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回头》钗子

2、第二章 噩梦

　　当他再遇到她的时候，已是昏迷的一天后了，强烈的干渴让他醒来就灌了三大壶水下肚，坐在一旁的女子看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用极度愤怒的目光看着她，估计这目光要能化成利剑的话，恐怕眼前的这个素衣女子，也不会捂着肚子笑到瘫软了。
　　“你……”他左手从身侧抄起剑，右手正准备拔剑吓吓这个猖狂的女人，却突然感觉右肩神经猛得一抽，剧烈的疼痛让他叫出了声。
　　事情没做成，倒把自己弄了一身伤，不过女子的确是被他吓到了。她连忙起身扶他躺下，解开绷带又检查了一遍伤口，上了药后，换了块再重新包扎上。
　　“差一点就伤到筋骨了。”女子替他拉好被子，坐回原处慢条斯理地说道，“在这种情况下还硬用真气，不残废已是万幸。”
　　“这么说……”陆展卿一惊，刚整理好的被子又皱了一角。
　　“起码在伤养好之前，不能动用真气。”听完这话后，陆展卿的脸色黯淡了许多：身体这个样子，又怎能逃回中原见蕴儿？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女子一喝，甩手转身便向门外走去，“我劝你还是尽快断了念想，不出十天，你，你不是……”
　　“莫心。”身后的陆展卿坐起身来，双眼缓缓从地面移向素衣女子的身影，说道，“这一点也不有趣。”
　　一句话蓦的点醒了莫心，她突然想起身后的这个男人并没有在三年的谎言前低头，一十九次的出逃足以证明一切。倒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沉醉在那些个约定中，认为时间也是会等待的傻瓜。如今三年之期已到，梦境也在现实下摧成了碎片，片片刺痛着她的心。
　　她又想起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一夜，她在满心的歆慕下替师姐戴上凤冠，穿上霞披。趁着闪烁的烛光，她看着铜镜里如天仙般的师姐，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师姐你快乐吗？”
　　“师姐你幸福吗？”
　　“师姐的那个他，一定很英俊吧！”
　　她搂着师姐的脖子，在她的耳边傻笑着。铜镜里映出两张灿烂的笑脸，温柔的烛光在她们的脸上跳动，恋恋地不肯离去。
　　“如果，如果发生了什么事情……”新娘的眼神忽转而黯淡，她握住莫心的手，说道，“请务必把他带往西域，找一个叫神手璇九的人，三年后方可返回中原。”
　　莫心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师姐把手腕握得生疼，像是久居黑暗的人又找到了光明的希望一般，死死抓住不肯放开。还为等她细想，吉时已到，她麻利地为师姐盖上红帕，挽起她的手，然后推开房门，去见今晚的另一个主角。
　　这不是富丽堂皇的喜堂，只是茅草屋间的一片空地；这没有喜庆的唢呐，只有微风阵阵。这个婚礼甚至没有高堂没有宾客，有的只是两颗心相偎的温暖。
　　走出屋门，他就站在那片空地上，面前是一棵桂树，桂树下是一方案几，几上是两只短小的红烛。
　　他转身，莫心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随他慢慢走近，他的脸在朦胧的月光下逐渐清晰：那是可以令人窒息的美，眉宇间的英气在她的心中纠结，让莫心几乎忘了这个故事的主角并不是自己，忘了他将是自己师姐的相公，而师姐，是他的娘子。
　　他最终还是携着师姐的手，与她双双在红烛前跪下，满怀深情地许下至死不渝的誓言，此生不忘。接着，便是三拜。
　　就在这最重要的一刻，浓云却突然遮住了明月，十几人随风而至，瞬间将他们三人包围。他们的身着虽有黑有白，但脸上分明都是一副狰狞的面容。白衣者说清理门户，黑衣者说捉拿叛徒，并毫不犹豫地将剑锋指向中心的这一对新人。未等犹豫，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这一场战得惨烈。当一身是血的莫心拼尽全力割断最后一人的咽喉时，师姐已负伤不能行，而新郎也已是气若游丝，几近致命的那一剑更是他替师姐挡下来的。莫心想将他们送至安全的地方疗伤，可刚一靠近师姐，师姐便又死死抓住她的袖口，一字一字又吐出了方才说过的话。
　　“记住，一定要去找他……”
　　话未说完，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莫心模糊的视线中又出现一人。来人一身藏青色风衣，一头棕发肆意飘扬在风中，剑眉下的寒光似乎要把这浓夜中所有的情愫斩断。
　　莫心退到昏迷的他身边，努力地运气，无奈体内真气已无法调理到位。可隐约的，来人已慵懒地伸出了右手，一束白光倏地从掌心射出，直向莫心眉心冲去。
　　“快走！”莫心只觉得有人狠狠地推了她一把，白光从自己的耳畔掠过，却正中了师姐的身体。原来在方才千钧一发之刻，是师姐拼了最后一份力起身推开自己，张开双臂挡了那束光煞。
　　来人的脸上布满了惊恐。
　　“师姐！”莫心大叫着扑到她身边跪下，泣不成声。
　　“快走……”师姐拦开莫心前来扶持的手，侧头看了看他的脸，千言万语霎时间涌上心头，却无力启齿。
　　这，也许是最后一眼了。
　　我好恨，为何我们历经艰险走至今日，到底还是这个结局？
　　身后的杀手还在不断靠近，师姐的喝声愈来愈轻，莫心抿了抿唇，又咬了咬牙，终于用力背起了昏迷的新郎，转身向密林深处跑去。
　　“师姐，师姐……”一路上，莫心疯了一样地跑着，不敢回头，只是满面泪流。

　　忽然，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手背上，一切又被拉回了现实。莫心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陆展卿依旧傻傻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真的是她说的吗？”良久，陆展卿缓缓开口。
　　“是的。师姐还说，如果三年后，你回中原的决心仍没有改变，那时我便不能再阻拦。”莫心仰头止了止泪，干笑了一声道，“看你这样子，是不会改变的了。”
　　“你有你的约定，我也有我的诺言。”
　　陆展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错，他与妙蕴的诺言便是那棵桂花树，那个他们相遇相知的地方。更是在那棵树下，他们对拜行礼，馥郁的花香落满衣襟，如同这份爱恋一般刻骨铭心。
　　“这几日会有去中原的商队，你跟着他们回去便可。”莫心甩下这么一句话后，就离开了屋子。
　　留下一脸木讷的陆展卿。
　　难道，就这么简单么？自己在三年间的十九次逃跑，到头来竟是这么个轻而易举就可得到的目的，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如此好说话了，真的，那么简单吗？陆展卿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黄风中的身影，不禁满心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