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快穿]》金银琥珀川

35、英年早逝的女皇（三十五）

　　话虽如此，但白华也知道只要自己在这里，所有人肯定都放不开手脚，因此也只是勉励了几句，安安稳稳在主座上刷满今天的KPI后，就相当从容地起身离场了。

　　顾清本想跟着一并离场，但是被白华按了下来——倒也不是担心什么，只是即便作为前呼后拥的皇帝，她也多少还是需要一些私人空间的。

　　因此顾蕊远远地就看到老二一脸不爽地和屁股长钉子了似的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地喝闷酒，其他人也看出他这会儿心情不好，纷纷以老二那桌为界限往周围回避开来，以免触他霉头后好处没有还得被他骂一顿。

　　“小八这会儿还在万书苑？”

　　顾蕊属实没想到顾沧居然还被长姊按在万书苑——她是知道长姊把人按在哪里只做最枯燥无趣的活计，是为了让小八磨磨他那个无事生非伤己一千也得损人八百的狗屁性子。

　　但她没想到满打满算都快六年了，这个弟弟居然还被按在万书苑里头没能出来。

　　“狗改不了吃屎说的就是他那种人，”顾英显然对这件事也相当无语，“我眼见着他着性子好似还变本加厉了。也就是上头还有姜施兰还有大姐姐压着，不然他也没法在万书苑安安分分这么长时间——不过话又说回来，大姐姐近来倒是交给了他什么新任务，我见他情绪都好了不少，不然这会儿在宴上他可就不只是敬酒才对。”

　　顾英说到这，抬头张望片刻，远远冲一旁和老八一母同胞的老五招了招手：“小五，你且过来下。”

　　老五满头雾水地从一堆小孩的包围中拔腿抽身了出来，听顾英问他的是这件事后，顿时一脸恍然。

　　“你说这件事啊，”顾淙抚了抚自己刚才被侄子侄女们拽的都有些皱巴了的袖口说，“长姊叫小八去准备编纂一本本朝的史书，这事儿父皇在时本就该叫人去做的，不过父皇不是……所以拖到这会儿才开始着手准备。”

　　说到这儿，他看着还有些稚气未脱的圆脸上浅浅凹下两个梨涡来：“长姊开始倒是问我愿不愿意接手这事，不过进来北胶要试种荜箩带回来的新种了，我且忙的脱不开身，思来想去还是拒了，又觉着小八在万书苑好歹也熏陶了这么些年，旁的不说，编纂书册还是在行的，便向长姊举荐了小八。”

　　老五顾淙少有文名，在他们兄弟姊妹中也是文化水平最好的那几个之一，因此这种事长姊第一个想到他倒也不奇怪，他会拒绝……也不奇怪。

　　他只是少有文名，可没打算十年磨一剑的只有文名。

　　“小八身上没个一官半职的，这事儿他做的来吗？”

　　倒也不是他们看不起小八，只是这种事方得史官来做才行，不然作为正史，编纂的人却不在朝中，看着总归让人觉得不大可信。

　　“所以小八这会儿才高兴呢。”当时他也是随口一提，长姊一口答应下来也在顾淙的意料之外，不过想到自己这个胞弟的性格……顾淙倒也不太难理解长姊为什么会答应下来。

　　“虽说只是个微末小官，不过只要不在万书苑，小八都是高兴的。这小子这些年在万书苑被关的都快闷死的，也亏得他这不安分的性子竟然能老老实实在万书苑待着。”

　　顾淙还是很为弟弟高兴地——毕竟本质上他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他自然也是不介意帮忙照拂拉扯弟弟一把：“后头几个小的多多少少也都有个一官半职能在朝中做事了，唯独小八年长他们这么多岁却天天只能和书册相伴……他大概也足够闷烦的，如今也算是如愿了。”

　　“他早该改改自己那个性子了，”顾英也颇为无奈，“大姐姐又不是非叫他待在万书苑……罢了，也算是件好事。手头能有事做终归是好的。”

　　稍一想她们两人也能明白长姊为什么会把这件事交给小八去做，无非是他那狗屁性子只有他招惹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敢招惹他的份，再加上这个身份摆在这里，虽说和这份职务联系在一起多少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他竟是最适合做这份工作的人选。

　　“倒是小六看着消瘦了不少，在容州三川真是吃了不少苦头。”

　　顾蕊眼见人人见着自己张嘴说的都是这句话，蓦地又有些不大爽快了。

　　“为民谋生，为君分忧，如何算得上吃苦？”她不软不硬顶了顾淙一句，又觉得自己这火气来的没由头，便抿着笑抬手与顾淙碰了一杯：“果真还是宫中的酒更醉人，我好似有些晕乎了，便先回芙蕖殿歇息去了，三姐五哥，还恕妹妹失礼了。”

　　顾淙愣了片刻，待见到自家这个以前说话都唯唯诺诺小六消失在栖梧宫门口，才有些不确定地问身旁的顾英：“……小六从前似乎不是这么个性子？”

　　顾英才不和他站在同一战线：“我们谁又没少吃苦头？你偏独独说小六说什么，也怪不得她恼你。”

　　顾淙直呼冤枉：“我可不信这话只我一人说了，三姐你倒像是说的只有我招她了似的——你难道没和小六说过这话吗？”

　　顾英自是不认的，不过想到小六离开的背影，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脾气见长也好，从前那般畏畏缩缩的像个什么样子，如今倒有几分撑得起事的风范了，也无怪大姐姐叫她驻守容州三川。”

　　——驻守？

　　顾淙敏锐地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含义，心脏微微一沉，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像没察觉似的笑道：“也确实是该放出去长长见识才长得快。像我从前知晓的读书，本以为读了这么多书治理北胶不在话下，结果真遇到事了照样焦头烂额的手足无措。”

　　自家兄弟自己了解，顾英清楚这小子肯定听出自己的意思了，既然消息已经给到了，她也就不打算再和顾淙在这儿闲聊下去。

　　她估摸着自家那个混世魔王忍到这会儿应当是极限了，因此顾英在小魔头尖叫响起的前一秒施施然起身，顶着小魔王的尖叫从容和小五道别，然后一把揪住见势不妙想往自己爹身后躲去的女儿，拽着她就往偏殿走。

　　方才闹着大姐姐这事儿还没和她算账呢，这小混球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再叫母妃溺爱下去，迟早不知道要捅出什么篓子来。

　　顾家的兄弟姊妹这些年的矛盾仅限于文斗，但不知为何，看着老三熟练揪住大侄女的动作，顾淙感同身受的觉得自己背后发冷，好像也有这么一只手狠狠抓住了自己后领子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他也觉得这个大侄女得好好收拾收拾了。

　　这一群大大小小的小孩里头就属她最淘胆子最大，平时欺负弟弟妹妹招猫逗狗薅周昭仪的鸟也就算了，如今都学会窜到长姊身边去了，再放纵她下去那还了得，迟早叫她跳到他们这些长辈头上去。

　　*

　　顾蕊本想直接回自己的芙蕖殿去，但是走到半道，望着廊外如水的月色，突然又不想这么快回去了。

　　“我自己去白露苑待会儿——这会马厩还开着吧？”

　　“时辰还早着呢。”顾蕊的贴身侍女萝玉将手中抱着的披风为顾蕊系上：“殿下若是想去跑马，还能跑上一二个时辰。”

　　“你先去叫人帮我准备醒酒的汤药。”刚才在栖梧宫中说的也不是假话，顾蕊这会儿已经开始感觉晕乎起来了：“等下我回来后喝了便睡了，你先去备着吧。”

　　萝玉显然相当不赞同：“但殿下身边没人伺候，未免……”

　　“在宫中能出什么事儿。”一惯和善的六殿下这会让虽然面上已经有了醉态，但是垂着眼抿着笑轻声细语说的话却又让人不敢违背：“叫我一个人待会儿。”

　　“……是。”

　　萝玉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还是决定得用最快的速度打点好芙蕖殿，然后赶紧来白露苑找自家殿下。

　　如今虽然已经入秋，但气候依旧热得很，但被白露苑芒芒的苇草一遮掩，身边倒是真有了几分秋日的凉意。白露苑被水银般的月光一照，倒真是举目茫茫一片霜白，像天地苍茫间骤然有了一片无垠的雪地。

　　马厩中的马除了长姊的那几匹大多性格温驯训练有素，即便顾蕊松了缰绳，也依旧不紧不慢踱着步子踢踢踏踏稳稳地朝既定的路线走去，轻微地颠簸着，倒催的人都有了几分睡意。

　　前世的白露苑并不像如今这般。

　　老三忙的焦头烂额，根本没情绪和时间收拾白露苑，顾蕊只记得这里的草越长越长，最后长得足有人高都没人打点，荒芜的几乎成了一片苍凉的废墟。

　　所以她几乎从来不来白露苑这边。

　　看不见人的芒草实在叫人没有任何安全感，望着纵横交错几乎编成罗网的草场，顾蕊总觉得自己只要踏入其中就会无声无息死在里头。

　　但自己……确实应该是有来过这里的。

　　脑袋还在酒精的作用下发烫，以至于顾蕊有那么片刻甚至将周围染上月色的细草看成铺天盖地的雪，无端的甚至有了几分冷意。

　　芦毛母马稳稳载着身上的乘客来到了自己的停靠点，而早早就已经在这儿的人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不过对她而言……倒也不算是扫兴的事。

　　白华见自家小六虽然板正坐在马背上，但眼神看起来明显就已经迷迷瞪瞪了，也就干脆叫人将她从马背上搀下来，又往凑过来的芦毛马嘴里塞了枚果子，这才叫人牵走了她。

　　顾蕊相当自然地曲起腿坐到了白华给自己准备的矮几后头，她这会倒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在宫中，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坐到主位上，看的白华都不知道她这算清醒着还是已经彻底迷糊了。

　　“……三姐。”

　　看来是已经彻底迷糊了。

　　白华想。

　　“你在哭吗？”

　　顾蕊看着面前染着月色的人影，终于喃喃将这句在心中藏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

　　她确实是来过白露苑的。

　　那是个夜深露重的夜晚，她在宫中躲避风头浑浑噩噩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日子了，只记得那天的月亮特别圆，又大又亮的照的整个白露苑都像挂上了一层白霜，也让站在乱草中出神的老三看着像一尊压满了雪的破败石像。

　　顾蕊也不记得那时的自己见到的老三是不是在哭，只记得老三那时也在看着月亮。

　　铺天盖地的雪压的周围的芒草和老三身上，她明明挺直了腰板站着，但顾蕊却觉得，她看起来与那些被积雪压的不堪重负弯下腰肢的芒草别无一二。

　　然后过了三日，便是老二篡位的日子。

　　从此这个世上，就再也没有老三和与周家有血缘关系的人在了。

　　与她有血缘关系的人，从那天开始就一个个消失在世上了。

　　可是他们之间又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样的地步？老二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们？

　　“怎的哭了？”

　　顾蕊茫茫然只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拂过自己的脸，接着柔软的帕子按在自己脸上，一点点擦去自己脸上逐渐冷却的热意。

　　“喝了汤后就睡吧。”

　　白华并不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看着自家小六露出这种不知算难过还是绝望的神情来，却又突然对她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她感觉自己的手腕蓦地一烫，在离开地府时签订的契约无声地警告她现在的想法是违规操作，若果真的这么做了，等她回到地府后是绝对要接受惩罚。

　　而这份惩罚还会因为她擅自在人间动用自己身为鬼差的权利顺延到不知道有没有的下一个任务中。

　　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难做抉择的选择。

　　白华毫不犹豫的动用了。

　　如果她是这么安分守己的人、鬼，她就不会成为地府近千年来第一个申请调岗、并为此付诸努力的鬼差了。

　　而且她也觉得，顾蕊的这份心结如果不解，以后说不定会发生什么超出她意料之外的事。

　　——那实在是太影响自己的任务评分了，既然能做到，还是尽快解决掉这个问题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