已经不知道亮了多少年,也许还要长久地亮下去。
楼望白奇道:“这里的灯是你们点的么?”
沈篱道:“当然不是,如果是我,我把旁边石壁上的几盏点了就行了,何必把中间那一坨都点了。”
楼望白一想也是,自嘲道:“难道昆仑祖师还带了活人陪葬?”
“这个可能是鲛人灯吧。”萧简道,“古书说,以人鱼膏为烛,度不灭者久之,人鱼膏便是鲛人油,用鲛人油点灯,可以千年不灭。”
沈篱赞许道:“你懂得很多嘛囝囝。”
萧简愤怒道:“不许叫这个名字!”
沈篱嬉笑一下,并不反唇相讥,在尚且完好的一半墓室内踱步转了一圈,道:“我们掉下来后查看了许久,除了刚才走过的那条道外没有其他通路,这里仿佛只有这么一间墓室,连其他小隔间都没有。”他走了几步停在一处石壁前,道,“这里刻了些字,我们才确定此处只怕便是昆仑祖师的陵墓。”
楼望白与萧简也上前去看,却见坚硬的石壁上有几行深深的字迹,尽管石刻无法凸显笔锋,却仍能透出锋锐之气。
字不太多,且是好认的汉隶,四人一眼便看清了。
“祝青明寻太上不得,长眠于此。”
太上便是天道,祝青明便是那位传奇的昆仑祖师的姓名。
楼望白道:“这是用剑尖写上去的。”
沈篱道:“据说昆仑祖师祝青明手中的饮雪剑乃是千年寒铁铸成,吹毛断发均不在话下。”
楼望白摇头道:“不是的,这石壁不是仅靠兵器之利便能刻得动。”他想了想,将惊鸿剑递给萧简,道:“囝囝你试试。”
既然沈篱已经知道了“囝囝”这个小名,在楼望白的想法里也就不必瞒着了,因此自然而然说了出来,萧简面红耳赤地接过了惊鸿,一剑刺向石壁,石壁纹丝不动。
楼望白随手撕下一片衣角丢向剑锋,那布片慢悠悠地落下,遇到剑锋便无声地一分为二,软绵绵落在地上。
“惊鸿亦是吹毛断发的神兵,但若无深厚功力和巧妙的剑术,也是奈何这石壁不得。”楼望白接过惊鸿,右手比了比,随手一招,斗室之中顿时剑气潇潇,剑光闪过之后,石壁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刻痕,比祝青明的字迹还要深上不少。
楼望白遗憾道:“不过我写的字就远没有他好看了。”
沈篱此时方知他这番作为都是在暗中与祝青明比较剑术,不由得失效,用手臂碰了碰谢幸,道:“三生有幸,你能不能做到这样?”
谢幸仿佛有些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沈篱又叫了他一声,他才道:“我不会用剑。”
沈篱本来也是随口一问,却未料谢幸仿佛灵魂都出了窍一般,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谢幸回神,朝他温和一笑,道:“不过我写字还不错的,小时候经常抄写经书。”
沈篱“噗”了一声,不再去理这个呆子,转向萧简道:“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萧简已经对着石壁上那简单的一句话看了很久,思索了一下,道:“光看这句话的意思,仿佛是祝青明觉得自己一生追逐剑道,却到死都没有摸到剑道的顶峰,突破最高的境界,遗憾而终。”
沈篱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任谁来看到这句话,第一反应必然都是这个。
萧简道:“你说昆仑祖师一生醉心剑术,对其他的都毫无兴趣……”
沈篱又点点头,这件事本就不是秘密,不少武林耆宿都知道。
萧简道:“那就有问题了。一个醉心剑术,对剑术特别虔诚的人,怎么会在自己还身强体健的时候先为自己修好坟墓,就为了死前刻下这行字的?”
其余三人均是一怔。萧简道:“按照你的描述,如果祝青明在知道自己已不久于人世时,觉得自己的剑术尚未到达至高境界,他最可能做的是什么?”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楼望白道:“不浪费任何时间,参悟剑术到最后一刻。”
“是啊。”萧简叹道,“所以我觉得太上二字指的不是剑术的天道,是指一些别的。有什么东西可以让祝青明暂时放下醉心了一辈子的剑术,分心分神,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这个地下陵寝,并且临死前如此怅惘地刻下这行字呢。”他说到这里不由得看了楼望白一眼,楼望白却也在看他。萧简笑了笑,道:“我觉得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确实认为自己的剑术已经达到巅峰,没有必要继续将所有精力都花在这里了,另一个可能是,那几年,他遇上了对他来说比剑术更值得沉迷的东西。”
“我是觉得第二个可能性更高,因为剑术是不可能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顶峰的。”萧简摸了摸石壁上的刻字,“这个墓室里都没有放棺椁,却点了这么多千年不灭的鲛人灯,不像是准备好给自己安葬的墓室,反而像是……”
沈篱接口道:“像是点好了灯火,在这里等一个人回家。”
他确实把萧简要说的话猜到了,但萧简并不想领他的情,瞪了他一眼才继续道:“这样就好解释了,他建造这个地方可能是为了等一个人,但是一直没等到,所以在他感觉自己将死时,刻下了这行字,到死都寻太上而不得。”
“至于太上是谁嘛。”萧简看了一眼楼望白,“我倒是想起一句话。”
太上忘情。
圣人和天道都是无情的,祝青明在等着的这个人,就像是圣人,就像是天道,忘情而无情。他最后也没有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