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师之天命难违》十七盏白炽灯潇洒断电

8、不识心思

　　魏无羡折腾一番才总算是起了床洗了漱，刚看到满院草地上一团团棉花似的肥兔，开了两句玩笑，就听到云深不知处冥室的警钟突然鸣起。
　　起因是当初在魏无羡的帮忙之下，蓝家小辈们从莫家庄带回来的那只凶厉的鬼手臂，它怨念极强，蓝氏不仅招魂无果，连蓝启仁都深受其阴煞之气反噬，昏迷不醒。幸而有魏无羡及时赶到，与蓝忘机合力镇压，鬼手最终指向西南方向，蓝忘机遂与魏无羡共同带着鬼手往西南方去。
　　“好好好，终于可以下山和含光君私奔啦！！”魏无羡对此露出了一副独属于断袖的骄傲欣喜。
　　蓝氏门生一脸惊悚，从莫家庄就开始跟着的小辈们倒是心平气和，大概已经有些习惯了他的口无遮拦。
　　被点到名的蓝忘机深深看了他一眼。
　　二人一路随着鬼手的指引西去，每日对它合奏一回清心音曲，恰行至清河一带，鬼手便由指变拳，说明它所指引的什么东西，或是什么地点，就在这附近了。
　　二人在街市上步行，路过一个小摊时，魏无羡被那劣等的胭脂水粉的味道冲了鼻子。
　　也难怪，魏无羡为了跑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天来无论他们二人是不是在客栈开了两间房，反正魏无羡夜夜都会跑到蓝忘机那张床上去死粘着他，作天作地要死要活，后来他们两个干脆只开一间房。这般夜夜同床共枕，魏无羡早就惯于蓝忘机身上那阵清冷的檀息了。
　　魏无羡问：“你这卖的是什么？这个味道？”
　　这商贩是个游行江湖的半吊子郎中，四处兜售些杂货小物件为生，见有人问，忙热情答：“走南闯北什么能卖卖什么！胭脂水粉物美价廉，公子看看给家里的娘子带？”
　　魏无羡正色道：“我自己用。”
　　郎中：“……”
　　蓝忘机折身回来，道：“不买就不要闹。”
　　郎中闯荡多年，认得姑苏蓝氏家纹，当即拾掇货箱溜之大吉。
　　魏无羡忙道：“你跑什么？我真的要买！”
　　蓝忘机道：“你有钱买吗？”
　　魏无羡道：“没钱你给我啊。”当即伸了只手在蓝忘机衣襟里，竟然还真掏出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精致小钱袋，全然不似蓝忘机的风格。
　　不过这些天来，魏无羡已经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多种多样的匪夷所思，故而并没多想，只抬眼看他，果然，蓝忘机并未阻止他，任他拿了就走，没有半句怨言，也毫无阻拦之意。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前走了几步，没走出多远，魏无羡若有所察，缓了缓脚步，他回头看去，蓝忘机果真还站在原地，一语不发，默默地凝望着他。
　　魏无羡抬起的腿忽然像被粘住了一般，再也迈不开了，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走得这么快，把他抛在身后不管的。
　　蓝忘机的身影矗立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霎那间，天地喧嚣皆散。
　　魏无羡脑海中如浮光掠影般现出许多画面，却又转瞬即逝，叫他难以抓住，唯独那抹遗留的惶恐与难掩的痛色，悄无声息、却顽固至极地留了下来，在心底弥漫散开。
　　苦涩漫进喉间，渗入脏腑，浸入骨髓，却原原本本来自于魂魄。
　　魏无羡望着他那一双淡澈的眸，呼吸一窒，往回走了一步。
　　“蓝湛。”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知道蓝忘机的眸光是在望着自己的，可是他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蓝忘机眼中是否真的有自己的身影。
　　他竟然不敢确定。
　　“蓝湛……”魏无羡缓了两口气，又状似无碍地唤了他一声，蓝忘机却蓦地错开与他对视的眼，垂下眸似有所思。
　　“……蓝湛，你理理我啊。”魏无羡对不上他的目光，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咔地断开，好像脑中某些尘封的盒子被撬开了一点点，才发觉里面装着的那些情绪从来没有真正地沉寂下来过，而是一直在疯狂涌动沸腾着。
　　他似乎要想起来了，他就快要想起来了。
　　却终究还是没有。
　　他耗费心力也只撬开了盒子的一条缝隙，莫说全貌，连轮廓都看不清。
　　胸口更加闷了。
　　魏无羡已经走回他跟前，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把自己放进他眼里，又像是在确保他真真切切是看得见自己的。
　　“我在。”终于，蓝忘机理他了。
　　这一声，将魏无羡满身心的异样尽数驱散，他松了口气，绷紧的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手指动了动，魏无羡好想摸一摸他的衣袖，却还是缩回了手，没敢碰他。
　　似是担心眼前的人一碰就散了。
　　不知道为何，魏无羡脑中第一反应竟然是：他看得见我的，他理我了。
　　魏无羡重新勾出一抹笑，朝蓝忘机戏言道：“含光君怎么不走啦？莫非……你竟还要我拉着你走？”
　　此言一出，魏无羡便猜测他肯定又要答自己一句无聊了，谁知蓝忘机竟然只是目光莫名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嘴唇，最后道了一句：“不必。”
　　魏无羡眸光微闪，旋即脑子一热，又笑道：“我就说嘛，大名鼎鼎的含光君怎么可能还需要我这么一个柔弱男子拉着走呢？哈哈……”而且蓝湛力气本来就大……
　　“合该反过来你拉着我走还差不多。”
　　后面的话魏无羡本是放在心里说说，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忽然听闻蓝忘机答了一声：“好。”
　　然后他面无表情地伸出了那双养眼的手，握住了魏无羡纤细苍白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
　　魏无羡被他牵着手腕往前带，懵着神跟上他的脚步，隐约意识到了自己的毛病，他刚刚，似乎又把心里话不自觉脱口而出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腕。
　　他碰到他了。
　　蓝忘机走的很稳，魏无羡顺着袖子往上，看着他的侧颜，心神也渐渐安稳下来。
　　蓝忘机低头注意着手里握着的这只白皙的手。这不是他的身体，但，是他。
　　蓝忘机想牵住他的手，想与他十指交扣，想和他同心永结，他想了多年，但他知道他不愿随自己回去，所以他也不愿强迫魏婴。
　　可这最后，却连他的平安都保不了。
　　而这些年里，任由他思念作祟，故人也不再入梦。他不止一次痴心妄想过，只要能再见到他，哪怕一面，哪怕他不愿，蓝忘机也绝不会再放手。
　　从前十数载漫长岁月里，他只有遥遥无期的妄念，如今能看见魏婴在自己身边安好无恙，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从前魏婴拒绝我，厌弃我，不信我，提防我。当年他解除了与我的天命羁绊，斩断我们二人的所有关联，离他而去，死生别离，连一缕残魂、一点血肉都寻不到了。
　　现在他可以握着鲜活的魏婴，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本以为今后尽是永夜，却终于熬到了白昼，所以哪怕只是一瞬的曙光，我也不敢再放弃。
　　魏婴，我只想护住你，不是为了囚禁你。
　　魏婴，这十三年，你去了什么地方？可还安好？
　　魏婴，你终于回来了。
　　魏婴，我很想你。
　　千万般思念，汇作一片心海，满载着关于魏无羡的一切，在蓝忘机心底藏匿，而今故人重逢，才令海面再度掀起波澜。
　　明明蓝忘机体温并不高，也不知是为何原因，魏无羡只觉得手腕与他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炙热，烧得他脑子也似乎不怎么清醒了，心中萌生出几分眷恋。
　　能被蓝湛这样牵着走，真的很好。魏无羡微微一笑，就那么任由他牵着手腕走，丝毫没注意行人古怪的目光。
　　“夷陵老祖！五文一张，十文三张。”
　　没走多长的路，魏无羡忽然被这一声诡异的吆喝叫唤得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一扑，恰巧扑到了蓝忘机肩背上，蓝忘机立即双手横过来揽住他，防止他摔倒。
　　蓝忘机道：“你……”
　　魏无羡被他这么揽在怀里，顿时感觉脑子突然就空了一片，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就随口道：“……哈哈哈含光君真是谢谢你不然我就要摔倒了，那什么我……”
　　他抬头对上蓝忘机专注的视线，忽然没了声响。
　　这一路上他这样看过他无数次，献舍重生之后他的身量比从前矮了一大截，以前他们勉强可以平视对方，可现在他比蓝忘机矮了半掌。
　　蓝湛还在看他。
　　魏无羡话还没说完一句，转身就跑。蓝忘机默然看着他步伐略微急促地朝着那个叫卖的小贩跑过去。
　　不对……我跑什么啊？？魏无羡后悔，回头瞄了一眼蓝忘机，对上他没有波澜的眸子，胸口一涩，觉得自己脑子是有点不好使。
　　“公子来一张？”
　　魏无羡一看，结果还是刚才那个卖胭脂的郎中。
　　抽了一沓五文一张十文三张的“夷陵老祖镇恶图”看了一眼，魏无羡觉得自己被那一沓青面獠牙，凸目暴筋的壮汉给打击到了，实在不能接受这上面画得活赛门神似的鬼样居然能是自己，刚与这郎中辩驳了两句，金凌却不知从何处蹿出来掀了人家的摊子，还扬言道，在他面前提“魏无羡”三个字的人，就活该被他打断腿。
　　魏无羡见他这副被娇纵了的样子只觉头疼，若没人敲打敲打他这傲气，金凌迟早得吃大亏，刚想开口，不曾想，金凌一吹哨子唤来了仙子——一只站起来与成人相媲美的黑鬃灵犬。
　　魏无羡顷刻间寒毛倒立：“蓝湛！蓝湛！！蓝湛救我！！！”
　　狗吠声由远及近，勾起了记忆里刻骨铭心的恐惧，魏无羡被吓得几近魂飞魄散，大步往蓝忘机方向跑过去，躲在他身后，双手死死抱着他不敢放手，甚而还有顺着他往上爬的倾向，两条腿都不敢落地，唯恐被狗咬上一口。
　　蓝忘机常年都是这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别说是小辈们怕他，有些同辈都怵他得不行。
　　金凌见状，当然也是忙不迭带着仙子往长街另一方向遛了。
　　蓝忘机道：“走了。”
　　魏无羡声音发抖，问他：“走走走……走了吗？”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把眼睛睁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忽然发觉蓝忘机顺势往上托了托自己的双腿，稳稳当当地背着自己，魏无羡立马从他身上滚下了地。
　　开什么玩笑，要蓝湛屈尊降贵来背自己？那还得了！
　　魏无羡摸着鼻子尴尴尬尬地道：“哈哈含光君不用这样，我还能走……”
　　“嗯。”蓝忘机默默收回手，重新挺直腰，垂眸掩去了眸底的情绪。
　　魏无羡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只因方才被金凌的那只狗一吓，他竟莫名地回想起来另一段云深不知处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