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祠堂领罚 ...
-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同样，云深不知处里没了蓝启仁，世家子弟在魏无羡的带领下愈发躁动，个个玩儿得天昏地暗，在客厢里闹得天翻地覆。
彩衣镇水患结束归来之后，魏无羡从山下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回来分给了世家子弟，这群哥哥弟弟们喝得多了，全都横七竖八、脑子不清醒地躺在地上。
蓝忘机沉着脸色打开魏无羡的客寝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横七竖八的荒唐场景，浑身冰寒气息更甚，他迈进房中，脚不沾地，以飘逸俊散的身法，灵敏地避开一地“乱尸”，精准朝着魏无羡的方向而去，然后揪着还没醒酒的魏无羡的衣领后颈，把人提起来拖出了门。
魏无羡吹了吹冷风，意识到现状之后就醒了，被蓝忘机一路拖到蓝家祠堂前，期间无论魏无羡如何挣扎，都没办法挣脱对方，这力气着实可怕了些。
此刻，八名年长的蓝氏门生静候于祠堂，其中四人手持奇长无比的檀木戒尺，戒尺上还密密麻麻刻满了方字，魏无羡一见，心中便大呼不妙。
两人上前将魏无羡牢牢摁住，魏无羡半跪着，道：“蓝湛，你这是要罚我？”
“我不服！”
众世家少年匆匆整理仪容赶来，结果都被拦在祠堂外，远远一看那威武严正的戒尺，咋舌连连，为魏无羡唏嘘默哀。
而蓝忘机闻言，一掀白衣下摆，跪在魏无羡身侧。
魏无羡目瞪口呆，心道：不会吧？蓝湛他当真了？！他也要和我一起受罚？！
蓝忘机张口呵道：“打！”
“等等！我服了我服了蓝湛！！我错……啊！！”
戒尺重重落下，打在二人手掌和小腿肚子上。
蓝忘机并不需要人钳制，自己便跪得端端正正，受了打也一声不吭。魏无羡却与他形成天差地别，刚被打就一阵鬼哭狼嚎，人被摁得死死的，令门外的少年们只是听着就忍不住感同身受地皱脸，觉得自己也肉疼起来。
然而十来下打过去，魏无羡忽然像是被掐住了嗓子，夸张的嚎叫突兀地断了，一时间，祠堂内只剩戒尺打肉的声音。
江澄一惊，莫不是这就晕过去了？蓝家连戒尺都这般厉害？他忙朝里看去，却发现魏无羡好似中了邪般，没再鬼吼鬼叫一句，从背后看去，竟然规规矩矩跪着挨罚，乖巧无比。
知道魏无羡是莲花坞出了名的不认罚，江澄琢磨不透，难道蓝家掌戒手下留情徇私舞弊？怎么可能！
而祠堂内的蓝氏门生只当是他一开始胡闹嚎叫是为了躲罚撒泼，后来顾念涵养不再失态，并未做多想。
然而深知魏无羡脾性的蓝忘机却是侧目望了他一眼，可魏无羡毫无所察，他正望着前方，双目发直，在实打实地受戒尺挨打的时候，魏无羡竟然在出神，又或者说是在专心致志看着什么。
蓝忘机心中掠过疑虑。魏无羡聚睛于前，他在看什么？眸色一暗，蓝忘机摒除杂念，收回目光，端正姿态，凝视前方。
他忽然看到，空荡荡的地板上出现一个人。
【“咳咳、唔……”】
木板上淌出血迹，一声微弱的咳嗽忽起，听得出声音的主人极其虚弱，他背上的白衣被几道可怖的血色伤痕浸透，那人一手撑着上半身，勉强支撑着自己没能完全倒下，另一只手掩着口唇咳得满手鲜血。
蓝忘机还来不及惊愕，刚要凝神去看，虚影却在他抬眸时散去。
摁着魏无羡的蓝氏门生隐约发觉有些不对，魏无羡身体偶有小幅度颤动，然而时间却过于杂乱，总之让人想不明白是何缘故。
若说是因为痛，他并不像是挨打收的痛。比方说，寻常人是因为挨打才会痛到颤抖，那也应该是挨一次打颤动一下，可魏无羡却不同。
他上一次是在戒尺打过之后，下一次却可能是在戒尺落下之前，有时隔了几道便有一次，后来又是十几道戒尺落下，才又有一次。
不过姑苏蓝氏育人子弟不计其数，挨过戒尺者亦难以清算，不仅有自家的，还有别家的，各种各样挨罚的姿态在蓝氏行罚的门生眼里都如走马观花般，不值一提，所以魏无羡这番表现便也没有被引起重视。
那本应该是一片线条明晰，光洁的脊背，却遍布着数十道猩红狰狞的伤痕，正在淌血，此人明明伤重至此，却仍旧身姿挺拔，端正跪立在魏无羡前方，跪对着祠堂座上的列祖列宗，一言不发，沉默受罚。
血淋淋地展现在魏无羡眼前。
而对方背上的血痕还在增加，或许是顾及重伤，这些鞭痕的增加速度渐缓。
而每每看见鞭痕增加一道，魏无羡便仿佛设身处地般，忍不住浑身一颤，他连自己身上挨的戒尺都感觉不到了，他直直看着这一切，心中萌生出不想再让对方再多添任何一道伤痕的念头。
他无意识地去数去记伤痕的数目，心底毫无理由地漫开惶恐，有一道意识在告诉他：记住！记住！记住这一幕！不要忘记他为你所受的一切！
可他是谁？
“别、别打了……”艰难吐出几个字，魏无羡毫无征兆地眼中滚泪。
蓝忘机闻声微怔，衣袖下的手指无意蜷曲，耳目暗中注意着身侧。
他数到了三十一，目之所及，整张背已经血肉模糊。
“别打、别打……”魏无羡作势要往前冲，想要为那道虚幻的人影挡下惩罚。
可他立即被蓝氏门生牢牢摁住了，蓝忘机不需侧首便看见了他满脸泪水，心中生出些许微妙之意。
背上又添一鞭，这是第三十二道。
魏无羡只看着眼前那道血色的背影，伸手想要触碰，心里大恸，再也承受不住，大声哭喊道：“不要打了！”
行罚的蓝氏门生心有疑惑，便是受不了要喊停也该是对着手持戒尺的他们说话才对，这孩子怎么冲着空无一人的地板喊叫？这是在对着谁说？
掌罚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解。
三十三。
魏无羡喉间苦涩得要命，摇头道：“不能、不能再打了……”
他会死的。
我不想要他死，我想要他活着。
蓝忘机道：“停。”
蓝氏门生停手收回戒尺，钳制住魏无羡的人也放开了他，而魏无羡还盯着前面，欲要前冲，半身本就呈前倾之势，桎梏松开后，身体往前倾倒。
魏无羡一时恍惚，下意识双臂支撑，掌心朝下，刚才被狠狠打过的红肿掌心在地板上摁了个结结实实，疼得他当场飙泪。
二人双手和小腿皆受了百来尺，肿得老高，魏无羡此举无疑加重了他的伤势，蓝忘机眉头微皱，魏无羡被疼得浑身一激灵，这才好似如梦初醒。
“啊！！！蓝二公子！你好狠的心！！”魏无羡瘫倒在蓝家祠堂地板上，掌心缩回来放在心口处，立即恢复了才开始挨打时的鬼哭狼嚎模样，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不顾地盘、不顾仪态、恨不得满地撒泼打滚的倾向。
蓝忘机面色微冷凝视着他，到底还是把那句涌到喉咙的“下不为例”吞了回去，冷冷瞪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自己起身离开，姿态雅正，全然不似才挨了打还带着伤的样子。
江澄看他老老实实跪着挨打，还以为他转性了，结果刚打完，这人立马又故态萌发。只是听到魏无羡被打到哭，江澄也是惊呆了，看着蓝家的戒尺，心里直打鼓。
连魏无羡这种如此不要脸的人都能被惩戒到乖乖受罚，痛得哭出来，这蓝家戒尺是得有多厉害？比起他亲娘的仙器紫电威慑力还强吗？！
算了！江澄拒绝回想紫电的威力，也拒绝思考蓝家戒尺有多么可怕，眼下最头疼的还是，魏无羡这厮堂而皇之赖在别人家祠堂里瘫着不起来的混蛋撒泼行为。
“疼死我了！！”魏无羡伏在江澄背上，一路嚎叫痛呼。
“闭嘴！再吵我把你丢下去！”江澄额角微跳，黑着脸警告他。
“我不！！我是伤号！！蓝湛也太狠了，说打就打……”
“该着！谁让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人蓝二公子跟你一起受罚，挨完打自己起来就走了，你呢？还被打哭了！趴在人家祠堂不走，是想拜他们家祠堂列宗吗？真是丢死人了！”江澄冷笑。
“我哭又不是因为我挨打！”魏无羡下意识反驳。
“啐，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别人家祠堂里哭着喊‘别打了’！你还真好意思啊？”江澄嘲讽他。
“……反正不是为挨打。”魏无羡一时语塞，强行挽尊，可转念他也在想：不对啊，他刚刚是为什么哭来着？
“不为挨打你哭个屁？你有病吗？”
那个血肉模糊、布满三十三道鞭伤的裸背忽然在魏无羡脑海里一闪而过，他迟疑片刻，没有多言，只信口敷衍道：“你管我哭什么？哭什么也不可能哭蓝湛就是了！”
江澄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会他。
“呀，魏公子这是怎么了？”迎面步来一人，春风和煦，温雅端方，正是泽芜君蓝曦臣。
“泽芜君。”二人无法拱手行礼，只能朝他点了点头。
“泽芜君，你弟弟好生厉害，我手和腿都被他打肿了！”魏无羡把手伸过去，开口向他控诉蓝忘机，不过语气里含着点玩笑之意。
蓝曦臣上前来翻过他的手掌查看，讶异道：“确实严重了些，怕是好几日才能消了。不若我教你个法子，几个时辰便可痊愈。”
冷泉。
姑苏蓝氏的冷泉有清心练体，消肿化瘀的功效。因是冷泉，故而不似温泉那般水面氤氲着热雾，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魏无羡尚未走近，一道背影便已映入眼帘，精瘦有力，线条分明优美，背面看去，定是个美人无疑，然而最醒目的，是美人背上那纵横交错着的数十道戒鞭痕，伤势已愈，陈年伤疤仍存。
一晃眼，魏无羡定神再看，便只有一道刚刚分别的熟悉身影还泡在水中，魏无羡顿时笑得春风得意。
“蓝，二，公，子——”
蓝忘机蓦地睁开双眼，魏无羡趴在青石上，一双桃花眸笑意满满地看着他。
“你怎么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祠堂领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