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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龙傲天的金手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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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昭汗津津地收回手中的长剑擦了把脸上的汗——这对修行之人来说并不常见,大多数情况下,只有尚且没有辟谷的寻常人才会在这样锻炼后大汗淋漓,他已经筑基,寻常来说,仅仅只是练习剑术是不该有这种表现的。
“练完了?”
穿了一身浅绿襦裙的女人见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便招了招手,挥挥手中的羊肉签子热情地说:“正巧烤完呢,西坊的羊肉味道就是好,快来吃两串,香不死你。”
——这种变化是自己开始学习无、钟毓的剑法后才有的。
但薛昭只像是感觉不到自己日渐沉重的身体一样走到对方身边坐下——这段时间的相处足够让他清楚对方的不喜拘束并非是装模作样,因此他在对方面前表现的也就更加轻松自在了。
——只是看起来如此而已。
白华像是感觉不到薛昭随着自己的喜好刻意改变了和自己的相处模式一样,将手中撒上孜然与岩盐后滋滋冒油香味勾人的羊肉串一把塞给他,自己也撸起袖管子,一口就撸下一串的羊肉。
她填地自己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滚烫的羊肉在她嘴里和炒菜似的根本没法一口咽下去。但白华也舍不得咬一口就溢出汁水和羊油的细嫩羊肉,因此就这么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斯哈斯哈嚼着她自己亲手操刀因此非常饱满丰腴的肉块,眼睛都因为满足幸福地眯了起来。
薛昭学着她的模样也跟着咬了一口羊肉,只是对他来说这好像也和寻常羊肉没什么太大区别。
炭火的滋味沾染在羊肉上让肉块多了几分苦涩,虽然已经被火力逼出了过多的油脂,但这到底也只是凡间的羊肉而不是什么龙肝凤髓,对修真者而言没有任何裨益,滋味也显得过分油腻了。
“不喜欢啊?”
他的沉吟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但也依旧被白华精准的捕捉到了眼中。她也不在意对方对自己的喜好并不感冒,非常光棍地冲薛昭伸出了手说:“那你没吃过的那几串给我吧,不喜欢就别勉强自己。”
“并非如此,”薛昭自然是不会在她面前承认自己的喜好与她有所不同,回过神来后便学着对方的模样囫囵吞下钎子上的肉块,笑着说,“方才只是在想……宗门大选似是快要开始了?”
“好像是吧?”
白华也有些不确定,叼住手上的羊肉串腾出手来掐指一算,才含含糊糊地说:“如果时间没有太大的变动,应当就在年底了。如今也还是像当年一样得选上三五个月才能结束吗?”
“如今得选上三五年了,”薛昭心想这都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从五百年前开始,三大宗七大门就十二年才大选一次。大选结束最快的时间便是两年七个月,寻常来说,得三年五六个月才能结束,最长一回花了五年九个月,正巧赶上心魔小境出现动荡,所以那一回事件便拖的格外的长。”
如今提起这件事,薛昭甚至有种恍然隔世的不真切。
他在家中做着入选五大宗七大门的梦似乎已经成了遥远的过去,他现在依旧能如数家珍地说出这些情报,但却再也找不到当时那种憧憬而又向往的心情了。
“原来如此,”她好像真的只是这么随口一问而已,“我说算出来怎么和之前有点差异……倒还真是出息了啊。”
她对这件事的关注还不如对手中烤串的关心,但薛昭心中确实也有着别样的想法,因此斟酌片刻,还是缓缓对面前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想去宗门大选试试。”
“哦,”她的反应也是自己预料之中的平淡,“那就去呗。”
她略微一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的:“担心我会暴露吗?不必在意这点,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好——还是说你不想我与你一同去?这恐怕就有些困难了,我如今这个状况倒是没法离你太远,你大抵还得忍受我一阵子才行。”
“不……并非如此,晚辈怎会有这般想法。”
薛昭虽然确实有些担心会暴露对方的行踪,毕竟就对方透露的这点只字片语就已经能证明她的来历不同凡响,但他也确实没有想过要与对方分隔两地。
“本也只是想问问前辈介不介意一道前往……既然如此,那晚辈便冒昧携前辈一并去宗门大选了。”
虽然只是临时想到的话头,但薛昭之前也确实有了这样的想法。
无名显而易见对教导自己这件事没什么兴趣,只是寻常她自己练剑的时候也并不拦着自己在边上看着而已。
可大抵是因着有些地方自己并不清楚的缘故,自己如今学下来只觉得身子愈发笨重,全然没有她舞剑时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的姿态,甚至都和寻常没有修炼过的凡人一般逐渐又有了口腹之欲,疲惫与汗水再一次淹没身体,也让他愈发难以从困顿的精神中挣脱出来。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薛昭对自己有鲜明的认知,也有着清晰的目标。血海深仇不会因为无名的存在而消失,他也不会因为无名的存在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那些人……那些宗门,那些为虎作伥的人、那些狐假虎威的人、那些手上沾染了他家人们鲜血的人,他必定要亲手摘下他们的头颅,在薛家的遗址上倒下由他们的血肉酿造的血酒祭奠亡者。
因此他没法慢下自己的脚步,也无法……
容忍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变弱。
所以他选择了三大宗七大门作为自己的退路。
“挺好的,”薛昭看着无名脸上露出欣慰,接那双清亮的眸子亮闪闪地冲自己看过来,兴致勃勃地问,“你想好要去哪一家了吗?”
他们两人似乎都没考虑三大宗七大门的大选是何等的严苛。
每回参与大选的修士至少数万,几乎将此方世界所有天骄豪杰都收入彀中,要想从中脱颖而出可谓是难上加难,更别提宗门大选并不会取消十二年前落选的修士再度参与,因此甚至称得上是一届比一届更加修罗场。
可对白华来说,钟毓上一次凑宗门大选的热闹那都是五千多年前的事了,她实在是无法对现在声势浩大的宗门大选有什么与当下的修士一般震撼的感同身受;而薛昭更是自从家破人亡后就显得心如死灰,通过宗门大选是他复仇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打从一开始就没给自己留下不通过的余地,因此提到这件事的时面上也没流露出一点多余的激动
于是薛昭也只是语气轻慢而又随意地与身边的人剖析起自己的选择。
“本是想选心意宗的。”
白华心说我就知道你这小心眼的小子第一个肯定考虑心意宗。
“毕竟是能得您青睐的宗门……我便也是想着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的。”
“倒不如说能混到三大宗七大门的地位,他们都各自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白华相当客观地点评,“我还以为五千多年后这里头的宗门能变上一变呢,没想到一眼看过去尽是些老脸,还怪让人失望的。”
但这也足以证明三大宗七大门能够稳固自己的地位五千年不曾改变,有的可不仅仅只是一些“过人之处”。
“不过心意宗的宗旨与功法倒是不太适合我。”
薛昭也闲聊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接着对方的话应答着:“若是强留,大抵也会像如今一般无甚长进,我便想着算了。”
白华对此也非常认同。
“心意宗讲究一个随心而动、顺意而行,修的多是书画琴棋这些修身养性的技艺以此入道,你先前见着的那小画仙便是如此,对如今的你而言也确实不太合适。”
不管真心假意,心意宗的修士至少都做得一幅洒脱自在的模样,要如今还在仇恨中身陷囹圄的无法挣脱的薛昭做到这点,也确实不太现实。
这也是薛昭遗憾地将心意宗的名字最早划去的缘故。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剑宗大抵是最适合我的。”
“剑宗啊……”
薛昭看到无名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下巴的弧线轻巧地在自己视线中上下摆动了一下,让他有些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是赞同自己想法的。
“相比起来确实是最适合你的那个。”她说:“而且你大抵在里头大抵也能过的舒服些。”
白华其实不觉得当个剑修对薛昭来说是最适合的选项,但是在三大宗七大门中,也确实只有剑宗是最适合薛昭的选择。
“前辈听着倒像是很熟悉剑宗?”
薛昭也确实只是随口一问,但没想到还能得到出乎自己意料的答案。
“也不能算是熟悉吧,”无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随口说,“毕竟我是剑宗弟子的事情都过去五千多年了,如今要说自己还熟悉,那未免也厚颜无耻了些。”
“……前辈竟是剑宗弟子?”
薛昭一双琥珀色的猫眼都有些错愕地睁大了些许,倒是有些难以置信自己与对方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
“看着不像吗?”白华反倒有些惊讶他的反应,“我还以为我的剑法至少能让你以为我是名门出身呢,看来倒是我自满了。”
“不、并非如此,只是……”
薛昭也有些难以形容,那张一贯挂着平和假笑的脸上都有了几分纠结,才吞吞吐吐地实诚说道:“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性子……不大像是从宗门中出来的。”
他猜的倒也不能算是错。
但白华却没打算让他在这个时候对自己的身世有过多的猜测。
“这都五千多年了,”她表情看着倒像是有几分无言以对,“再大的规矩都该忘得差不多了吧?倒不如说我落得这般境地,该得有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还得规规矩矩守着宗门的规矩行事啊?”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但薛昭总觉得,她不像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是如今这般性格的模样。
只是显而易见对方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薛昭自然不会让自己显得没有分寸一样追问下去,略一停顿后就若无其事地接上了自己方才的话头道:“我先前……也学的是剑,如今用的也是剑,因此便觉得大抵是剑宗更适合我吧。”
到底是因为自己习的是剑所以选择了剑宗、还是因为想要更加接近对方所以选择了剑宗这点薛昭自己也无法清晰分辨,但至少成为一名剑修对他而言只有益处并无弊端,因此他便放任自己的隐晦的情绪肆意蔓延扩散,伸长了触须,悄无声息地一点点冲对方试探了过去。
“以你的心性,以剑入道并不算坏事。”
他看着无名微微蹙起眉,唇上虽然还带着饕餮餍足后的油脂光泽,但面上的表情却多了几分真切的担忧。
“但你的执念能让你日进千里,也会在最后杀死你。”
她的话语甚至没有一点遮掩,冰冷而又血腥的切断了任何可能怀有侥幸的希冀。
“到时候你该如何呢,薛昭?”
这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此郑重其事的出现。
薛昭想。
但他并没有迟疑,只是一字一句吐出了自己满腔激荡着汹涌怒火。
“愿得一死,”他琥珀色的眼睛中沸腾着的是血泪熬成的滚油,“但求成功。”
“以后再告诉我答案吧。”白华并不意外薛昭的回答,对现在的他来说,复仇就是生命仅存的事情,因此从他口中得到什么偏激的回答她都不会奇怪。
“慢慢去想吧,”可她也只是平和地说道,“日子还长着呢。”
“不必这么急着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