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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龙傲天的金手指(七) ...

  •   第7章

      白华终于如愿以偿的入梦了。

      穿着一身利落青灰短打腰上佩着长剑的女子不难看出就是生前的原主本人,但不知为何,她的面容依旧一片模糊,白华不论如何都无法看清她到底长成什么模样。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重点。

      落拓不羁的年轻女子在一座陌生的城镇暂且落脚,等待着相约在此的好友来到此处。她正巧赶上这个镇子举办热闹的祭祀,就干脆佯装自己也是个凡人混入其中。

      她一边痛快地饮酒,一边大口地吃上在这个镇子里一年难得能吃上一回的烤肉。凡人做的烤肉味道粗糙到远不能算美味,但她却偏偏吃的相当津津有味,连面庞都在跃动的篝火中被染上一层格外明艳的橘红。

      在祭祀结束的第三日,她等到了自己一直在等的友人。

      “怎么才来?你可是迟到好几日了,我还寻思着你要是再不到,我就自己一个人动身去秘海了。”

      “你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明明是自己为了凑热闹提前来这儿蹭人家的酒喝,这会儿倒是怪上我来晚了。”

      纵身从空中跃下的男人显而易见就是这五千年来唯一一个飞升、又留下了一张平平无奇画卷、人称画仙的兰芝和了。

      “不过倒是这回可算赶上巧了,咱们玩好后回去就能赶上宗门大选,你先前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看吗,嚷了两百多年了,可算能凑上时间了。”

      “不然怎么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呢?”

      言语交谈之间,一双硕大的金色眼瞳从不知何时层层叠叠自天际压下的黑云中张了开来。

      巨大的龙首在颔首间拨开层层拥趸在自己身侧的云层,飘逸的龙须波涛一般翻滚着与乌云融为一体。

      牛毛似的雨丝起先只是淅淅沥沥地落下,紧接着就变编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遮天蔽日地笼罩住这个并不算大的小镇,让天地与人都在其中模糊成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但不论是女子还是兰芝和对此都并不惊讶,她只是抬手这在眼上挡去落在眼中的雨水,望着天穹上那条庞大到不知道蔓延了几公里的巨大苍龙感慨。

      “几年不见,你的画龙点睛越发精进了。”

      被雨水润湿的黑发粘连在她的面颊上,并没有削弱她身上的气势,反倒叫她看着像一把抹了油后愈发光华熠熠的宝剑被安静地收敛在剑鞘中。

      “我瞧着倒是比我们当年在东海遇见的那条孽龙更有气势。”

      “把我的画龙点睛和那条孽龙相提并论,你到底是会夸人还是在损人??”

      兰芝和虽然是这么抱怨了一句,但是脸上并没多少愠怒,只是纵身飞上龙首盘腿坐下,又拍了拍身侧的位子远远冲女人喊道:“钟毓!你也赶紧上来!我今儿叫你好好感受感受我这画龙点睛点出来的龙和真龙到底有什么区别!”

      终于在这个梦境中得知原主真名的白华便见钟毓欣然颔首,飞身落在龙首之上。

      他们驾驭着巨龙腾云驾雾无比快活地一路谈天说地无所不聊,等到了钟毓心心念念的胡芦山,一眼望不到首尾尽头的苍龙便在兰芝和的挥袖下化为一团墨渍落入空白的画轴中。

      天空骤然晴朗起来,灿烂的日光透过云层洒向还笼罩着一层湿漉漉雨水的大地,仿佛先前的风云雷电与翻云覆雨的苍龙只是转眼即逝的海市蜃楼。

      只有画卷中爪握雷光身簇黑云活灵活现的画龙能证明方才一切并非虚妄——只这龙唯有一点缺憾,便是龙目上还少了一点点睛之墨。

      然后白华便看着他们俩就这么幕天席地地撩起衣摆随意坐在地上——倒也不嫌硌屁股——畅快地谈论着自己这些年的所见所闻。

      凡人用三十年大半辈子酿造的陈酿与修士用三千年大半辈子酿造的陈酿,尽数被他们俩灌进了肚子里。

      酒坛子歪歪斜斜咕噜噜地滚了一地,他们俩也醉的歪歪斜斜趴在堆起来的酒坛子上,眯缝着眼分不清东西南北。

      钟毓半醉半醒中手指一歪指向兰芝和的鼻子,醉醺醺地说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葫芦的山,就叫这里葫芦山好了;兰芝和努力睁着眼神涣散的桃花眼一巴掌想拍开钟毓指着他的手,结果反而拍碎了自己靠着的酒坛子,整个人就这么咕咚一下磕在地上,滚了半圈才趴在在地上瓮声瓮气说你这取的都是什么土包名字,稍微雅致点的词真是半个都没法从你嘴巴里吐出来。

      “而且、而且……”

      他躺在地上半晌才勉强从脑子里扣出自己想说的词来:“你没看见那山都——”

      都到后半句他就断片了。

      到底是从宗门宝库偷出来的仙酿神酒,即便是以他的修为,在灌下这么多后,也已经醉的脑袋和灌了浆糊似的格外迟钝。

      “都什么?”

      钟毓也歪斜着身子趴在酒坛子上,醉眼迷蒙间还要伸手去抓自己放在前头的猪头肉,结果白华眼睁睁看她抓了个空就这么揪住了一旁生长的格外肆意烂漫的狗尾巴草,下意识地咬着草茎就开始咀嚼起来,仿佛完全没感觉出嘴巴里的猪头肉和平时吃起来的有些不同。

      “都——”

      兰芝和“都”了半天都没憋出后半句来,钟毓大概是觉着听他说话实在是费劲,在醉意中盯着面前的葫芦上打量半天,然后骤然目光一亮,亮的仿佛一点醉意都没有似的大声说道:“不如我们各自藏点东西去那山里吧!”

      “……啊?”

      “我们俩去那山里藏点东西,看看酒醒后还能不能找到。”虽然精神抖擞,但明显根本就没清醒过来的钟毓这会儿说话都利索了。

      “十年后咱们俩来看看藏着的东西有没有被人发现,若是先被拿走的是我藏的东西,那你就送我一副我没见过但是你见过的景色;若是你藏的东西先被拿走,那我就再送你一坛陈酿如何?”

      和钟毓能成为好友的人在脾性上自然是与她臭味相投,白华就看另一个醉鬼大概思考了半秒的样子,就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但兰芝和在动身前又拦下了钟毓,掏了半天才从自己的芥子戒中掏出纸笔来,就这么抱着酒坛子趴在地上,泼墨挥毫画下了这张自己在五千年后见到的山水画。

      “走吧!”

      兰芝和颇为满意地收回笔墨,看着铺展在地上墨迹簇新山水修理的画幅,显得格外满意骄傲。

      “这是我这十年来画的最好的一张了。”

      那倒确实。

      白华心想。

      不然这幅没有任何灵气蕴藏的画幅也不会在五千年后被与他同修一道的后辈看上眼。

      只是接下来的场景……确实是一片模糊了。

      这段记忆模糊的相当有趣,不似一般人陷入混沌一片黢黑的梦境,也不像一些人在酒精的作用下被翻找出来但是模糊成一团的记忆碎片。

      钟毓的模糊,是梦境柔软大片大片鲜艳柔软的色块。

      这些色块像是浓稠地流淌着的颜料,一边与周围的色带水乳交融一边又维持着自己原本灿烂鲜明的色彩,绵延向遥远不知尽头的远方。

      白华看到梦境的变化,就意识到他们两个绝对是已经喝到断片了。

      她原本还想着能不能干脆从钟毓的记忆中看到她把东西都藏在哪了,也省的到时候大费周章的在心意宗到处翻找,但是现在看来……

      也就只能费劲一些了。

      不过按照薛昭作为气运之子的运气应该是不难找到,只是在找的过程中多半会发生不少意外……但是肯定是能逢凶化吉的。

      再不济那也还有自己在他身边,出事的概率肯定不高。

      不过该说他们俩本能还在呢,还是这种事情已经经历过太多次了呢……至少等白华看到色带逐渐褪去,记忆重新复苏时,钟毓和兰芝和正位于一处不知道在哪的客栈。

      她醒来时第一眼看见的缠着莲枝的柔粉床幔——因为她睡在床上,但横着,下半身都甩在床外头半跪半坐在地上。

      兰芝和更不得了,他仰面躺在地上睡的不省人事,但一条腿豪爽地甩到了人家的贵妃榻上,另一条腿曲起垫在屁股底下,白华看着都替他们俩腰酸背痛。

      作为剑修的钟毓体魄比兰芝和好上不少,就算是三千年的仙酿也没叫她失去意识太长时间。

      但兰芝和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那就不大好说了。

      因此她摘下兰芝和的腰牌,给心意宗的弟子发去消息,让他们来接一下自家这个醉的不省人事的首徒,以免到时候的宗门大选心意宗的招牌首徒却没有出现在大选上,一面又给店小二留下足够这人续费三个月的租钱,自己转身拍拍屁股就潇洒离去了。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但钟毓秉持着只要会被自己忘记那一定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个理念,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后,她就格外利索地把这件事情抛之脑后,自个儿摸索出方向,扭头就往自己先前落脚的那个城镇飞去。

      白华倒是心想看来之前约定的要去看宗门大选这件事又要打水漂了——不过就钟毓这个记性,她一次都没赶上宗门大选凑这个热闹,倒也在正常不过了。

      明明联系人的时候还记得叫人接走兰芝和是为了宗门大选呢。

      钟毓往先前那个小镇赶去倒也不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落在那儿了——身外之物对作为修士并且还穷的叮当响的她来说无关紧要,只是她在先前离开的时候和酒店的老板说好了给她留一坛祭祀过后剩下的新酒。

      陈酿有陈酿的醇厚,新酒也有新酒的风味,在被陈酿洗礼过后,用新酒来醒醒神是个不错的选择。

      白华无语于这个酒鬼给自己喝酒找的借口,但是当她与钟毓一并看到那个成了一片非的小镇后,不约而同地一并沉默了下来。

      她恍然以为世上已过了百年,自己前头才落足过的小镇才会变成这样一片荒芜的废墟,但不论是残留的灵力还是坍塌的楼房都在昭示着这座小镇并非在时间的侵蚀下自然消亡,而是被外力摧毁的。

      她自然是没买到自己先前定下的新酒。

      埋藏着三十年陈酿的那颗桃花树被烧的只剩下半边黢黑的枝干,像一个被活生生埋入地下的人,那么愤懑又无助地从泥土下伸出一截想要掐住苍天脖子的干枯手臂。

      钟毓望着面前稚只能用惨烈来形容的景象沉默良久,最后拔剑挖开枯树下的土壤,把埋在下面倒是没有让人发现的酒坛子都挖了出来。

      “看来我是喝不到新酒了,”她拍开封口自言自语道,“不过也算是我占到便宜了,毕竟也是埋藏了多年的陈酿,总归是比新酒更加有滋有味的。”

      清澈的酒水浇灌在已然死去的桃树根上,钟毓一口将坛中剩下酒水一口去尽数灌入腹中,再次抬眼时,眉眼间终于染上了几分独属剑修的尖锐凌厉。

      钟毓不用多说什么,白华就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

      “这把剑,从小便跟在我身边的法器。”

      这时的钟毓身上的佩剑虽然造型低调,但是白华依旧能从气息上感觉到这把剑与这个世界的剑修主流的佩剑别无一二——即造价昂贵、材料稀缺、属于最传统不过的修真文中最传统的那类高档法器了。

      她解下还沾染着泥土的佩剑——照理来说修炼到钟毓这种等级的修士本命法器都应该已经生出灵智了才对,但是不知为何,钟毓的本命法器虽然气息磅礴灵力深厚,但却偏偏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智。

      白华已经隐约意识到钟毓身上的问题了。

      “我将它抵押在此。”

      对剑修而言理应视之如命的本命法器就这么被钟毓随意地埋在了树下,接着她折下一段焦黑的桃枝在手中挥舞了两下,像是觉得手感不错似的,别到原本属于自己本命法器的位置上。

      “待我除去屠戮镇子的那些人,我再来取回青芜,在此之前……”

      她垂眸轻声道:“便暂借你的桃枝一用。”

      ——她大概,就是从这里开始,走上了一条和这个世界的修真者格格不入的道路。

      但看着钟毓脸上难以明辨的表情,白华又觉得她这个想法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次两次见到这般惨烈景象产生的。

      按照这个世界修真者的作风来说,在钟毓前行的这一路上,她恐怕已经见到不少次这种事情发生了。

      强者毫无理由地向弱者拔刀;修真者肆无忌惮地蹂/躏与他们毫无干系的凡人。

      人人都说这世上本就该弱肉强食,可人难道是畜生吗?非得循规蹈矩地遵循着野兽的生存原则、却连一点多余的怜悯与同情都不肯给予自己的同族?

      这世界……难道本该如此吗?

      “……无名……无……无名!!!”

      白华骤然从长梦中惊醒,一睁眼就对上了薛昭含着担忧的面孔。

      “你怎么了?”

      骤然感觉到一阵让自己格外心悸强大灵力波动的薛昭顷刻间就从入定中惊醒过来。他原本以为是敌袭之类的事情,但追溯源头却发现这股气息自无名附身的芥子戒上传来,而现在……

      那枚本来好端端的芥子戒看着倒是完整,但自己刚伸出手,甚至都还没碰到戒指,它就化为一堆流沙小小一撮堆在桌上。

      方才还像是被泼了油一样整个扭曲跳动的残魂这会儿终于恢复了正常,但无名好像还没回过神来似的只是抚着额沉默,这种异样的沉默让薛昭有些不安,因此他下意识问了一个出口后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问题。

      “——是做噩梦了吗?”

      魂魄哪有做梦这一说啊!

      薛昭在心中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但无名却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非要说的话,也不能算是噩梦,只能说是好坏掺半吧。”

      她说。

      “不过阴差阳错间倒是想起了很久不见的故人,也算是一件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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