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残暴的王大爷

45、嗯，独自美丽

　　“她的日记本里夹着一张语文学习报。”方非一本正经中带着吊儿郎当，两种极端，在她身上矛盾地自洽着。

　　“报纸上有一篇作文，说的是，一个高考状元，爸妈都是下厂工人，身体也不好，他上面有一个残疾人哥哥，在小网吧里当网管，下面是一个妹妹，还在读小学，家里的日子过得很拮据，他本来打算辍学，出去打工供妹妹读书，帮家里减轻负担，但是高二那一年，他哥意外坠楼身亡，后来查明，是镇上的一群小混混看不惯他哥，打击报复，最后把尸体从楼上抛下，造出自杀的假象。”

　　刘来认真的听着，心情浮浮沉沉。

　　羊场小道旁开满了黄白相间的无名小花。

　　“然后呢？”

　　“然后真相大白，学霸发奋读书，高中状元啊。”

　　“所以……”

　　“所以学霸读书的学费是他哥的赔款。而且作文里，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学校。”

　　“你是说这个作文给了她灵感？”

　　“是啊，整篇作文都被用荧光笔标注起来了。”方非舒了一口气，其实她还发现这篇作文的许多字句，都被这个小姑娘一遍遍的抄录在日记里。

　　不过这些她不打算告诉刘来，不为什么，就是突然觉得累。

　　事情已经讲清楚，就无需多加细节。

　　刘来沉闷半晌，像是无奈，轻轻叹了一声气。

　　“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

　　方非往后拢了拢碎发，轻松地说：“说起来也没什么，我就告诉她，张红有一个公司，哦，就是小白她妈，哦，也不是她妈。”

　　刘来：“……”

　　“哎，先不纠结爹妈，就是一个人，叫张红，养鹅，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发了，开了公司，专门养鹅，今年好像还准备上市来着，反正就是有钱，但是吧，这个公司总部位置啊，不怎么样，在村里，没人来，就是送村头小别墅也没人来，现在整个公司高层平均学历水平是义务教育，张红都快愁死了。”

　　“张莉要是愿意的话，大学随便学个专业，反正公司里什么方面的人都缺，专本科都无所谓，毕竟老总也就初中毕业，读完高中的都是人才，都按人才引进的流程来。”

　　“我不确定这个公司能苟活多长时间，但是跟着张红混，缺什么都不会缺钱就是了。”

　　“我们就聊了这些。”方非平静地说。

　　“善人。”

　　“什么？”

　　“我说你是个大善人。”刘来加大了音量。

　　方非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蹦出这么一句，颇感惊奇。

　　“我说大善人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呀？”

　　张莉的事情刘来心里已经明白七七八八，他不太愿意在方非表现出愁眉紧锁的样子，小姑娘的心结能打开一次，就会打开第二次，慢慢的，总会好起来的。

　　刘来的心里十分乐观，就算那个女孩曾经真真切切地想要把他拖进万丈深渊，可面对一个绝望的女生，他心里生不出一点怨恨，尽管那种绝望他从不曾感体会过。

　　“前面就到了。”

　　不远处散落着几处人家。

　　“小白是怎么回事呀？”

　　俩人还有一段路要走，难得方非一反常态地开朗，刘来想，多问一句就赚一句。

　　“嗯……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方非神色有些凝滞。

　　刘来眼皮一跳，心想，哦吼，完蛋，这一下子把话题终结了。

　　“小白是小红领养来的小孩，不过她也没仔细说过，具体是谁的孩子我也不清楚。”

　　“这阵子小红的公司不是要上市嘛，忙得不行，小白又需要人照顾，我就帮忙带一带。”

　　刘来心口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下来，看来今天的“通情达理”还有效。

　　方非话的一出口，自己心里轻微咯噔一声，像是高速平稳前行的车轮不经意间碾过一颗小石子。

　　果然，面具戴久了是摘不下来的。

　　方非在心里轻笑自己一声。

　　大事小事，那么多年的事，成千上万件事毫无头绪地互相牵连着，从哪里说呢？怎么说呢？
　　怕是连当事人自己都理不清楚。

　　谎话棕有千般不好，但在这一刻，它最简单，最明白，也让故事里的人最体面。

　　“你认识的人都……不简单啊。”刘来并非吹捧，这句话完全出自真心。

　　“嗯。”方非点点头，“尤其是你。”

　　刘来牙齿一酸，莫名有种被雷劈了的感觉：“谢谢您厚爱啊。”

　　“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刘来感觉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没什么好处，还是聊得别的比较安全，“和养鹅的那位。”

　　方非难得露出牙齿，嘿嘿一笑。

　　刘来心底蓦然明朗，像是一颗埋得很深很深的种子，隐忍很久很久，卯足了劲，终于在一瞬间破土而出。

　　无风无雨，阴沉的天气，却显出一种奇异的诗意。

　　方非小时候和爷爷一起住，爷俩呆在一个鸟不拉屎的村里。

　　张红就出生在那个村子里。

　　张红比方非大一岁，但人一直瘦瘦小小，方非已经瘦得不行，但和张红站在一起，还是显得莫名“高大”，后来张红气不过，身高是没办法了，于是就在体重上下功夫，努力奋斗数十载，终于赶超方非，这都是后话。

　　张红和方非虽然在一个村子里，整个村子不过百十人，但六岁之前俩人毫无交集。

　　造成这一结果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是方非爷爷退休之后，为了清净，把家搬到了乡下，为了更清净，把家就搬到了村子最荒凉的一个角落，四周除了庄稼之外，毫无人烟。

　　在保证基本生存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远离尘世，独自美丽，可以说是十分清净了。

　　拉扯着牙牙学语的方非，站在村里跟人热情地唠家常对这位老人家来说可能真的有点困难。

　　所以方非上学之前，几乎足不出户，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开启的是大家闺秀的日常模式。

　　另一方面，那时候张红是真的忙，忙得天翻地覆，坐下喘口气的都算是休息，确确实实没功夫去结交什么玩耍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