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蝉蚊无声

20、请安

　　赵怀清看着谢瑞，等他回答。

　　谢瑞没回京城时，赵怀清很希望谢瑞能陪着李逐风，陪他度过这一段时间，然而谢瑞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好好呆在京城，别再去招惹李逐风了。长痛不如短痛，期待一个人而后失望实在比期待一个人很多年又在那人离别时失落过一次又一次，而后失望，要好受得多。

　　何况李逐风爱着谢瑞，还有无人可诉说的相思之苦。谢瑞见他时，他们的思念不是相同的思念，他们的期待不是同等的期待，他们的爱恨都隔着雾气。况且谢瑞如今十八岁，很快他就会娶妻生子，他会渐渐地忘记李逐风，然而一年又一年，李逐风对谢瑞的印象只会越来越深刻。

　　谢瑞看了看赵怀清和赵怀瑾两人，问赵怀瑾：“你要我不要再见李逐风？”

　　“对！”赵怀瑾点头。

　　“我没有理由这样做，你也没有资格为李逐风挑选朋友。”谢瑞说话时，连笑容都有些冷。

　　赵怀瑾本想反驳，然而“资格”二字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的确没有资格。

　　谢瑞就看着赵怀瑾，赵怀清连忙出来打圆场：“说这个没什么意义，总归瑞王已经回了京城，何况逐风喜欢瑞王，我们也改不了逐风心意。”

　　“逐风喜欢他？”赵怀瑾睁大眼睛看着赵怀清，又忿忿道，“我就知道是这样，哥，你做的好事！”

　　谢瑞道：“阿瑾，你送我逐影又赠先生追光，追光逐影本就是双剑，我和他也本就该认识。”

　　谢瑞说完告辞离去。

　　他甚至可以说是拂袖而去，心中尽是郁气。

　　赵怀瑾竟然要他离李逐风远一点！赵怀清就算了，连赵怀瑾也要他不要招惹李逐风，赵怀瑾和他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除了皇兄就是赵怀瑾最了解他，可是赵怀瑾也觉得他会招惹李逐风，就因为他和齐征性格相似吗？

　　他们都当李逐风是什么人？李逐风是断袖又如何，难道他是断袖就会爱上这天下所有的男人？或者爱上这天下所有生性风流的人？李逐风若是喜欢齐征，那他如今还想着齐征、念着齐征，就不可能喜欢他谢瑞，李逐风不可能借他的壳去寻齐征的影，他做不出来，也绝不会自欺欺人。何况，李逐风未必就喜欢齐征，看赵怀清和赵怀瑾对自己这千防万防的态度，指不定喜欢齐征什么的都只是他们的附会而已。

　　谢瑞正骑马去见李逐风，他越想越觉得生气，气赵怀瑾不了解自己，更气赵怀瑾不理解李逐风。

　　谢瑞当然不会把赵怀瑾赵怀清要他远离李逐风那一部分告诉李逐风，他只说了丞相昏迷不醒已有两日，又给李逐风说丞相府中众人在做些什么。

　　赵怀清父亲左仆射大人仍在上朝，他没有遇到；赵怀清因为刚回来还未上朝，每日照顾丞相；阿瑾只知道哭，眼睛都哭肿了；太子携太子妃来看过丞相一回；怀清的两个孩子才三四岁，不知事的年纪……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琐碎却也细致，李逐风爱听这些，却忍不住打断他：“谢瑞，你今日并未给陛下请安吗？”

　　谢瑞笑，李逐风在关心他，在丞相病重之时仍分出心来关心自己，谢瑞今日满心的怨气忽地都散了，他道：“没有。先生不必担心我，我只是一介纨绔，贪玩的性子，此次没有请安是为看望丞相，父皇母后不会因此责怪我。”

　　李逐风哪里听不出谢瑞是宽慰他，帝王最重威仪，而威仪都仰仗规矩体现。皇帝未必期待谢瑞的请安，但谢瑞不去便是不敬。

　　李逐风道：“多谢。”

　　似乎除了“谢”字他也说不出更多了。

　　“先生见外了。”谢瑞道，“不过明日是不得不去请安，因而今夜我还需回京。”

　　谢瑞回去时下弦月明亮，月光清冷，他的马走得极慢，说不清他心中是悠闲还是落寞。

　　第二日，谢瑞梳洗罢便入宫请安，皇帝不过责问他两句便放他走了。皇帝很清楚，他这个儿子虽说聪颖，却一点野心也没有，一心帮着谢珏，全合了皇后心意，对皇位一点兴趣也没有，这样的人，他不必费心去敲打或者提携。

　　皇后倒是埋怨了他几句，而后假意留他吃饭。谢瑞走了有两个月，皇后并不会想念，她待谢瑞与别个妃子家的儿子并无不同。在皇后心中，谢瑞草包一个，除了联姻也没别的用处，如今太子势大，联姻也是不必的。

　　谢瑞在皇宫中转了一圈，最后去了东宫。皇家子弟众多，谢瑞真心想见的唯有太子一人。

　　太子见他很是高兴，他前日就知道谢瑞回来，等他来已等了许久。太子道：“青城可还有趣？”

　　“青城很普通，不过遇到个私塾先生非常有趣，可惜皇兄不认识。”

　　“这就有趣了，叫什么？”

　　“李逐风，说了你也不认识，不过他是周聪老师，你该听说过。”

　　“李逐风？何止听说过，我还认识他，你竟然会觉得他有趣，他该是你敬而远之的类型才是。”

　　“你认识李逐风？”谢瑞将重音放在“李逐风”三个字上。

　　谢珏笑：“李逐风我不认识，可我认识赵怀玉，他是怀幽二哥，十六岁暴病身亡的天才，他死后就成了李逐风。”

　　谢瑞皱眉，这情况有点不对，李逐风的身份便是皇兄知道也不可能主动告诉自己。

　　谢珏今年二十三岁，赵怀玉长他一岁，他和赵怀玉说不上多么熟悉，然而赵怀玉之名的确响遍了京城，有谁人不知丞相嫡孙赵怀玉面如冠玉文采斐然，可惜天妒英才，年仅十六就突发疾病一命呜呼，因他死得可惜，如今八年过去了，人们仍旧时不时提起他的名字，感叹人事无常天道不公。

　　当年赵怀玉死的蹊跷，丧葬也草草了事，谢珏知道内幕一点也不奇怪，可谢珏也从没说过赵怀玉没死之类的话，今日他却忽然将李逐风是赵怀玉的事说出来，这不是谢珏会做的事。

　　谢瑞思索片刻，心情激宕，他问：“丞相府要李逐风回来了？”

　　谢珏不会无缘无故暴露李逐风身份，那么肯定是因为李逐风身份本就要揭开了，也就是丞相府承认李逐风身份，李逐风可以回京城了！谢瑞怎么可以不激动。

　　谢珏道：“丞相昨夜醒了，说想念赵怀玉，让把赵怀玉找回来。那时候丞相一怒之下将赵怀玉从族谱中除名，要他永不得回京，赵怀玉果真不来……”

　　“丞相醒了？是丞相要李逐风回来？”谢瑞打断谢珏的喋喋不休。

　　谢珏点头，看谢瑞的目光多了几分打量。

　　谢瑞道：“你确定？”

　　“确定。”

　　谢瑞坐不住了，他拱手道：“皇兄，我今日实在有一件极要紧的事要先走一步，明日再来赔罪。”

　　谢珏觉得奇怪，却不问，只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