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荡》蝉蚊无声

19、探病

　　李逐风第二天照常醒来，他开门出去时天还黑着，院子和他记忆中不太一样，李逐风这才记起来自己已经到了荷香村。

　　到荷香村的第一天和青城没什么不同，只不过不必上课，餐食都有人负责，而自己闲着总忍不住想丞相生病了会不会特别难受，丞相会不会再怎样痛也板着脸装作什么事也没有？李逐风又不愿出游，只得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大嫂看他实在无聊，领他到书房看书。李逐风没想到宅子里还会有书房，书竟然还挺多，有经典有古籍也有今古传说戏曲小说，李逐风看书极快涉猎广泛，这里的书都是他会看的类型，李大嫂不过粗略识得些字，又不了解李逐风爱好，这些书是谁准备的不言而喻。

　　“齐征会来这里吗？”李逐风问。

　　“从未来过，这些年偶尔寄点东西过来也都是些我从未见过的人送来。”

　　李逐风让李大嫂自去做自己的事，他随手拿出一本书看起来，没多久李大嫂端着一盘水果进来轻轻放在他手边，又准备轻轻走出去。

　　李逐风看了一眼水果问道：“我这些年没回来，也没给你们拨过银子，你们靠什么维持生计？”

　　甚至连水果都吃得起。

　　京城气候并不适宜果树生长，因而这里的水果多是从南方来的，价格昂贵，不是他该吃得起的东西。

　　李大嫂道：“将军给先生置了一处田产，租给别人种着，我和我家老头子每年收租子，维持生计之外还存了许多，只是将军嘱咐了，若你不问我们就不说，先生既问了，我把账本交给先生吧。”

　　李逐风叹气：“不必了。”

　　他吃完了水果谢瑞仍旧没有来，李逐风看了看天色，料想谢瑞是不会来了。

　　李逐风按捺自己急切的心情，他知道谢瑞今日不来才是正常的，皇子外出再回京必然要先向皇上皇后一等人请过安再活动，若是留过饭只怕连见丞相的时间也没有，又怎么来告诉他丞相身体如何了呢？

　　想得十分清楚，可心中仍是急切，晚饭时更无兴致。

　　然而谢瑞到底是来了。

　　谢瑞见李逐风是笑着的，他问：“吃饭了没有？”

　　“还没。”

　　“那正好，我陪着你吃。”

　　谢瑞没有立刻告知他丞相如何，李逐风就知道丞相身体不太乐观，他不愿拂了谢瑞好意，高高兴兴地陪着谢瑞吃了晚饭。

　　李大嫂收了碗筷，李逐风还笑着，谢瑞却道：“别笑了，我只是不希望你伤怀到饭也不吃，却并不想看你强颜欢笑，丞相确实不太好。”

　　昨夜谢瑞从角门进了瑞王府，没在瑞王府惊起太大的波澜。有暗卫就是这一点好，他们都能先一步打点好一切，也会在最后收拾烂摊子。

　　明书一女子，自然仍在青城，之后会同别人一道慢慢回京城，因而是明乐（yuè）服侍他。谢瑞连日奔驰，一回京城便觉得疲乏不堪，嘱咐明乐明日早些唤自己起床后便睡下了。

　　谢瑞第二天一大早穿着便服去了丞相府。他同赵怀瑾交好，这丞相府他是常来的，因而轻易就找到了赵怀瑾。

　　赵怀瑾比他小一岁，今年十七。他是赵家小少爷，因而最是得宠爱，相较赵怀清便鲜活许多，也淘气许多。

　　“阿七，你回来了！”赵怀瑾起身惊喜道，他说话时有极严重的鼻音，眼睛又红又肿。

　　许是赵怀瑾受宠的原因，他自小就是个小哭包，可也正因为他爱哭，眼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何曾哭得这般难看过？谢瑞记得自己常见赵怀瑾哭过的模样，眸子因被水洗过，明亮异常，眼中湿润，笑起来又是可怜又是可爱。谢瑞从未见赵怀瑾哭红过眼睛。

　　谢瑞心下微沉，问他：“丞相如何了？”

　　“这两日都是昏迷，太医来看过，也束手无策，祖父……”赵怀瑾说着又落下泪来。

　　谢瑞跟着赵怀瑾进丞相屋子。屋内熏着龙涎香，门窗都关着，烟雾袅袅升起，在灰暗的环境中幽幽地散开，越发显得屋中死气沉沉。赵夫人正坐在丞相床边，屋内的丫鬟等都不说话，只在绵长的龙涎香气中悲戚地寂静。

　　赵怀瑾上前对赵夫人说谢瑞来看望丞相，赵夫人站起来道：“瑞儿，几时回来的？”

　　“昨天夜里。”谢瑞回道，“夫人坐着吧，我只是来看看丞相，太医可有说丞相何时能醒？”

　　赵夫人摇头，坐下道：“你也坐吧，太医的意思也不过让我们节哀罢了。”

　　谢瑞去看床上的丞相。

　　丞相已经很老了，今年八十有一，只是一直活跃在朝堂之上，便仍觉得他会屹立不倒，然而现在看去，他是真的老了，头发花白，皱纹丛生，有神的双眼合上后，立刻注意到他眼尾深刻的皱纹，他再是如何板着脸严肃也只看得出脆弱。

　　谢瑞这才清晰地意识到，丞相病了，老了，也许不出几日就会仙去，一时之间，谢瑞也不想说话了。

　　赵怀清进来时屋内很安静，似乎只流动着哀愁的气息，他上前轻声道：“娘亲，回房歇息吧，祖父若是醒了，春莺会告诉您，可别伤心坏了身子。”

　　“好。”赵夫人回头看他，却没有看到自己儿媳，问道，“清儿，素素呢？”

　　“在前院同赵官家说事儿。”

　　“你怎地不帮着她。”赵夫人埋怨。

　　“儿子不是来请您了吗，您得指点着素素。”

　　赵怀清不愿看赵夫人闲下来心中只有哀愁，特意让素素拿出些事情去给赵夫人烦心。赵夫人去了，赵怀清又问了伺候的丫鬟丞相境况，之后就让谢瑞同他一道出来，赵怀瑾觉着奇怪，也跟着一道出来了。

　　赵怀清带上房门就问谢瑞：“你怎么回来了？”

　　谢瑞是爱玩的性子，不该这么快回京城的。

　　谢瑞道：“青城诸事已毕，听闻丞相重病我便回来了，怎么了？”

　　“怎么了？逐风这几日心情不好，你作为他的朋友就不能多陪他几日吗？你就忍心留他一个人难过！”赵怀清没想到自己也有蛮不讲理的一天。

　　实在是李逐风已承认了自己喜欢谢瑞，赵怀清原以为有谢瑞陪着李逐风，李逐风好歹也有倾诉的对象，不至于过于难过，万万没想到谢瑞竟回了京城。

　　谢瑞沉默片刻，正准备扯个谎瞒过赵怀清，赵怀瑾却回过味来，知道谢瑞在青城和李逐风走得近了。他道：“那怎么行，阿七就该远离李逐风，哥，你怎么能让他们俩认识！”

　　赵怀清瞥他一眼，叹道：“晚了，他们已经相熟了。”

　　这事确实是赵怀清做得不周到，若是赵怀瑾在谢瑞同李逐风不该成为好友。

　　谢瑞道：“不只相熟，我同先生是好友，贫贱之交不可移，是吧阿瑾。”

　　“你们不是贫贱之交！”赵怀瑾有些炸，又软声道，“阿七，算我求你了，离李逐风远一些，别去招惹他，你要朋友京城有的是勋贵子弟，李逐风能忘就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