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鲜血交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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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从静室内步出，蓝曦臣站在院口看着他，蓝忘机默然站定在他面前。
良久，蓝曦臣叹道：“忘机。”
蓝忘机道：“忘机自去领罚。”
二人离去，魏无羡身上穿着一身姑苏蓝氏门生服饰，从屋后步出，望着兄弟二人离开的背影。
魏无羡驻足垂首，兀自喃语，声色微不可闻。
“蓝湛……对不起。”
蓝忘机在山门外的规训石跪了三日，魏无羡在云深不知处的藏书阁三日不眠，完善解除天命羁绊的符箓。
三日后，蓝氏祠堂。
鞭声破空落下，重重打在蓝忘机肩背上，沉闷一声，郁散在口中，便是皮开肉绽、血透白衣，蓝忘机都始终跪得端正。
对心悦之人，他无悔于心。
对家族长辈，也甘受重罚。
魏无羡缩在蓝氏祠堂内室一墙之隔的隐秘角落，这是蓝曦臣做的安排，也是魏无羡倔强的要求。
看不见蓝忘机的责罚，却能清楚听见那每一鞭落在皮肉上的棘响。
一，二，三……
他现在看不见，可他早就已经目睹全程。这一道又一道的声响，和当年他和蓝忘机跪在祠堂时，所看到的景象完全重合。
那些久未触碰的记忆，如今竟没有半点模糊，他早就提醒过自己，记住这一切。他年少时，就跪在蓝忘机背后，看着他背上一道又一道血痕出现。
比起远远观望，渺相更直面的将鲜血淋漓的伤痕，清清楚楚展现在他眼前。
魏无羡想，这或许是对他的惩戒。但他感谢有这份惩戒，让他清楚知道，蓝忘机究竟为他承受了多少。
他为他打伤了三十三位蓝家长辈，便要受三十三道戒鞭。曾经冷泉里，他所见蓝忘机的渺相，满背终生去不掉的疤痕，是为戒律。
一次罚清，绝不姑息。
魏无羡蹲缩在地，咬住手臂，破开刚结痂的伤口，印下了更重的深痕，鲜血瞬间染红衣袖，与眼泪融合，喉间压抑不住，发出不成意义的呜咽声，他狠狠扣住自己的头颅，浑身却在发抖。
他既哭又笑，在压抑中无声地嘶吼着自己的痛苦，听着墙外的责罚，恨不得以身代之，喉间苦涩咸腥到发呕。
别打了！！！求求你们……
但鞭声铁面无私，继续鲜血淋漓地惩处着两个人的身心。
天旋地转，耳中嗡鸣。他就快要听不清鞭声了。魏无羡心惊神骇地凝神细听，世界却忽然寂静无声，在细微之处，隐隐传来一道道鞭声和闷哼。
魏无羡心底计数未停，他发黑的眼前，仍旧有一道跪得笔直的、鲜血淋漓的背影。
他艰难松口，将染血的手往前伸去，仿佛要触及那道幻影。
下一刻，数到了三十三。
幻影散了。
血腥的气息蔓延，他遮住自己的眼睛，忽然看见他跪在祠堂外掏蚂蚁洞的时候，他想起来，那时他听到蓝忘机说：“我信他。”
然后便整个人朝他倾倒下来，他慌忙伸手去接，渺相却散如雾花。
魏无羡猛地清醒起身，不顾天旋地转的眼前物象，踏过歪曲的房檐地板，只有那么一条路清晰可见。
他冲出祠堂外，快得让蓝氏门生没能拦住他，也没看清他的样貌。
他在白石小径上，终于接住的，不再是虚无的清风。
是他的命。
是夜。
魏无羡跪在蓝氏祠堂内，目光凝视着身侧的空处，他在看蓝忘机的渺相。
事关重大，祠堂内外一段距离的门生都已被调走，只有蓝曦臣站在他身后，手持戒鞭，鞭上鲜血都还未干涸。
为何传言会说魏无羡心性大变？
蓝曦臣心底渐渐起疑，这几日魏无羡所作所为他都看在眼底，再加上蓝寸心的诊断，得知他因失了金丹，对于他所修非常道，也有了几分理解，但说心性大变……却是远远谈不上的。
细细想来，先前百家罗列出许多事关魏无羡所谓的“罪名”，都留有疑点。许多事件都是他人主观臆断、而未去推敲查实，便冠在了他头上。
他当日远观忘机跪立山门，忽然想起这一点，便回藏书阁禁书室寻魏无羡，意欲询问他一些旧事细节。
不料魏无羡在他询问之后，并未作答，只是哑然无声，神色痛苦麻木，最后只道了一句：“泽芜君，我不会再拖累蓝湛。”
然后他再也无话可说，转身去研究解除天命羁绊的符箓。
蓝曦臣只好自己派人去查，至今也无明确结果，如果那些事情都有着阴诡的内幕，那么忘机就不是痴情误事，而是蓝家人本该做到的事情，维护自己所爱之人。
视线看向魏无羡消瘦的身影，蓝曦臣软下心，劝道：“魏公子，你身体抱恙，戒鞭伤罚极重，你……真的确定吗？”
其实这样的问话已有过多次，而这一次的答案也并无不同。
魏无羡一字一句坚决道：“泽芜君，我确定。”
我必须知道，蓝湛究竟有多疼。
蓝曦臣长吁一气，抬起持有戒鞭的手。
一鞭子抽在背上，尾端还肆意缠上了肩胛，贴肉的每一寸，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溅染鞭上。
一阵凉意之后，是迅速蔓延开来的火辣辣的刺痛。戒鞭最重的就是惩戒之意，内劲会同时破碎伤痕周围的皮肉和血管，所以哪怕再好的药物也无法修补完全坏死的肌理。
魏无羡大口喘息着，他曾经被虞夫人用仙器紫电抽过鞭子，也比不上这般锥心刺骨的鞭刑。
他心底蔓上一阵苦涩，这不过是第一道，蓝湛生生受了三十三道，该有多疼？
第二鞭、第三鞭……
魏无羡已经跪不稳了，他失了金丹，不夜天痛失亲人，又驱使阴虎符鏖战数千人，而后在云深不知处点灯熬油地做符，现在几戒鞭一挨，双目昏花，看不清眼前，身体开始摇摇欲坠。
蓝曦臣已经不忍再下手了，可魏无羡竟然看着身侧的空白笑了一下。
蓝湛，蓝忘机。
魏无羡在心底描摹着他的名字，以此来支撑着他自己。
他道：“泽芜君……请继续吧。”
第十鞭。
魏无羡跪不住了，往前扑去，右手肘撑着上半身，左手捂着口唇，到底是没能忍住，呕出一口血来，血液从指缝溢出，在木质地板上溅出朵朵血花。
蓝曦臣收手，意图劝他：“无羡，十鞭足矣。”
魏无羡回头，声色被鲜血和悲痛浸透得沙哑无比，他固执地摇头，声不成调，眸中泛红：“……不够。”
魏无羡血泪斑驳，心道：才十鞭而已，才十鞭，怎么够抵蓝忘机那撕心裂肺的三十三道？！
蓝曦臣心底苦笑，看着手里的这根戒鞭，姑苏蓝氏虽然家规严厉，惩戒手段也多，罚跪有之、罚抄有之、可最严重的也不过是用戒尺鞭笞约束弟子。
像戒鞭这等真正的重罚，已经许多年没有动用过了，没想到今日一重现就接连施加在这无法求全的两人身上，还是如此重的责罚。
魏无羡的目光也聚在了戒鞭上，鞭身上属于蓝忘机的旧血未褪，又沾上一层魏无羡的新血。
魏无羡忽然意识到，他们的血，以这样的方式，交融在了一起。
他心底烧灼一片。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血腥的浪漫，让他悲喜交加。他露出一点笑意，眼泪却从盈热的眼眶溢出，晕开了视线。
他看着身侧的渺相，仿佛已经觉察不到痛，慢慢直起身来：“继……续吧……我受得住。”
第十一鞭。
【“……”】
眼前模糊，魏无羡却舍不得闭眼，痴痴看着身侧蓝忘机的渺相，他在说什么，魏无羡已经听不明白了，能靠着这一点虚影，靠着耳畔蓝忘机那一点不明晰的声音支撑下去，已经很好了。
第十二鞭。
魏无羡再一次从地上撑起来，口角呕血，艰难地大口喘气，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但他仍然做了一个动作，转过头来，寻着光影找到蓝曦臣的方向，看了他一眼。
……继续。
【“……”】
蓝忘机的声音仍在保持着他的神智。
第十三鞭。
魏无羡倒在血泊中，侧身蜷缩在地板上，蓝曦臣满心不忍，可魏无羡颤动着身，还要挣扎着爬起来继续。
“够了！”沉雅的女声阻断了魏无羡的动作，内室门开阖，木轮椅碾着地板咕碌碌地转动过来。
蓝寸心伤怀道：“傻小子，不要寻死。”
魏无羡耳畔虚虚实实的声音交错，都显得忽远忽近，听不真切。在他身躯坠落，意识沉湎之前，他能听清的唯一一句话，是蓝忘机那恳切无比的一句：
【“我心悦魏婴。”】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鲜血交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