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回应》残暴的王大爷

21、啊，又被骂了

　　刘来意味深长地盯着方非，像是在思索，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片刻后，俩人下车，直奔学校。
　　八月中旬，一所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中学，竟然显得有些空荡。
　　十二中是本市所有的中学中最落魄的一所。师资差、学校乱、升学率低……这些词汇都是它的标签。
　　张莉就是十二中的学生。
　　门卫不在，方非和刘来一路畅通无阻来到教学楼前。
　　破败的教学楼总共五层。
　　刘来狂奔到楼顶，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背影。
　　“张莉！”刘来喊。
　　女孩缓缓没有转过头，刘来只能听见抽泣声。
　　“你别过来……求求你……”
　　女孩说话的同时，方非终于气喘吁吁的爬了上来。
　　刘来余光瞥一眼方非，抿了抿嘴唇。
　　“我保证我不过去，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别冲动。”刘来尽力地安抚女生。
　　八月份，正午十二点，阴天，闷热。
　　“张莉，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帮你。你还那么小，生命只有一次，别做傻事啊。”刘来继续劝慰。
　　“啊！”不知道那句话刺激到了她，女孩情绪突然失控，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刘来心头一紧：“别冲动！”
　　女生不再顾刘来，情绪崩溃的她接着尖叫数声。
　　声嘶力竭。
　　方非头皮发麻。
　　学校后面是一个小型菜市场，菜市场周围是拥挤的居民区。
　　坑坑洼洼的柏油路上扔着烂菜叶子，只有几个小贩仍在坚守，居民区是一副等着拆迁的模样。
　　街道、楼房、学校相辅相成，共同呈现出一副陈旧的景象。
　　起风了。
　　地面上的尘土扬起来，天地隐隐一片昏黄。
　　底下渐渐有人聚集起来。
　　“张莉，我可以和你说说话吗？”方非问。
　　女生站在天台边缘，全身都在发抖。
　　“没什么好说的……我没什么好说的……”张莉抖着肩膀哽咽。
　　“怎么会呢？你看你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心里有很多委屈呀？”方非不知道什么时候摘掉了眼镜。
　　“没有……没有……”女孩泣不成声，颤抖的背影在天台边缘摇摇欲坠。
　　“快下来！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父亲现在还在医院里等着你呢……”刘来焦急地喊。
　　女孩又往前迈了一步，风不断地吹干脸上的泪痕，她伸出颤抖的手，一只手就遮住了楼下密密麻麻一片人。
　　那么多人看着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轻易地拨动着一群人的神经。
　　原来备受瞩目是这种感觉。
　　“妮妮！”方非呼吸有些急促。“妮妮！转头来看看姐姐！”
　　妮妮是一句方言，对所有女孩子的昵称。
　　“我今年二十六岁，我女儿今年四岁，还不会说话，自闭症，一辈子都治不好。”
　　“我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没有家庭，没有婚姻，没有工作，没有朋友，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儿相依为命。”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特别喜欢一个人，喜欢了十年，可是那个人一点也不喜欢我。”
　　“我活那么大，一事无成，没有人喜欢过我，没有在意过我，我自己都觉得我可怜。”
　　“别哭了，别哭，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在了，以后每一年的春节，对你的家人来说都是煎熬，窗户外面的烟花爆竹，都在提醒着他们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春节之后还有元宵，元宵之后就是清明，还有端午，中秋，你的生日，家人的生日……每一个节日，每一个你本应该在场的日子，对你的家人来说都是地狱，一年到头有多少个节啊？你想一想，你的家人要难受多少次？一年又一年，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
　　张莉已经转过头，泪眼朦胧，女孩的齐肩短发风吹得乱糟糟，暗黄的皮肤，单眼皮，塌鼻子，薄嘴唇，有些发黄白色短袖，浅蓝色的牛仔裤，一双蓝色的帆布鞋。
　　一个简朴的女孩子。
　　方非和刘来极短地对视一眼。
　　“是听着别人家的鞭炮声，一个人包饺子……”
　　方非话还没有说完，刘来已经悄悄潜伏到女孩身后，电光石火间，极速把张莉拽了下来。
　　女孩子瞬间扑倒在地上，刘来虽然护着她，还是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但张莉的反应超出了刘来的预料，她在地上疯狂的挣扎，刘来没办法，只得按着这个情绪崩溃的女生。
　　方非已经跑过来。
　　“放开我！放开我！”女孩边哭喊边拼命挣扎。
　　“死有什么用？死能解决问题吗？你就这么不爱惜你自己的生命吗！”刘来语气中带着愠怒。
　　方非低头在女孩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你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吗？一群人想方设法，抓破脑袋想让你活下来，你自己竟然先放弃了！你知道生命有多宝贵吗？”刘老师一遍一遍地讲着人生大道理。
　　女孩子终于放弃了挣扎，摊在水泥地上，泪如雨下。
　　一个人怎么会有那么多眼泪呢？
　　张莉最终被送到医院。
　　刘来自觉到主任办公室，一顿骂是少不了的。
　　刘来一进去，众人就听到里面一阵咆哮，看样子，事情可能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小宋颤歪歪地进门，给主任倒了杯茶，小声说：“主任……其实这事儿……不怪刘医生……他，今天请假了……”
　　“请假就能不顾病人死活了？！”主任震怒。
　　经过小宋的求情，刘来又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
　　“听说你最近还两头跑，一天天挺忙的啊你，工作不累是吧？”
　　刘来抿抿嘴唇，寻思着这话没法接。
　　张主任是全医院公认最像教导主任的一个主任，是刘来他爹亲自给他找的师傅。
　　“说话啊！平时不是挺能得吧得吗你？”
　　“这事儿确实怪我。”刘来憋出这么一句。
　　“别在我这儿装小学生，咱们这儿是闹着玩儿的地方吗？今天你这是走了狗屎运了把人给带回来了，她要是一咬牙蹦下去了，别说你，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看你刚稳当一会儿，刚刚有点儿样，就给我捅娄子！”张主任越说越生气。
　　“你先回去吧。”张主任摆摆手。
　　刘来看看手表：“那您消消气，我先出去了。”
　　“我让你回家去！”
　　“啊？”刘来懵了，“主任，我错了，我明天就把检讨给您送过……”
　　“别给我来这套，你回家呆两天，好好想想。”
　　“那，两天之后我再来……”
　　“谁给你说两天？没我的通知不许来！好好清醒清醒，别一天到晚跟个猴似的瞎忙活儿！”
　　刘来舔舔嘴唇，傻站着。
　　“回家好好睡一觉吧，也不照照镜子，看你成什么样子了？让你爸看见非得揍你。”
　　“没事儿多读读《金刚金》，别整天鸡飞狗跳，跟唱大戏似的。”
　　……
　　刘来灰头土脸的出来。
　　班不用上了。
　　干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