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神》林芝linzhin

40、到来

　　前一日刚晴开一天，一夜过后，雪又飘飘洒洒落了下来。

　　吴慕言今日穿了件朴素深衣，打了把伞出门，也档不住不时顽劣飞入伞中嬉闹的轻雪。

　　吴慕言前脚刚踏出院门，就见蓝如一抱着那把金鞘宝剑倚在墙边似是等了许久，雪粘了他高束的乌发一片白，像撒了一头白梅瓣，凭添脸上多了几分坚毅之色。

　　吴慕言走近，在雪地驻步：“你这剑用了多少年了？”

　　蓝如一背部终于离开了那面墙，弹了弹发上的雪，仰头想了一下：“六年了吧，朋友送的。那人被人污陷下狱，我连夜赶过去时，他已经在菜市口被斩首了。”

　　吴慕言喃喃：“朋友。”

　　吴慕言突然想起来，自己活到现在，好像也没几个朋友。都是几面之缘，谈不上交心。其实也不怪别人，是他自已的问题。

　　蓝如一看吴慕言打着伞在发怔：“怎么？……不必为我伤怀，都是过去的事了。”

　　吴慕言低低“嗯”了一声，问：“你哪里人？”

　　“放心，我是风宣国人。我把那狗官杀了后，就来了启国投靠了公主府，一待就待了六年。”蓝如一走前头，“公主让我来保护你。进宫的马车都在门口备好了。”

　　吴慕言：“好。”

　　蓝如一道：“昨天回来后，本想找你。结果听说公主在里面，我就没进去。昨天你猜还神观怎么样了？”

　　吴慕言踩着雪发出均匀的咔嚓咔嚓声：“一道雷而已。”

　　“那雷可不普通！”蓝如一绘声绘色道，“我过去时，还神观已经被劈得四分五裂成了一片废墟！幸好没人伤着。大家抱头鼠窜，吓的屁滚尿流！陛下都晕了过去被送回了宫里，现在满京城都在风言风语说国师是不是招天怒才天降异象落下如此灾厄。祈福祭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草草结束，祭香典也没走完。”

　　吴慕言静静听着。

　　蓝如一：“不过昨日那鬼物当真敢进宫？占星台的人虽吃素，杀鬼除妖是一点也不心软。”

　　吴慕言道：“今日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到公主府门口，门口停了三辆金边海瑶花纹的马车，一应侍女小厮侍卫侯在门口，路边雪地里跪着一个满身覆雪的男人。

　　此时青阳公主正好带着几个人出门。

　　青阳公主今日穿了一身华贵新绿锦裙，外披一件羊毛披风。青阳公主倒不曾瞧那人一眼，而是确认吴慕言是否准备妥，吴慕言点了个头后公主便在侍女的掺扶下上了头辆马车。随即一位年轻的官大人上了第二辆马车。公主随侍的修士和几名侍卫翻身上马。

　　最后一辆马车没人上，一小厮还在原地等侯吴慕言上车。吴慕言没上车，绕到后头用脖子上的裹巾裹了自己一头一脸挡雪，翻上了马背。

　　蓝如一抱着金鞘宝剑在原地叫喊：“哎——那是给我备的马！你怎上我的马？公主怕你受寒，给你备了马车。”

　　吴慕言道：“不用。”低喝一声“驾”，宝马撒开了蹄奔跑起来。

　　蓝如一望着远去的吴慕言，无奈地上了重新牵来的马匹。

　　两人并马行于风雪中的队伍后头，蓝如一道：“公主好像换新欢了。那官大人白得很。”

　　吴慕言迎着飘雪，眨了下眼，抖落一粒睫上雪：“嗯。”

　　蓝如一兴致聊道：“那人估计跪了一夜，以前听说是公主辖下的金鹰侍卫。说来我也是侍卫，你说公主会不会看上我？”

　　吴慕言瞟了蓝如一一眼：“你还挺有自信。”

　　蓝如一有些不高兴了：“难道我长得不俊？江湖上很多姑娘可喜欢我了！说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叫我剑郎君。”

　　吴慕言：“你没戏！”

　　蓝如一不明所以：“为何？”

　　吴慕言瞧也不瞧他道：“不够听话。”

　　蓝如一不服：“怎会？她指东我就去东，她指西我就去西。”

　　吴慕言望着前头的队伍道：“公主有新欢时，你能早起跪雪？”

　　“开玩笑，她有新欢，我还要跪？”蓝如一滞了滞，又勉强道，“说不定公主喜欢我这种硬气男儿呢？”

　　吴慕言：“那你可以一边卖身一边白当公主的劳力？”

　　蓝如一道：“这……钱不能不给啊，公主不是这么抠门的人。赏赐肯定不少，说不定还能给我个官当当呢。”

　　“你太俗，不够深情。”吴慕言挥了一下马鞭，驱快马步走在前头。

　　“你、你这人，我俗怎么了？”蓝如一看着吴慕言的背影催马跟上。

　　********************

　　议事殿内的乌石如水洗过一般反着光，大块地毯覆于乌石之上让殿内少了几分冷意。一众大人交头接耳低声讨论着什么，显征皇帝坐于高位不时地发出一声时短时长的咳漱。

　　烟草堂手持拂尘两腿呈八字坐于显征左下方的太师椅上，神情安然，仿似来看一场不情不愿的闹剧。

　　吴慕言一行人随青阳公主入殿。

　　青阳公主上前行拜礼，道：“陛下，上回的游医带来了，陛下是否要看一下。”

　　显征皇帝咳了咳，招了招手，青阳公主示意了一下吴慕言。

　　大庭广众号脉，看来是显征特意交待过公主这般行事，吴慕言顺势为之。

　　吴慕言上前把脉，听了一会后，在烟草堂与一众大臣竖起耳朵时，道：“陛下思虑过多，有些劳伤到了，并无大碍，可让人每日再加熬一副药汤，休息几日便好。”

　　众人闻言，称贺：“陛下万福!”。

　　显征气理也似舒畅了不少：“公主找来的这位萧先生开的药方不错，朕吃了后，深感精神了许多。”

　　公主道：“陛下鸿福！”

　　显征又道：“许多名医都来帮我看过，效用都不大。先生仅来一次后，赠我良药，朕就感觉好很多了，真是神奇无比。来人，赐赤朱玉如意一对，黄金百两，赏城内府坻一座。”

　　吴慕言做出受宠若惊之色，揖手至头顶道：“谢陛下隆恩！”

　　吴慕言领赏后默默退至公主身后。

　　这时有大臣上前道：“陛下，从昨日始，京城人人自危，到处是风言风语，皆呼吁陛下给天下一个明白。”

　　显征面有病色，眼神却锐利如钩，慢悠悠道：“什么明白？”

　　那大臣对烟草堂视若无睹道：“回禀陛下，大家都在说，国师惹怒天威，招致灾难，大祸央国，望陛下明察。”

　　又有一臣子站出来直言不讳：“陛下，现民心渐离，人人惶惶渡日，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喧称妖道祸国。再这样下去，天下将大乱，今日需给出对策平下骚乱。

　　显征帝颜毫无所动，声音沉稳地道：“怎可听一面之词。今日过来，就是让你们都一起看看，听个明白。”

　　烟草堂回身向显征作拂尘礼：“陛下圣明！”

　　此时进来一宫侍：“陛下，玄仙山真人进宫，请见陛下！”

　　显征闻言吃了一惊，哑着嗓子道：“真人？哪位真人？”

　　内侍又报：“来人自报沈清。”

　　此语一出，惊起满殿人语：“沈清？难道是去了玄仙山的那个沈清？”

　　“王爷之子？”

　　“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就是那个跟着奉天修习的法术的沈清？”

　　“真人是什么要职？”

　　青阳公主偏头，美目示意吴慕言：怎么办!

　　吴慕言提前让慕容曦给玄仙山书信请玉棋子过来启国主持公道。玉棋子就算没空，也该派师兄庞双辂过来，没想到玉棋子竟派了庞双辂下面的沈清过来。

　　吴慕言传音与她：“公主莫慌。”

　　显征道：“快喧！”

　　内侍得令下去，不一会门口进来两人。

　　来人皆是一身鹤纹雪披，其中走在前头的一人身量尤其修长，外面风雪大，来人三千乌丝在冷风中飞扬，待门重新合上，那丛乌发终落项背，丝丝未乱。

　　那两人吴慕言自是认得——沈清和许智。

　　数年不见，沈清面目成熟了很多。连当初那个圆脸小胖子的许智也精瘦了下来，成了个面如冠玉的青年。

　　沈清拢手作了一个见面礼：“陛下！”

　　显征难抑激动，在内侍的搀扶下亲下龙阶：“清儿？果然是你回来了！”

　　沈清个子高出显征许多，见显征亲自下来，仍有礼道：“陛下，许久未见。”

　　显征高兴道：“来人，快！赐座！”

　　内侍很快在烟草堂、奉贤等人对面搬来了两张软椅。沈清和许智坐了下去。

　　显征在内侍的掺扶下回到龙椅：“清，怎么突然回来了？”

　　四王爷亦在殿内众臣之首，自沈清进殿后，一双满溢喜悦的老眼一直挂在沈清身上。而沈清并未看他。

　　沈清回复显征道：“我峰一师兄几年前在来京路上突然消失无踪。上回师兄前来寻找不见踪迹。几日前，有人报信到玄仙山，说今日将在宫中揭露此人。遂山师派我出山前来查证。”

　　“好！好！”

　　烟草堂脸色微青。

　　青阳公主趁机道:“沈清来的正巧。前日是有一人拦御驾，说国师杀了玄仙山的仙使。原本我们还打算查清了再向仙山禀报，没想到你们已经收到风声。”

　　沈清扭头道:“喔？是何人？”

　　青阳公主道:“慕容曦。”

　　太子此时站了出来道：“皇姑不可轻言，以免仙山误听。慕容曦不过是只邪祟。他今日敢进宫，相信占台星两位仙首都不会轻易让其在宫里胡作非为。”

　　沈清冰目沉沉：“喔？慕容曦？它不就是我师兄十年前降伏的那只鬼物？”

　　太子微微一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道：“好像……是。”

　　“那应该就是他传的信了。”坐于高台的沈清扫了一眼众臣。目光扫到吴慕言这边的时候，因吴慕言站于公主身后，刚好挡住了视线，沈清似是也没怎么留意到，一扫而过。

　　沈清对显征道：“陛下，慕容曦何时过来？”

　　显征咳了咳道：“午时，占星台。”

　　沈清道：“午时？他倒是大胆。”

　　显征道：“也差不多到时侯了。我们去占星台。”

　　于是内侍唱呼：“摆驾——占星台！”

　　众人转移占星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