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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少年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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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启仁从清河返回姑苏之后,再没让魏无羡去藏书阁罚抄,只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批了他一顿,刨去用典,言语间恨不得让他早些滚蛋,万不要带坏其他求学弟子,更不要再来玷污自己的得意门生蓝忘机。
对此,魏无羡等人走后,表态道:“现在才让我滚,不觉得晚了点儿?人都玷污完了才叫我滚,来不及啦!”
因为水行渊这邪祟过于棘手,蓝启仁每日讲学时间越发缩短,魏无羡带着世家弟子在下学后闲逛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七八个少年途径藏书阁,魏无羡有意抬头,从下往上看去,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玉兰花枝,恰能看见蓝忘机一人端坐窗前,魏无羡心思微动。
随后江澄手肘一拐他,警告意味的乜他一眼,让他少去招惹蓝忘机,魏无羡便收回视线,同少年们嘻嘻哈哈出去游晃了。
近午时,玉兰树枝摇晃,窗棂作响,魏无羡眉飞色舞地从外翻进了藏书阁。蓝忘机忽然顿生几分恍惚之感,仿佛从前他也见过这么一副场景,甚至,连他下一刻要说什么,蓝忘机都已经听过了许多次。
【“蓝湛,我回来了!几日不抄书,想我不想?”】
“蓝湛,我回来了!几日不抄书,想我不想?”
两相重合。
蓝忘机:“……”
魏无羡一见他沉闷不响,老僧坐定般的模样,就管不住自己的嘴想要戏弄他几句,顺带撩拨他一二,随后变戏法儿似的从衣襟里掏出两只兔子。
魏无羡拎着两只兔子的耳朵提在半空显给他看,两只兔子四腿乱蹬,但挣脱不了他的手。
魏无羡道:“蓝湛,谢谢你送我去你们家医堂!这是谢礼!”
蓝忘机瞪着他,脸色冰寒,没有伸手去接,低声道:“不要。”
“不要?真不要?”魏无羡露出一抹极其敷衍的遗憾,道:“不要我正好送给别人,正好这几天口里淡了。”
“你要送给谁?”蓝忘机声音冷冽。
魏无羡没在意他的眼神,随口道:“谁兔肉烤得好就送给谁咯。”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才道:“云深不知处禁止杀生。”
魏无羡应付自如:“那我就提到山下去杀完了上来。”
他的一言一行,带给蓝忘机的熟悉感愈来愈明显,也越发让他难以忽略。蓝忘机一字一顿道:“给,我。”
魏无羡笑嘻嘻道:“又要啦?我就知道……”
兔子被魏无羡放到书案上,好动的那只在喜静的那只身上翻来滚去,喜静的那只总算是忍无可忍的把那只牢牢压住。
魏无羡忽然道:“诶蓝湛,你看他们这样叠着,是不是在……”交……
蓝忘机忍不住驳道:“它们两个都是公的。”
“公的?”魏无羡把两只兔子提起来看,惊奇道:“我都还没来得及看,没想到蓝二公子你竟然……”
两只兔子忽然挣脱了魏无羡的手,掉到了那方上好的青石砚台中,松墨飞溅。蓝忘机心烦意乱,终于忍无可忍地伸手把他掀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魏无羡的笑声悠扬。
兔子受惊,踩着墨汁在白宣上乱跑,乱糟糟一片,耳畔还有那人渐渐传远,却怎么也消失不了的朗朗笑声,以及越来越接近的,令他难以置信的心底的答案。
真的是魏婴。
蓝忘机跪坐在窗口处,眼眸闭上,双手捂着耳朵,却再难以静下心来。
即便蓝启仁把漏窗上姑苏蓝氏开宗前辈的故事讲的干巴巴宛如一张年表,魏无羡还是难得有兴趣地听完了。
“为遇一人而入红尘,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尘。难得蓝家先祖竟然还是个痴情种。”怎么就生出这么古板的后代呢?魏无羡觉得匪夷所思。
话题一转,世家子弟开始谈及修仙界惊才艳艳的女修,却无端捅出了大篓子。
魏无羡厉声道:“什么叫不必再提?”
魏无羡和金子轩为了江厌离打的那一架惊动了两大世家,金光善和江枫眠连夜赶往姑苏处理此事,最终解除了两家的联姻。
魏无羡跪在蓝氏祠堂外的石板路上,尚不知自己这一拳打散了师姐江厌离的婚约。
不远处,蓝忘机默然望着他,见他肩膀一抖一抖,忽然想起他之前受罚之时。他会不会又不舒服?
蓝忘机轻声步过去,问道:“魏婴,你……”
魏无羡一脸无辜地抬起头来看他,蓝忘机这才发觉,他手里拿着根木枝,地上有个坑洞,里面密密麻麻全是爬来爬去的小蚂蚁。
“哈哈哈哈……江澄你当时真该来看看蓝湛他见到蚂蚁洞时的表情!!”
蚂蚁洞事件两个时辰过后,魏无羡还跪在石板路上,跟江澄唠嗑提起这事儿,自己在一旁快笑癫了,江澄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
笑完,魏无羡赶他:“行了,你快滚吧,待会儿蓝老头来了保不准又指条路让你也去跪着。”
为了防止魏无羡和金子轩两个罚跪期间又打起来,蓝启仁点了远远隔开的两条路让他们俩分开跪。
魏无羡倒是不怕跪,他皮痒的程度在莲花坞也是不遑多让,隔三差五便被虞夫人罚去江家祠堂跪着,经验充足。
至于顾及脸皮?开玩笑,金子轩都干这么不要脸的事了,他魏无羡还顾及什么脸面?早丢到十万八千里外不要了也要揍他一顿!。
所以即便被罚,他也觉得自己无妨,倒还准备看看金子轩这厮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是不是会被跪到哭爹喊娘。
江澄溜去雅室查探两家商议的结果,魏无羡一个人跪在地上,此时无聊透顶,走动不得,只剩一双眼到处乱转乱看,望了一眼蓝家祠堂内,愕然瞪大了眼睛。
他又见到了跪在祠堂里的那道背影。
他背上鲜血淋漓,伤势过重,使他的动作极其缓慢,异常费力地穿上了衣服,一身白衣也迅速被血红浸染,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于心不忍,感同身受般背上生寒。
那人被搀扶着,徐徐起身,朝前方宗祠列祖行礼,一言不发,转身缓步走出了祠堂,朝魏无羡的方向挪来。
白衣人艰难地走着,短短几步路就额际虚汗,面如金纸,离魏无羡三步远时,他忽然听到对方模糊说了一句:
【“那并非他本意,我信他。”】
声音明明微不可闻,可魏无羡却听得清清楚楚的那句笃定至极的:我信他。
【“……我想……带他回来……他不愿。”】
他已步至魏无羡面前,魏无羡脑中一片空白,两行清泪流过脸颊,他呆呆地抬头,望着一双熟悉的眼眸。
白衣人足下趔趄,阖上双眸,身体朝他倾倒下来。魏无羡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去接住他,却只迎来了一片清风。
“不……不!”
双臂空落落举了半天,魏无羡才缓缓缩回手,眨了眨双眼,气息不稳,手背慢吞吞地抹了抹脸上的泪迹,再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半晌,他好似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眉目间浮现出一丝疑惑。
“魏无羡!”远远听到江澄喊他,魏无羡只是转过去看了他一眼,又默默转回来顺气,好像还没缓过神来。
【“蓝湛!”】
蓝忘机看到一道白影从祠堂里冲出来,和那道跪立的身影重合,接住了倒下的身影。
随后,渺相烟消云散。
榆柳阴处,蓝忘机缓缓呼出一口气,敛去了眸中的其他情绪,隐去身形。
可也就在当日,魏无羡便收拾包袱和江枫眠一起滚回了莲花坞,结束了求学之旅。
魏无羡睁开双眼,看到的既不是熟悉的床头,也并非漆黑的洞顶。
是规格优雅的木房梁。
我在哪儿?
我在云深不知处,蓝湛房里?!
复杂的旧事堆砌脑海,一时半会儿难以全部理清。魏无羡起身,一把掀开被子,无奈地按揉着发涨的额角,望着窗外的一片天光。
昨夜他被迫在蓝忘机身上趴了半宿,今晨腰杆酸软也实属正常,然而那份对蓝忘机的异样举动的诡异感依然在心里盘旋,挥之不去。
“莫公子,你起了吗?”门外,蓝思追问道。
“这么早?”魏无羡道。
“早?可是现在已经巳时了。”蓝思追语气中是难以言喻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