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夷陵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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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曦臣闻言，唯有怔愣，见魏无羡茫然又无措的神色，知他不是玩笑话，顿时肃然道：“无羡，你此言何意？”
魏无羡心底蹿升起一阵阵焦灼，胸膛起伏难平，他觉得好像有一些极其重要的、被封存的事情，马上就要撬开束缚，挣脱出来。
就缺一把钥匙了。
魏无羡合眼定了定神，继而睁眼看向周围景色，最后才艰难问道：“我之前，真的来过这座龙胆小筑？”
蓝曦臣也察觉有异，颔首答道：“正是如此。无羡，你……你是否记忆有损？我当年曾与你说，下次你回来这里，便告诉你这座龙胆小筑的含义。你也不记得了？”
魏无羡闻言，脑中一片刺痛眩晕，他一咬舌尖，强行醒神，再度确认道：“泽芜君，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蓝曦臣沉声道：“血洗不夜天之后，我们秘密将你和忘机从乱葬岗带回来，那时你无论如何不肯让忘机知道，所以我便安排你在此处住了一个月。”
竟然是血洗不夜天？！
他为何、为何完全不记得了？！魏无羡胸中淤堵，头痛欲裂，几近昏厥，强行咽下了喉中涌上来的咸腥，身形摇摇欲坠，被人扶了一把。
白石小径踏来足音，蓝忘机的身影屹立在他身侧，及时揽住了他的腰背。
他对蓝曦臣道了一句：“兄长。”
后面的话，不需要出口就已经明白了。许多事情，蓝忘机本就已经有所猜测。
蓝曦臣难得见到蓝忘机面上浮现的复杂情绪，闭目长叹一气，继而看了一眼头昏眼花又茫然失措的魏无羡，道：“或许，只能由我来开诚布公告诉你们一切了，进去吧。”
十数年前，乱葬岗。
温情转头，居然看到魏无羡在捯饬自己。
他与江澄“决裂”那一战后，腹部被捅了个对穿，这乱葬岗医药亏缺得紧，他的伤养的也不是很好，再加上他平时也不怎么注意饮食作息，用温情的话来说，年纪轻轻就青白着一张脸，跟个鬼似的。
来乱葬岗这么久，魏无羡每次只有下山时才会整理一下那张脸，看到他这么打理自己的仪容，温情总觉得他是要打扮好了去见小情人。
温情随口问：“天天见你往山下跑，没见你有多勤快，怎么不见你把人带回来？记着，下去买萝卜种子！”
魏无羡避重就轻道：“萝卜难吃！”
没等温情发火，魏无羡跑路的时候顺手把阿苑夹在腋下，然后没头没脑地回头喊了一句：“我今天就把人带回来！”然后悠悠下山去了。
温情：“……”她只是随口一说，怎么还真的有人？
魏无羡心道：等着，我今天要是遇见了，就把他带回来！只是他在心底放的狠话，在看到真人的时候，还是怂了。
就请蓝湛吃顿饭好了！
“蓝湛！”
阿苑呼噜噜喝完了甜羹，拿着蓝忘机给他买的两个竹签蝴蝶嘀嘀咕咕自娱自乐。
魏无羡心情有些复杂，方才他还在猜测蓝忘机究竟是怎么夜猎路过此地的，现在就知道了江厌离和金子轩快要完婚了，自然有点烦闷，随后又看蓝忘机哄孩子被逗笑了。
要是能这样和他多待一会儿，也不错吧。魏无羡这样想着，结果胸口一阵热烫，从怀中到出那张警示符，魏无羡脸色陡然一变，慌忙跟他解释道：“乱葬岗出事了！蓝湛，今天……”
魏无羡本想和他别过，但不知为何，脑子一浑，道：“我又没带剑，你载我一程？”
蓝忘机付了账出来，看了他一眼，道：“好。”
蓝忘机踩上避尘，一手一个往乱葬岗山上飞去。魏无羡低头看着平时走的山路，一晃眼直直看着蓝忘机揽住自己的手臂。
和蓝湛贴的好近啊。魏无羡嗅着他身上那阵檀香，不知为何，竟然破天荒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忽然想起姑苏求学时，他们去除水祟，结果遇到了水行渊沉舟，蓝忘机提着自己的后衣领跟自己说不熟的时候，不禁莞尔。
不对，想什么呢！是该想这个的时候吗？伏魔洞越来越近，魏无羡幡然醒悟。
他们落地后一问才知，温宁自己醒过来，挣开他画的禁制跑出来了。
当日在穷奇道时，温宁被他一怒之下召阴起尸，后来他跟温情打包票说能唤醒他的神志，实际上心里根本没底，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阵法符篆一做实验，温宁身上凶性更甚，要是不及时处理，十分危险。
还好，温宁发狂之后，终于恢复了神志。
魏无羡由衷觉得有蓝忘机帮忙真是再好不过，然后就开始咳血，倒在蓝忘机怀里装晕，把蓝忘机吓得脸色发白，好在温情已经习惯了，一掌就把人拍醒。
魏无羡咂着嘴小小遗憾了片刻，觉得还没躺够，但还是自己坐了起来。
还是那样的话题，蓝忘机问他是否控制得了，他说当然。这次两人都没有再争吵，就这么不轻不重的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可却好像比以往都要认真。
蓝忘机看着他抱着阿苑和温情温宁说话，站起身来，神色不明地道：“我该回去了。”
魏无羡心口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一阵转瞬即逝的钝痛和不舍，他把阿苑递给温情，三两步追上去，阿苑又追着有钱哥哥过来，魏无羡干脆又把他夹在胳膊底下一并带走。
蓝忘机脚步顿住，似是在等他。魏无羡在他身侧一顿，也驻足了，他说：“你走了？我送你。”
阿苑问：“哥哥不留下来吃饭吗？阿苑听婆婆说今天有好多好吃的。”
蓝忘机摸了摸阿苑的头，魏无羡忽然看了他一眼，光线明暗里，他望着蓝忘机的侧颜，眼中发酸。
魏无羡忽然很想让他留下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几乎可以笃定，如果他开口，蓝忘机就一定会留下来。
但他无法开口，他怎么能开这个口？
于是他只能低头藏起眼中神色，对阿苑说：“这个哥哥家里有饭吃，不留啦。”
阿苑看上去很失望，魏无羡心里和他一样失望，失望于自己不敢言。
独木桥，阳关道，相爱的人从此再难交集。
魏无羡问他：有没有那么一条不用修鬼道也能护住他想护住的人？
他们都很清楚，不可能的。所以只好就此别过。
蓝忘机离开了。
魏无羡把阿苑抱正，埋在他小小的背上，阿苑朝蓝忘机的背影挥手，他们一起看着蓝忘机衣袂纷飞，踏上飞剑，簌簌而去的身影在天际越来越小，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见。
魏无羡转身，哑声唤了一声：“蓝湛。”
他身侧出现了一道白衣身影，魏无羡牵着阿苑，跟着他的渺相，一步一步走回了山上。
他们之间，只有错开时空的，没有回应的陪伴。
温情道：“不是说把人带回来？这就把人送走了？”
魏无羡强笑道：“是啊，带回来也不一定要留下来嘛。”
温情看着他苦涩的笑容，叹息难言。
夜半。
火失漫天，尸横遍野，剑光寒影，声嘶力竭的吼声之后，是一片颓败的死寂。转瞬间，寒鸦盘号，厉鬼尖啸，天地漆黑一团，一双猩红的双眼，浑身布满紫黑的伤口，疼痛却比不上丹府的烧灼痛楚的万分之一。
人影团团旋转，纷杂的梦境到最后都消散尽了，余下一袭风华绝代的白衣，朝他伸出了手。
他站在独木桥上，望着阳关道上的蓝忘机，他们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沟壑，可即便如此，魏无羡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想要搭在他手掌上。
指尖无论如何无法触碰到他，魏无羡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猛然跌落桥下，坠入深涯。
强烈的失重感让魏无羡猛地睁开了双眼，呼吸艰难。
什么都没有发生，连风吹草动都不曾有过，但他就是睁开了双眼，视野逐渐恢复，伏魔洞的洞顶映入眼帘。
他睡眠太浅了。
抬手擦了擦额角冷汗，魏无羡重新闭上了双目，可是许久都再无睡意，他熟稔地在被窝里左右摸索着，指尖摸到一个瓷瓶，拔开塞子放到鼻息下，这是温情调的安眠香。
他其实很清楚，温情也已经告诉过他，他已经对这安眠香有了抗药性，这安眠香就算是当年她在岐山的时候用顶好的药材所配，对现如今的他而言，也早已没有什么用处了。
他根本睡不着，但是有这东西，只能说聊胜于无。
不知过了多久，魏无羡忽然听到了一声：
【“魏婴。”】
他抱着被褥微微侧了侧身，朝声音方向望去，不远处，那里站着一道白影，尽管魏无羡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还是知道那是谁。
他勾了勾唇角，心中安定，良久合眼。一夜无梦，便是安眠。
也不知何时起，魏无羡已经习惯了在伏魔洞里做研究的时候，洞内站着蓝忘机的渺相了，甚至可以说是依赖着他的渺相。
他也经常会蹭过去，转到渺相面前，但是只要稍一触碰，渺相便消散无踪，狠心地提醒他，那不是真的，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后来魏无羡学乖了，只站在渺相面前仔细地看他。看他的眉眼，看他的脸庞，然后看他在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但他见过蓝忘机在伏魔洞里与自己并肩，也见过他浴血奋战，更见过他负伤前来。
“蓝湛。”
魏无羡知道，不会有回应，但有时他难免还是会想着，如果能得到一声回应该多好？
【“为何？”】
魏无羡一愣，抬头一看，蓝忘机看的很是认真，只是那双淡澈的眸子里，却没有他的身影。
【“魏婴。”】
不轻不重，听不出什么情绪的一声呼唤，足够魏无羡得到自欺欺人的回应。魏无羡面色挣扎几许，最终只露出了一抹苦笑：“蓝湛啊……”
【“我在。”】
温情总归是看不懂魏无羡。
她曾问过魏无羡：“你们既然是天命道侣，怎么没走在一起？”
魏无羡慢慢敛回笑容，面色平静地回答她：“天命，也不可能都在一起的。”
温情摇头，但也只对他说过一次：“天命，总是难违的。”
旁观者清，温情身为医者，更能看清魏无羡心中有千万重束缚，几乎将他压的喘不过气，能有什么让他牵挂发泄一下，再好不过。
只是行为奇怪又如何呢？他也不过是个弱冠青年，就这么心载沉疴，如何能活得长久？有什么事物能缓他心结，再好不过。
温情和其他人说过这些之后，所有人都对他疯魔般的自言自语包容不言。
“蓝湛，我的风邪盘快要弄好了，到时候就可以用它来指出邪物的方向了，挺不可思议的吧？江澄上回来的时候快把那一半踩塌了，不过我修了修，快要做好了。”
“蓝湛，今天师姐穿着嫁衣来看我了，真的很美，可惜没办法看到她出嫁了，她还给我带了莲藕排骨汤，我师姐的手艺天下第一，可惜你喝不到……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人。”
“蓝湛，我今天把阿苑埋土里了，给他浇了浇水，哄他说明你就能长几个小朋友出来陪他玩儿了，然后温情那狠毒的女人看见了又给了我几针！！”
当然，每当这种编排温情的话被路过伏魔洞的温情听到的时候，一准会进来多给他几针，坐实“狠毒”的罪名。
魏无羡会把很多事情对着蓝忘机的渺相讲出来，但有时候他也没有话可讲，就只喊喊他的名字，似乎也已经足够了。
“蓝湛。”
偶尔，渺相会有几声回应，不过来来回回都是那几个词。
【“嗯。”】
【“好。”】
【“无事。”】
还有：
【“魏婴。”】
【“我在。”】
越是想他，越是频繁。久之，魏无羡从中找到了几分趣味，总是和渺相搭话，看自己会遇上哪句回复。
“蓝湛，我要是死了，借尸还魂回来，你会如何？我不愿夺舍，但我好像发现了一种法子，可能是我重生的原因。我要继续研查下去吗？”
蓝忘机的渺相答：
【“好。”】
魏无羡笑道：“好，那我便查查这献舍的残卷，究竟是何阵法。”
虽然这么问了许多次，但对于这些手稿，魏无羡也不过是随手写完随手扔。
那日。
“蓝湛！金凌满月宴，师姐发了请帖来！”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夷陵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