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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暗袭 ...

  •   “小姐,又要走了么?”小婢苏儿手捧包袱,话里隐隐带着鼻音。回想几天前看到小姐平安地回来,心中悬了几个月的石头也总算放了下来。兴冲冲地替小姐解开包袱,将衣物一一放好,也让人有种踏实的感觉。如今又要重新整理出门,总让人心不安,恨不得将自己也一同塞进包袱里,替小姐挡去一切危难,而不要小姐瘦弱的身子在风雨中飘摇无依。
      可是苏云碧只是转身匆匆扫过一眼,便微微点了点头:“这次的时间可能会长些,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说罢,伸手推去苏儿递来的包袱。
      “连包袱也不要吗?”苏儿一惊,抬起有些发红的眼眸,问道。
      “嗯。只需带这些东西就够了。”苏云碧侧身走到书桌旁,拿起四个雕刻精致的小木盒细细检查了一番,随后将它们放入一个同样精美的大木盒,外面用布包好了,斜背在身上,又从桌上拿起外出常带的竹筒,斜挎在腰间。
      “可是银两……”苏儿拿起桌上的钱袋,为难地看着苏云碧。
      苏云碧盯着钱袋上的花纹良久,险些就伸手去接了,最后还是咬咬牙推了回去:“银两的问题……我自有办法解决。”
      “小姐……”苏儿噙着泪水,努力藏起哽咽的声音。
      “不用再说了。”苏云碧低头检查了一番装束,理了理头饰,随后转身大步跨出门槛,“当我走出那富丽堂皇的大门之时,我便不再是苏家的大小姐。”
      直到,手捧五样珍宝,以多宝阁主的身份回到苏府。
      苏云碧抬头看着这里的一景一物,几乎要将它们刻入心中。在以后的旅行中,这些或许会成为她的一段记忆,又或许成为前进的目标,一步步安慰着,又诱惑着她。

      “九月廿二,正西位,有灾事。”
      女子正襟危坐,葇荑似的手指轻点桌面,细细数着桌上散布的花瓣,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忽来一阵风吹开了窗户,花瓣随之扬起,簌簌落在地上。女子俯身欲拾,无意发现花瓣正好铺成一番卦象,她凝眉,右手不时在地上比划着。
      “不……祥……”良久,女子斜倚墙角,虚弱地吐出两个音。
      又是一阵风,满地散落的花瓣便如受人指令一般,纷纷汇聚到女子的手旁,亲昵着她的指尖。她低头看着花瓣,眼底流露出淡淡哀伤,就如同在欣赏自己那逝去的青春。
      花瓣凋零的那一瞬,停滞的时间,将一切定格在自己最美的时刻。
      如果可能,她会选择一个这样的结局,不必担心失去所有,也不必面对苦痛,一切在最幸福的时候结束,然后带着一个这样的记忆去等待下一世的轮回。
      身后,空留一个背影让世人嗟叹。
      她抚摸着掌心的花瓣,仰面倒在地上,让冰冷的地面刺激着脊背。那种冰冷,深入骨髓,狰狞着要将血液一起冻结。
      “隐花使……”小婢敲门而入,看见一地的花瓣,心下不妙,侧身便看到有人晕倒在地上。青黑的长发肆意披散在暗灰色的地上,面色如纸一般惨白,女子好似宣纸上不经意间泼洒的墨,寂寞的黑色,无声地,不可遏制地蔓延开来。
      “隐花使……”
      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呼唤中,她渐渐苏醒过来。
      七岁见师父,青崎岭上落英缤纷,遂得名“隐花”。
      十四岁的时候,一层薄薄的黑纱,她已学会隐去自己的豆蔻花容,用手中青锋斩断前世情缘,在刀光与剑影中浴血重生。
      可绮月楼中的重生,无非是先毁灭自己,再去亲手捏碎他人的美梦。
      黏稠的触感,恐怖的颜色,她到底是不愿触及的。但或许只有在这殷红的血痕中,她才能找寻到自己活下来的价值。
      十七岁,她用一杯毒酒结束了一个好友的生命。她不喜毒,因为无论对服毒者还是用毒者,这都是种煎熬。
      好友捂住胸口,无力地倚在墙边。她能说什么呢?告诉好友自己的无能怯懦,还是被逼无奈?
      唯有逃避。
      “是楼主的命令。”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闪烁,她低头不再理会那灼人的目光,低头说出了这句话。
      恨我,恨我……她在心中反复呐喊。她是叛徒,她出卖了好友的信任,好友的一句咒骂此刻也会让她安心许多。可是好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小心地喘着气,瑟缩在墙根,单纯的笑容却依旧挂在唇边。
      这就是重生吗,我的重生?她感觉像是在河边,亲人朋友却在遥远的对岸。不知是他们渡过了河空留自己在原处徘徊,还是自己渡过了河获得了所谓的重生。但无论是哪种,她离他们是越来越远了。
      房门“砰”的一声被震开,还未看清来袭者,她已被一掌击飞。那掌碎在胸口,让她坠地后连吐了三大口血。她艰难地撑起身子,看着地上铺开的血迹,隐隐有些满足与释怀。就如此丧命,她很满足上天这样的判决。
      可她还是没有死成。不过在床上静养了一个月,她也只恢复到了先前的五成功力,并且这一掌还给她留下了终生的内伤。内伤发作之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竟让她有种说不出的痛快。“就此死了罢……”她呢喃着,却依稀有阳光照入眼帘。
      一对碧竹短笛挂在床帷,风一吹便互相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音。五色帘下,两支短笛紧紧依偎着对方,刹那间地老天荒。隐花抬眸去寻,本该麻木的神经又开始不安地跳动起来。
      浓夜,玉人轻轻吹响手中短笛。他指间缠绕的温柔,是她三年中除死之外唯一的希冀。灵音在雾气中缭绕,又转而挑弄她的青丝,她似被挽了手,不自主地向笛声走去。尽头,有家般的温暖。
      “阡陌……”她轻轻唤出他的名字,素手抚上脸边硬朗的轮廓。笛声住了,凝滞在她如霜般冰冷的手指尖。
      他们不敢动心去想,稍一动念,心便如万蚁侵蚀般痛苦不堪。
      爱本是一个咒语,他们也早已熟悉这种痛苦。寒冷的冬夜,他们十指相扣互相取暖;绝望的时候,习惯从对方的明眸中寻找自己的影子,痛,并幸福。他们在刀尖上跳出一支绝舞,让真情在磨砺中得到永恒。
      无助之时伸出双手,不为求生,只为触碰你的容颜。
      血液在身体里不安地流动,那个随血流淌的咒语时时会撕扯她的肺腑,可这份爱恋却分明已刻入骨髓,铭于心中。即使再深再重的苦痛,也都抵不上真爱。

      淡淡的晚霞在天幕展开,铺成一道瑰丽的绸缎,连了天地,覆在了新楼主的身上。
      起手,收式,莫月努力地回想着义父踏过的步伐,一步一步,仿佛又回到了孩提时代,被义父牵了手,亦步亦趋地学练。
      剑舞人,还是人舞剑?满眼缤纷,是他曼妙的舞步;流光溢散,是往生摄人的寒光。义父的招式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莫月竟不知从何学起。他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即使是刀刃相见的仇敌见了这场面也不由要停下来,殊不知一招一式间自己的魂魄早已被他摄于掌中。
      义父,有他挚爱的人么?她不知是何时有这个邪邪的念想,只是埋于心底,一直不敢去问,想是问了,义父也定不会回答的。
      脑中又浮现出慈父的模样,莫月一个分心,剑气回冲反噬,莫月被击退了二三步才勉强停下。她单膝跪地,立即默念心诀调整内息。
      身后不远处的梧桐树上,有个黑影正密切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莫月被自己的剑气反噬,不由嘴角微扬,轻蔑地发出了一声喉音。“看来也不过如此。”他轻声嘲讽,左手从背上取下□□,右手扣上机簧,将箭尖直指莫月的背后空门。
      “那么,就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吧!”话音未落机簧便已扣合,一支短箭如闪电般劈开凝滞的空气,直奔目标而去。专心调整的莫月丝毫没有意识到背后的危险,掌中的往生却已不安地颤动起来。未等它的主人作出反应,万道金光便从剑身中射出,瞬间将莫月包围,这一层金光有如金甲胄一般,再锐利的短箭最终也成了强弩之末,反倒被它斩成两截。
      “可恶!”计划失败的黑影狠狠啐了口,随即左脚发力轻功而下。可未等他抽出腰间软剑,忽觉得脖间一阵凉意,侧头却见一柄青锋不偏不倚正架在他的脖子上。黑影心下一惊,顺着剑身向上望去,逆光中钩勒出一副熟悉的轮廓。
      “镜痕?”疑惑与惊愕爬满了他的脸,直到喉中低吟出持剑者的名字,他有种遭人背叛的感觉。
      持剑者举手示意,十几个佩剑弟子上前包围了黑影。见黑影已无反抗的能力,持剑者收了剑,俊朗的外表下是一如的冷淡。
      “哼,算我看错了你!”刺杀的失败与兄弟的背叛,黑影眼中如有火焰在燃烧。
      “职责所在。”一阵冷风将烈火燃得更旺。
      “为了楼主,我们的楼主么?哼哼!”他干笑两声,余光瞥了瞥不远处那个一身雪袍的女子,“没有那柄剑,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带走。”镜痕负手而立,侧头不再理会他的愤怒,“把他关进地牢,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他。”
      黑影被弟子架走,镜痕的眉头微微舒展了片刻,但依然拂不去心中的那些阴影。将剑换至右手,他抬头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自如走到莫月的面前。
      “属下来迟,望楼主恕罪。”他俯身行礼,低头掩起心中的愁绪。
      莫月并没有注意到镜痕,只是呆呆地望着手中的往生,半晌说不出话来。白玉的剑鞘下,丝丝寒意沁入掌心,丝毫没有因为内力而减缓。指关节在隐隐作痛,她几乎快要握不住那柄剑。据说只有它真正的主人才会适应这种温度,而没有让往生臣服的她,到底还是不能忍受这种冰冷。她知道,在那最危急的时刻,是义父附在剑上的精气救了她,就在那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中,慈父又将她从死生的边缘拉了回来。
      莫月突然明白,如果没有这次的行刺,或许自己也不会知道,她仍是儿时那个连木头也劈不动的小女孩,仍是那个在对岸痴痴守望的局外人。
      “方才,我做得很差劲吧。”莫月轻声问道,不知是说给谁听。自己,镜痕,还是义父?
      “应该是奚月的余党,请楼主交给属下处理,属下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镜痕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浓眉又蹙成一团。
      “这不重要。”意识到自己的楼主身份,莫月正色问道,“惊梦现在何处?”
      “应该在去青崎岭的路上。据探子回报,近日御风门老门主病危,门中为立新门主一事起了冲突,对青崎岭的封锁也松了不少,正是我们进攻重返的好时机!”
      “当初御风门里应外合进攻青崎岭,绮月楼被迫迁至东海小岛……如今想起,犹痛在心。”莫月摇头叹道。
      “只可惜未能查出奸细,无以祭奠那日为掩护众人离去而牺牲的弟兄们。”镜痕抬头,有杀气在剑眉下流转,“有朝一日,我定会将他的头颅放在弟兄们的衣冢前,安慰他们的亡灵!”
      一向重手足情谊的镜痕使,说出的话也是必定会做到的,尤其关乎兄弟之事。莫月听了这话,浑身不知怎的就突然热了起来,她可以听见身体里的血液在奔腾在咆哮,翻涌着重复同一个声音。她感到自己很喜欢热血这般的沸腾,甚至迫不及待地想将它们发泄出来,直到精疲力尽才肯作罢。
      重返青崎岭。只有重返青崎岭,才能纪念牺牲的战友们,只有重返青崎岭,才能真正完成义父的心愿。莫月心中有个统一的声音,和着心跳有节奏地响起。
      “看来,与御风门一战,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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