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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迷云遮月 ...

  •   云深不知处,医堂仁室。
      魏无羡的身体状况极差,几近濒死。
      蓝寸心眉心都快拧作一团了,蓝曦臣拿出一个瓷瓶,道:“姑姑,这是魏公子之前要我带上的……说是保命的药物。”
      蓝寸心拨开瓷瓶,拂了些许药息,脸色微变,眼见魏无羡气息越发萎靡,终究是内心松动,摇头叹息,放弃坚持,让蓝曦臣给他服下。
      “保命为主,余下的,我自当尽力。”
      蓝曦臣给他喂完那药丸,看着蓝寸心又施了一套针,待魏无羡的气息趋于平稳后,两人才堪堪松了一口气。
      蓝曦臣这才问道:“此药有何不妥吗?”
      蓝寸心手持绣帕拭去额际的汗,她如今身体不大好了,凝神施完针,衣衫几乎被湿透了。
      她轻声答道:“此药的确保命,但或许是因为药材匮乏,药效远不如正常药方,我做的那些耗光了,眼下再做也来不及,只能先让他服下。”
      说到这里,蓝寸心有些不赞同地看着蓝曦臣道:“此事你当先告知于我,白日里忘机伤重我还有所准备,可这傻小子的身体远不如忘机,再加上可能还有天命羁绊的缘故,足足挨了十三鞭!没有当场毙命都是他命大!唉……今夜我会尽力保住他。”
      “是曦臣考虑不周,劳请姑姑保住无羡的性命。”蓝曦臣朝蓝寸心施了一礼。
      蓝寸心的双腿断在云深不知处遭难期间,耽误的时间太长,后来再治已是回天乏术,只能伴着椅车活动,而她重伤伤及根本,身体也大不如前,所以近些年已经很少这般劳神费力地救人了。
      她探着魏无羡的伤势,确认他的情况暂时安稳下来之后,蓝寸心这才面带倦容,朝蓝曦臣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虽然暂时保住了他,但今夜他随时可能再发高热,怕是离不开人,他身份也不能见外人,曦臣,今夜我们得守着他。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多谢姑姑出手。”
      确认魏无羡已经不再发热后,蓝寸心将魏无羡的手摆回他枕边,背上负伤,他只能趴着,这样放大概能舒服一些。
      看着重伤昏厥的魏无羡,蓝寸心颇为感慨道:“暌违数年,没想到再见魏小公子,竟是如此形势。”
      蓝曦臣眉间郁色难掩,道:“姑姑,那些关于魏公子的传言,您觉得可信吗?”
      蓝寸心看向他,缓声道:“你既已说是传言,想必你心中已有决断。”
      蓝曦臣面色沉重道:“人人都说魏公子心性大变,可事实上很多事情都没有实证,即便我派人去查也都没有结果,我不知这些传闻究竟是三人成虎,还是空穴来风,我无法断定。”
      “于情,我自然希望忘机的一番真心没有错付,于理,魏公子的确身负杀孽。世皆言人心易变,却也说本性难移。姑姑,我到底该如何决断?”年轻的家主眉目间茫然一片。
      蓝寸心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曦臣,一念神魔,这世间的人心,不论是为善还是作恶,都是十分难测的,没有谁是能断定善恶的,你若执着要分个是非黑白,只会让你着相的。”
      蓝曦臣眉目忧愁,苦笑道:“姑姑所言极是,可眼下,我却不得不做出这个抉择。”他看向榻上的魏无羡,再想到了静室里的胞弟,长叹一气,郁气难消。
      蓝寸心沉默多时,她本不应该用自己的主观臆断来影响蓝曦臣的决策,可她却道了一句:“曦臣,我觉得,你可以信他。”
      蓝曦臣一怔,有些迷茫道:“姑姑?”
      片刻后,她忽然抬头朝蓝曦臣道:“曦臣,去把门关上。”
      随即,蓝寸心还让蓝曦臣布下了结界。虽然此处已经十分隐蔽,但她认为既然他们已经答应了魏无羡不泄露他的秘密,那么就要践行诺言,谨防万一。
      万全之后,蓝寸心才道:“关于魏无羡的丹府,我有些猜测。”
      蓝曦臣疑道:“姑姑,您的意思是?魏公子的金丹,不是被化丹手化去的吗?”
      蓝寸心娓娓道来:“魏公子失去金丹,与被温逐流功法化去的情况,并不相同。”
      蓝曦臣静耳听着。
      当年被化丹手温逐流化去功法的蓝氏客卿长老或弟子们大有人在,蓝寸心作为仁室首席,都一一诊治过,对此也做过很多深入的研究,而这些时日她在替魏无羡诊治中,发觉他这样的情况十分异常。
      蓝寸心道:“魏公子的丹府,毁得非常彻底,修为可以说是散尽了,再也无法修炼出金丹。”
      她看向魏无羡,继续道:“但若是单纯被功法化去金丹,应当是修为仍存,只有金丹灵力被功法散去,于这位修士自身而言,他的修为并未倒退,只是失去了金丹,无法再有足够灵力用剑。所以,他们的丹府,都该是完好无损的。”
      蓝曦臣乘势一想,觉得那个念头实在太让人震撼。
      “每个人的丹府就像是一只碗,灵力便如同碗中所盛之水,碗被打破和碗里的水被倒空,虽然都没有了水可用,但前者是再也盛不了水,后者却能接受别人碗里的水。曦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蓝寸心转向蓝曦臣,在他愈发惊诧的神态里,继续往下道出她那番惊人言论:“这意味着,如果有一位被功法化去了金丹的修士,能得到一颗功法相近的金丹,那么这位修士,其实就可以完全恢复实力,于修为无碍。”
      蓝曦臣半晌无言,蓝寸心静待他消化自己的推论。
      “您是说,魏公子他丹府尽毁有可能是因为他将金丹转赠给了……别的什么人?可是这、这……”蓝曦臣一时语塞,这样的推测是如此合理,又是如此让人震撼。
      而一旦往这方面去推敲,功法相近,又有可能让魏无羡这么做的人,还有一些旧时的关于云梦江氏的风声传言,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蓝曦臣又道:“可,就算魏公子想要这么做,这世间又真的有能替他们转移金丹的人吗?”
      蓝寸心叹道:“具体我不清楚如何而为,可是我曾看过一篇医论,著者述论过关于剖还金丹的理论,有一定可行性,而且那篇医论著成时间并不久远,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作此猜想。”
      蓝曦臣深吸了一口气,问道:“……那篇医论为谁所著?”
      蓝寸心缓缓道:“岐山温情。”
      蓝曦臣:“!”
      岐山温情一支,正好与魏无羡有干系,据说姐弟二人旧时于魏无羡有恩,长姐医术无双,其弟温宁作为世间仅有的拥有自己神智的凶尸,更是凶名远传,予穷奇道误杀金子轩,铸成大错。
      而这姐弟二人,最终在不夜天被挫骨扬灰,也是魏无羡闯上不夜天的原因。
      空气凝滞许久之后,蓝寸心还是长叹一气,摇头道:“这番言论,也不过是我推测,如你所言,我无实证,也无法断定。何况魏公子所修非常道,可谓古往今来第一人,我对阴气入体的研究涉猎十分粗浅,所以也不能排除是因为阴气与灵力在人体内不可并行,导致他丹府受损。”
      “再者,说不定也有可能是温氏那些人对魏小公子动了什么手脚,当年他们势力庞大,如日中天,行事心狠手辣……”
      他们逼迫青蘅君至死,枉我这一身医术,却也无法救治兄长……思及旧事,蓝寸心也不免胸中积郁。
      蓝曦臣不忍道:“姑姑,倘若猜测为真?”
      蓝寸心看着魏无羡,道:“若是真的,依照他的性格,就更不想让人发现真相了。这么多年,他连失丹之事都没有透露出来,所以我猜,如果他真的剖了丹,必定谁也不会提及,甚至……包括那位受丹之人。”
      蓝曦臣:“……”赤子之心,这的确符合魏无羡的性格。
      良久,蓝寸心道:“罢了,曦臣,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此事恐怕只有魏小公子自己知晓个中缘由了,他既不愿明说,光凭你我胡乱猜想,也得不出确切结论,便不必再多言了。”
      蓝曦臣道:“是。”
      蓝寸心虽是这么说,可她已经对蓝曦臣说出可以信他,显然这个推论她已有七八成把握。
      蓝曦臣忍不住去想,如若魏无羡真的是如此心怀大义之人,那么他怎可能像传言中那般不堪?想到自己曾相信过这样的言论,不免心中羞愧,兀自反省。
      意识到这些背后暗藏着的诡谲阴谋,在年轻的宗主心底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魏无羡半昏半醒之间,大概知道自己保命的药吃下了,混沌间被人施针灌药,又不知睡了多久,才终于苏醒过来,等到视线恢复的时候,魏无羡才终于看清周围。
      有些眼熟?
      药草的味道扑鼻,魏无羡想起了这个地方,这是云深不知处的医堂。
      “你醒了?别动。”蓝寸心放下手中的药材,扶转椅轮踱过来看他。
      “嘶——”
      魏无羡只下意识稍稍抬了抬手臂,肩背上就是一片被牵连的刺痛之感,未结痂的伤口顷刻间崩开,鲜血又洇湿了包扎的布料。
      蓝寸心无奈,三两下封住他的穴位,卸了他的关节力气。
      “前辈……是您?您的腿……”魏无羡看着蓝寸心,有些愣然,他对这位跟他讲过父母旧时趣闻的蓝家前辈还有印象。
      “温氏所伤,我已经习惯了。”
      蓝寸心轻轻揭过关于自己的话题,看着他满身血迹,数落他道:“倒是你,你的身体状况你自己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忘机身体康健,又有修为灵力傍身,纵然是他捱了这戒鞭,也是重伤难愈,命悬一线,更何况你这样虚弱的身体?”
      魏无羡讷讷道:“我……”
      蓝寸心叹道:“难得你醒了,我先去叫曦臣来一趟。”
      魏无羡想说些什么,却哑住了嗓子,有些头晕目眩,最后道:“麻烦前辈了,您……也不方便。”
      蓝寸心道:“你啊,傻小子,也不用叫我前辈了,你……跟忘机一辈,便跟他一样称我一声姑姑吧。”
      魏无羡呆呆看着她,鬼使神差,真的如她所言,叫了一声:“姑、姑姑。”
      她笑道:“好,你叫我一声姑姑,往后我就是你的长辈了。”
      蓝寸心侧目看着端坐身侧的蓝曦臣,问道:“曦臣,魏公子肯定不能在仁室久居,他又不愿让忘机察觉,所以也不可能把他送回静室,你想要如何安置他?”
      蓝曦臣苦笑道:“姑姑,之前……忘机曾告诉我,他想带一人回云深不知处,但……魏公子那时应当是不愿意的。”
      蓝寸心沉默片刻,道:“真像啊。”
      “想要带一个人回云深不知处。兄长……青蘅君他,也曾和我们这般说过。”
      蓝曦臣默不作声。
      蓝寸心知道,蓝曦臣今夜既然已经同她提起了旧事,那么他就是做好了打算,只是还没能下定决心。
      蓝寸心轻声对他说:“曦臣,你不必顾虑。很多年前,我就知道,他注定会去龙胆小筑。”
      “你的母亲也知道。”
      蓝曦臣:“!”
      “魏公子。”
      魏无羡被封了穴位,趴在医榻上,连抬头都艰难无比,随口道:“泽芜君,还请你坐下说话吧,我现在就是只转不了头的壁虎。”
      蓝曦臣对魏无羡的玩笑话也是无奈了,如他所愿坐在了凳子上。没想到这样的情景下,魏无羡竟然还能说些不着边际的俏皮话。
      “魏公子,你……”蓝曦臣本来想问的有很多,结果被他的玩笑打断,一时竟然不知道从何问起才好。
      魏无羡正色道:“泽芜君,符篆一份两张,烦请你将我送回乱葬岗后,再转交给蓝湛……不,就放在他长住的地方就行。”
      蓝曦臣脸色变换,不顾仪态大声道:“你要回去?这怎么行!你可知世家正在商议围剿乱葬岗的事?”
      魏无羡闻言,露出一抹冷笑:“哦?围剿?呵,多谢泽芜君,现在我知道了。”
      蓝曦臣总觉得事有隐情,但无论如何,他都抹不开重重迷雾,这一切罪名就这样被顺理成章地堆加在了魏无羡头上。
      而魏无羡自己,好像已经浑然不在乎了。或者说,不是不在乎,而是他十分清楚,他在乎也没有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魏无羡根本什么都澄清不了!
      蓝曦臣被这个想法惊得心寒骨彻,深思熟虑之后,他道:“无羡,你与忘机的关系……你已受我蓝氏戒鞭,便算是我蓝氏门下。”
      “……”魏无羡心里波澜不平。
      他当年与江澄假意决裂时,就已经叛逃出了云梦江氏,此后他魏无羡的名上,再也没有宗族。
      而蓝曦臣现在对他说,他已经算是蓝氏一员了。
      可乱葬岗上的妇孺残年,他又该怎么办?婆婆七十几了,阿苑才两岁,就连温情温宁,他也没有保住。
      魏无羡苦笑道:“不回去,乱葬岗上的温情一支,又该怎么办?”
      更何况,他待在姑苏蓝氏,又何尝不是在拖累蓝氏?
      “玄门百家若强行要查搜到云深不知处来,姑苏蓝氏又该怎么办?咳……”魏无羡情绪过激,气血上涌,他又生生把快涌出喉间的血吞了下去。
      一语中的,蓝曦臣哑然,他们身上,都有着无法摆脱的责任。
      良久,他才恳切道:“无羡,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至少,我无法不作为地看着你回去送死。而且,事关忘机,我认为他不应该一无所知。”
      一听这话,魏无羡顿时慌了,愕然瞪大眼眸,见蓝曦臣起身,他更是着急,猛地冲破了自己被封存的穴道。
      “咳咳、不!咳、别告诉他!唔……”
      魏无羡艰难半撑在床榻上,呕出一口鲜血,喘着大气,背上伤口裂开,鲜血淋漓,剧痛之下,他极其费力地抬头望着蓝曦臣,瞳中全是乞求。
      蓝曦臣也惊骇万分地连忙蹲下,封住他周身几个大穴,勉强止住他的血。
      魏无羡固执地扯着他的衣角,艰难道:“别告诉他……我不想……咳……让他知道我、我到云深不知处来……是为了……和他……解除天命羁绊……”
      蓝曦臣急道:“无羡,你先冷静,忘机他……必然不会希望你出事。”
      魏无羡忽然唤了他一声“兄长”,蓝曦臣张口,却没有反驳,应下了他这声。
      “兄长……算我求你……”
      回答他的,是蓝曦臣无可奈何的一声:“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迷云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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