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禾灯

51、暗影

　　沈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浅浅地叹了口气。

　　“那么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沈篱道，“如果祝青明确实长眠于此，他的棺椁和遗体呢？”

　　萧简道：“这也是我一直在想的问题。”祝青明既然都已经写了类似绝笔的字句，就不太可能死而诈尸，或者说故意假死一下，瞒过所有人后就出了这个他给自己准备好的陵墓。

　　怎么想都特别没必要，何况按照传说中祝青明的为人，不太可能在死之一事上兜这么大一个圈子故意耍着别人玩。

　　“如果说他这个墓室是布置来唬人的，他真正的墓室隐藏在更神秘之处，就又不太像他做出来的事了。”

　　沈篱道：“祝青明距今少说也有近百年了……”萧简不太明白他忽然提这个做什么，沈篱笑了笑道：“你却似乎十分笃定他是什么样的人似的。”

　　“笃定倒是谈不上。”萧简想了想，缓缓道，“我只是知道，心思过于机敏，所学过于杂乱的人，是不可能摸到上乘剑道的门槛的。”

　　其实这是个非常显而易见的道理，几乎人人都明白，但却很少有人能真正意识到。

　　沈篱愣了一下，看了看楼望白和谢幸。他面前就有两个于武学一道一心一意的人，由不得他不信。

　　楼望白道：“我有点话说。”

　　萧简道：“师父你直接讲就好了。”

　　楼望白迟疑道：“我怕我万一讲对了……”

　　“？”

　　“沈公子这份人情就成功欠给了我欠不给囝囝了。”

　　“……”沈篱啼笑皆非道，“这份人情不管欠给你还是欠给你的囝囝，结果都是一样的。”

　　萧简心念一动，已经知道沈篱要说什么，正要喝止，却阻拦不及，沈篱已经顺口接了下去：“他要我欠他一个人情，是要我用家传的开胸探心之术治好你啊。我最会望闻问切，既闻得出囝囝小朋友身上的毒蛊血味，也看得出你有心血不足之症的。”

　　楼望白看了萧简一眼，萧简低下头不敢接他的眼神。楼望白沉默了一会儿，展颜一笑，道：“若是为了这事，倒也没什么要紧的……那我讲了。其实刚才囝囝说祝青明可能是在此等一个人时，虽然他推测的大部分情况听起来都挺有道理，但我觉得，祝青明可能不是等，而是来寻……或者说，他是先寻来这里，又等了很久。”

　　萧简呆了一下，道：“对啊，祝青明自己刻写的也是‘寻太上不得’……原来这个寻真的只是单纯的寻找的意思，而不是寻求！”

　　沈篱皱眉道：“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大了。”萧简道，“如果他真的是来寻，那就简单了，这个地下陵寝，就不是出自他的手笔。所以这里才会这样设置精巧，还用上这么多鲛人油灯，这些事不像祝青明能做出来的，实际上也确实不是他。”

　　“这是那位太上为自己打造的陵寝，祝青明在将死之际从青鸟岩下的入口进到这里寻他，但以他的本事，只能走到这最浅显之处，油尽灯枯之前刻下绝笔。”

　　萧简走到墓室另一半被雪压塌之处，道：“这陵墓既然造得如此精巧隐秘，而且制造者明知自然变化奇诡非人力可预测，这雪山上迟早会有雪崩的，必然建造时就会在顶上做极强的防护，以便自己在此长久安眠，那么就没道理偏偏是这个墓室只有这一半的顶被压塌的，是不是？”

　　沈篱有点明白了，道：“你是说……”

　　“只怕祝青明真的离世之后，太上从隐蔽之处出来回到了这里，看着祝青明的遗体到底是心下不忍，从这里打开了墓顶，带着祝青明出去了。这块墓顶是后期重新修复的，自然不及原本的结实——而且太上走了之后也没有想再回来了，修复的地方自然也不必太结实。”萧简道，“他便是陵墓的主人，自然是最清楚如何从这里出去的。”

　　他这番推测虽然还没什么实据，但确实十分有道理。沈篱叹了口气，道：“我心底虽然知道他猜测的有九成是真的，但我非常不希望这是真的。你莫要忘了，陵墓本身是不需要留什么进出的口子的，连制造此地的那位太上都只能选择这半边墓顶出去，可见这里已经是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

　　而这半边墓顶偏偏被雪崩压塌，如今冻得结结实实，绝非人力一时半会能出得去的了。唯一的出路也已被掩埋，岂不是说明他们再也出不去了？

　　楼望白随口道：“那倒不一定。”

　　三人齐齐看向他，楼望白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们也不要太当真，万一我猜得不对，你们会很失望的。这位太上如果真的是打算好了认认真真在这里等死永远不出去的，那就没必要留青鸟岩下的那个入口了。他留下那个入口可能本就是等着祝青明来找他的，至于带着祝青明的遗体却要从这边墓顶上出去，一来，青鸟岩就在昆仑正殿前，他如果从那里出去，多多少少是可能碰到昆仑弟子的，弟子们看着自己家掌门的遗体被一个不知什么人抱着从地底下出来，岂不是又多生事端，二来，可能太上也是……犯懒。”

　　楼望白咳嗽一声道：“不想抱着遗体走那么长的路，还不如将遗体暂时放在此处，往顶上戳破个洞来得快。”

　　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绝不多想，能犯懒的地方绝不勤快，倒确实是楼望白特别能体会的心理。

　　萧简“噗”地一声笑出来，道：“很是，所以我们还是应该找找有没有别的出口。”

　　然而这间墓室实在已经一览无余，实在看不出哪里有什么密道或者机关入口。

　　“师父师父。”萧简拉住楼望白的手，“假如你进到这里来找人，眼看着这里空无一物只有这些鲛人油灯，你会站在哪里？”

　　楼望白想了想：“还是不站了吧，要等很久的太累了，找块空地方坐下来得了。”

　　“……”萧简道，“也是，那你挑个地方坐下来。”

　　楼望白环顾了一下四周，在一排摆放最密集的鲛人油灯前面坐了下来。

　　“为什么选那里？”

　　“这里最亮。”

　　“……”

　　萧简道：“很有道理。”

　　楼望白道：“不仅有道理，而且有可能找到密道了。”

　　“？？”萧简走过去和他一起并排坐下，抬头，却见摇晃的火光照射得两人在对面石壁上投下长长的暗影，影子内却透出一处极为微小暗淡的荧光。那荧光不过指甲盖大小，若非正好有暗影投上去，以墓室中明亮的灯光，是万万看不到的。

　　萧简叹了口气道：“太上留下的提示和线索十分明显，他肯定也觉得进入墓穴的人肯定会找个亮的地方坐下来的，但祝青明竟然一直到死都没有坐到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