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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出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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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烈日依旧炙烤着这片大漠。
三日未进滴水的喉头干涩不已,酸软的四肢早已没了气力,仿佛一跌倒,整个人便会昏死过去。
他踉踉跄跄在大漠中行走,身后的豺狼跟了整整一日。
终于,连佩剑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荷,他沉沉地倒下。
豺狼恶扑上来。
突然,他被肩上的一阵刺痛激醒。
一双利爪狠狠扎入他的肩头,血液从爪间喷涌而出,他侧头嗅到了一股湿热并混有血腥的味道,想握剑却已力不从心。
这已是第几次了?
靠着模糊的意识,他微微问自己。
第一次是沙尘,第二次是秃鹰,第三次是马贼……这三年里,自己究竟出逃过几次,怕是连自己也数不清了,但无疑的,这些都失败了。
自然,也包括这次。
陆展卿啊陆展卿,枉你自称一代侠客,未曾料到,最后竟也成了刀俎鱼肉。
一声满足的闷音从豺狼的喉间传出。不错,今天捕到了个大猎物。
“你永远也走不出这大漠!”三年间,一直有个女人向他重复着这句话。
“不出七天,七天,你不是死在外面,就是乖乖地回来!”
陆展卿厌恶这女人话语里的傲气与霸气,如果不是因为她,恐怕……
恐怕蕴儿……
为什么会怕呢?到底在怕什么呢?
那棵桂树,也许已经花满压枝了吧!蕴儿她,也应该一直在中原等我回去吧!
回去,快回去,蕴儿,你要等着我,一定要等我……
突然,豺狼爪下的猎物动了起来,他反身跃起,迅速从身下抽出剑锋,将豺狼惊得后退几步。狼族哪里是肯轻易放弃的种族,只见它倏地跳将上前,正欲朝着猎物的脖颈而去,陆展卿凝聚十二分的内力在右手,奋力横扫,无数道白光便顺着剑锋所指向前呈扇形劈去,却见飞扑在半空的豺狼还未闪躲,就已被剑气辗成两截。
血溅在大漠的沙土上,发出“呲啦”的一声响,随即便伴着沙被风吹得无影无踪。
右肩的神经不自己地抽搐着,右手也似乎没了知觉。
耳畔依稀传来清脆的驼铃声,放眼望去,一队商旅骑着双峰骆驼在大漠中缓缓前行。铃声有规律地奏响,那声音宛如一种召唤,又宛如汪洋中的一根救命草,让陆展卿此刻顾不得什么,拖着自己就向前奔去。
茫茫大漠中,有一个人,一身被血染透,握着一柄三尺的青剑,狼狈地向前奔跑,终于,似乎在还未到达目的的地方,他再次跌倒,却再也没有醒来,只有肆虐的风沙渐渐将他掩埋……
“莫姑娘莫姑娘!”十天前,有人跑来对她说,那个姓陆的又逃跑了。
“好像,这已是第十七次了。”来人努力地回想着,“没有见过比他更倔强的人了。”
她抬头,望着远处的黄沙笑了笑:哪里是十七,算上这次,那家伙一共出逃了一十九次。真是,再也没有比他更倔强的人了。
也,再没有比他更痴情的人了。
三年前,他与心爱的女子结为连理,在那一晚互相定下三生七世的盟约,这是何等幸福的事!可就在成亲的那一晚,御风门与绮月楼联手来袭,两人双双被打成重伤。而她,却奉了师姐妙蕴的委托,将他带至大漠,三年后才能返回中原。三年间,她被这个男人怨着,恨着,甚至有几次,她不堪重负要放手而去,可当她看到他,那个七尺的男儿也对着明月落泪的时候,她的心就彻底的软了。
“今天,是他出去的第十天,比期限还多出了三天,也许,他已经走出了大漠。如是那样便好,三年之期已满,师姐交代的我已完成,其余也不必再做强求。不如就让他去寻他的,让我去还我的,如此甚好。”
莫心提笔记下今日所想,这是她每天必做的事情。
从她来到西域见过神手璇九之后,这本羊皮小册子就从未离开过身。三年了,这三年的喜怒哀愁她全部记了进去,一张张,一页页,全部沁透了她的心声。
莫心将册子紧贴在胸口:如此美好的记忆,实在不舍得丢掉啊!
但是,在二十二年的日子里,也有很多不开心的记忆。比如说,绮月楼。
五岁,父亲被人冤杀,江湖容不下她们母女两个,母亲便一路将她送到绮月楼,交给朗月楼主,自己却举身跳下悬崖,追随夫君而去。小莫心吓得躲在朗月楼主的怀里哭泣,从此便再没有了亲人。
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母亲那么狠心,为什么她不肯回头,为什么她不再看看我?
几天后,小莫心跑到崖边,看见从崖底缓缓飞出两只鸟儿,它们在小莫心的头顶上盘旋了一阵,便并肩向东方飞去了。他们一直飞一直飞,一直到消失在太阳的光芒之中。
朗月楼主说,夫妻本是一对鸟儿,其中的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会尾随而去。那么父亲和母亲也一定是这对鸟儿了,只是这对鸟儿好狠心,好自私!
可随着渐渐长大,莫心过上了绮月楼暗无天日的杀手生活,才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
每个绮月楼的杀手,学成后得到的第一个任务,便是去杀一个自己至亲至爱的人,她在这世上已了无亲人,更不会有至爱之人,所以免遭此劫。如今,已经成为杀手的她仍会回忆母亲的那个背影,那个傍晚。她也会想,如果当时母亲没有那样做,那么现在该如何面对她?是说为报家仇必不得已,还是怎样?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自己背上弑母的罪名,即使绮月楼无人唾弃,自己又该如何面对自己?
她这才明白了母亲的不回头,原来为了是不留给自己与别人任何念想,估计这也是母亲寻求许久才找到的解脱之法。
可是此刻,自己的解脱之法呢?
苦恼的记忆总是会扯出一大堆的烦恼,三年间,对着那个一直恨自己的人,莫心已习惯不再去把这些烦恼想透,毕竟,她只想好好珍惜这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