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快穿]》金银琥珀川

33、英年早逝的女皇（三十三）

　　虽然才离开京城四年，但时隔四年重新回到京中，望着繁华的京城、踩着第一次踏足的平整的不可思议的街道，顾蕊还是有那么片刻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般的不确信。

　　她原以为自己在容州三川做的已经很好了，容州三川的变化和发展即便是放到整个大楚她都能非常自信地说独占鳌头。

　　顾蕊之前还隐约有几分不可言说的自信，觉得就算是长姊亲手操持的京城应当也无法像自己的容州三川一般——毕竟京城不像容州三川，在自己去的时候已经被打断了筋骨洗的一干二净是从头做起，京中推行的政令终归还是会受到已经在京中扎根繁茂起来的世家干扰，但如今一看……

　　容州三川蒸蒸日上为顾荣带来的昂扬自信仿佛都被人当头一棒打了下去。

　　“六殿下许久未回京了，如今怕也是不大认识京城的路了吧？”

　　陪她出来的宫侍长了一张讨喜的小圆脸，嘴角一翘脸颊上便有两个凹陷的笑窝浮了出来：“如今京城也是一天一个模样，若不是奴七日就得出宫一趟，怕也是要认不出来的——殿下这边请吧，您不在京中这四年，陛下也天天念着您。”

　　“也是我不对，这些年光顾着忙容州三川的事，都没法抽出空回京见见长姊，反倒叫她身子不好还记挂着我。”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至少足够让曾经面对作为天子的长姊时战战兢兢的顾蕊如今熟练地在他人面前不动声色彰显长姊对自己的恩宠。

　　她依旧敬畏自己的长姊，在容州三川每个处理公务到夜半三更的日子里，她看着或繁星闪烁或冰轮高悬的夜空，还是觉得如今作为天子的长姊威严的就像笼罩了星斗与皎月的天穹。

　　哪怕如今她也已升入这片夜幕中，但她依旧见不到这片天的边界在哪，也不明白这片天到底有多高多远，怀抱中又有多少明月星辰在闪烁。

　　顾蕊本想在京中好好逛逛参详参详长姊将京城照顾成了何等模样，这也是她一开始回京时与谢芝商讨好的——容州三川如今还离不了人，因此这次回京，也就只她一人。

　　但回到京中后，她又突然觉得自己要从长姊身上学到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多到她都不知道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学完。

　　因此她这会儿感觉自己的脚步不受控制的迫切想要回到宫中。

　　曾经在她眼中就像是个搅满了鲜血与眼泪的漩涡一般的皇宫，如今回想起来似乎也不像是野兽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喉咙似的让人害怕了。

　　好似她也成了这其中能够搅弄起漩涡的那只手。

　　她有心想问问长姊如今身子可还好，京中传来的消息一贯是尚好，但她觉得以长姊的身体状况和操劳程度怕是不会一直这么风平浪静，只是她远在容州三川，京中得用的人手着实有限，因此能够打探的消息也相当有限。

　　虽然与她交好的叶明玉如今也非常得长姊爱重，但顾蕊还是本能地意识到，用她去打探长姊的近况实在是有些浪费他们之间的交情了。

　　况且随意打探帝王近况也相当忌讳，她如今的身份不能在这种事情上留下任何会被人抓住把柄，因此她还是打消了这个想法，决定在长姊面前依旧做一个能够招她喜欢的小妹妹。

　　宫中和她四年前离开时好像也没有任何变化，虽说兄弟姊妹们在她离开的这些年里陆陆续续有不少成婚了的，但这好像一点都没影响到宫中——尤其是长姊的明喜殿。

　　明喜殿的陈设没有丝毫变化，除了殿中侍候的宫侍脸生了不少，顾蕊有那么瞬间回到了自己刚到明喜殿中在长姊手下做事时的年岁。

　　“陛下叫殿下去呢。”

　　带她进宫的圆脸侍女笑盈盈地撩开珠帘，顾蕊看她脸上的模样，心中便明白长姊约莫只会和自己说些无关紧要的家常话，于是便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和脸上的表情，垂首跟着侍女缓步迈入明喜殿后殿。

　　她在心中默默数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美人榻前，地上铺着的毯子依旧是自己当年离开时的那张，只是如今自己从门口走到这个位置，需要迈开的步子却比当年走过来时少了好几步。

　　顾蕊这才有了自己已经离开京城四年之久的实感。

　　别的暂且不提，她的身量确实在离开这些年里长了不少。

　　“站这么远做什么，上前来些。”

　　长姊的声音好似与从前也没什么变化，顾蕊说不清自己意识到这点后心里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又重新提心吊胆了起来，但在琢磨明白自己的心情前，她就相当温驯地垂着脑袋缓步走上前去。

　　她从自己狭窄的视野中看到了长姊的衣袍一角，勾连交错的蔓草细细密密地爬满绛红的缎面，看到的第一眼顾蕊就意识到这肯定不是宫中绣娘的手艺——虽然看着精细，但工艺着实一般，必定不会是出自宫廷御绣之手。

　　那定然是某人亲手做的礼物才是。

　　顾蕊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人的名字，还没等她从中筛选出送礼的人名字，她就感觉到一双冰凉的手捧住自己的脸，然后抬起自己的头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模样。

　　她这时才看清楚长姊如今的模样。

　　长姊又瘦了不少。

　　“壮了，”长姊说，“也黑了。”

　　而且看着也更加单薄苍白了，手上更是一点热气都没有。

　　“毕竟成天见晚地在外头跑，想不黑也难。”

　　顾蕊弯着眼笑了起来，一双本来就圆的眼睛一弯起来还有了几分小狗似的可爱：“连玉兰那样玉雕似的人都黑了好几个度，更不用说臣妹本就不是什么晒不黑的体质。”

　　“好过先前在宫中娇弱弱的模样。”

　　长姊确实喜欢看到小辈们康健壮实的模样。

　　顾蕊看见长姊脸上缓和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些年在容州三川的折腾并没有白费。

　　“倒是长姊看着又清减不少。”已然不像少女时期那般怯懦内向的顾小六乖巧地坐在榻下。

　　她看着相当亲昵地依偎在白华下坐，仰着头，一派温驯无害地望着自己位高权重、如同苍天一般不见喜怒的长姊，睫毛颤了颤，只余满眼担忧地看着白华。

　　“可是今年苦夏又没甚胃口？容州三川年年一入夏就又湿又热的，臣妹前头两年一到夏天也都过不安稳，索性后来下地时从附近的农人那儿分到一口他们自己腌的小菜，尝过后倒是胃口大开，整个夏天都没这么难熬了，长姊可要试试？”

　　她又开始在尝试称呼自己的陛下为长姊了。

　　“我就不必了，”白华像是抚摸小狗一般抹了抹顾蕊的脑袋，心想自己的叫谢芝跟在自家小六身边还真是做对了，“我吃不来这些，伤胃。”

　　白华觉得也就是自己当了这么多年鬼差无欲无求清醒寡欲的，不然就现在这个这不能吃那不能吃、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苦修生活，即便是皇帝也当的没意思极了。

　　“是臣妹顾虑不周。”顾蕊脸上露出几分懊恼的表情，又挑挑拣拣地选了些自己在容州三川这些年的趣事讲给自己的长姊听。

　　白华听得有趣极了，心想自家这个怯怯懦懦闷声不响的老实小六和谢芝一起处事这么些年，到也学会用这种方式不动声色把自己的功绩夹在里头来邀功了。

　　实在是一件……

　　太值得让人高兴的事了。

　　不过还是太嫩了。

　　白华轻而易举地就重新牵着她的鼻子，从她口中抖搂出了这些年她在容州三川做得大事小事。

　　大约因为容州三川是自己掌握权利走出的第一步，顾蕊确实对容州三川的大事小事事事上心。即便这些年白华都有在关注容州三川，但依旧还是从顾蕊口中拼凑出了一个截然不同的容州三川。

　　——和一个自己意料之中的谢芝。

　　谢芝也确实很像他那个擅长投机取巧的爹。

　　顾蕊大概对自己的意图还有些模模糊糊不敢肯定，但是白华非常肯定谢芝必定是已经猜到自己的想法了。

　　不然就他的手段也野心，若非一开始就诚心辅佐顾蕊，自家这个初出茅庐小姑娘也没法刚到容州三川就能把大权全都捏在手中。

　　——毕竟他作为早就已经在接触自己父亲势力的世子，想要拿捏一个从未接触过政治权利的公主，着实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而易见，谢芝的野心让他看明白了自己的意图，也明白了自己借由小六递给他的是什么样的橄榄枝。

　　在前有李廉谦后有韩和，姜施兰和乔明公左右虎视眈眈，前朝老臣将朝中势力瓜分的所剩无几的情况下……从龙之功确实是根好用的萝卜。

　　“你且去歇会儿吧。”

　　从顾蕊口中掏出所有东西后，白华也觉得自己今天的精力条差不多也到底了。

　　“晚上还有宫宴。这些年你们也都大起来了，难得还有机会能聚到一块儿，正巧晚上你也可以认认驸马与王妃们，如今成年的里头，还未成婚的也就你和老二两个了。”

　　顾蕊听到这话显得格外无动于衷，只是仰起笑脸道：“臣妹还没拾掇好容州三川呢，这会儿可没精力分散到成婚这种事上——倒是二哥尚未娶亲，胡娘娘竟也不着急吗？”

　　“她对小二一贯放纵。”

　　白华自然是知道胡美人至今都没催促小二婚配是等着自己发话，只要自己没有安排，她是绝对不会对小二做出任何有可能引起她猜忌的安排，因此顾清的婚事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虽说她早前在胡美人离宫的时候就和她暗示过顾清的私事她自己看着安排就行，但胡美人大抵是在宫中这么多年低调温驯惯了，即便是自己这么说了，也表现出一副听之任之的顺从来，因此白华倒是难得少见地做了回红娘，也问了顾清的意思。

　　——胡美人到底是不同的，看在胡美人的面子上，她也不会对顾清太过残酷。

　　但顾清非得用她自己也还没成婚，作弟弟的不能越过姐姐先婚这个理由一拖再拖。

　　然后就一直拖到顾英大婚，白华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他看起来倒还挺乐意没人在意自己的婚事似的。

　　“你倒也不上心，”白华对此也显得相当漠然，“若是有了心仪的人便告诉朕，朕可以给你道赐婚的旨意。”

　　“倒是叫长姊还得为臣妹操心了，”顾蕊也看出了长姐的疲惫，相当有眼力见地就说，“臣妹数年未归，也有些惦念芙蕖殿如今的模样了。长姊还是先歇歇吧，奏折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的。”

　　“我自有分寸，”白华挥了挥手也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倒是其他人这会儿应当在白露苑，你在芙蕖殿若是待着无聊，就去白露苑找他们玩吧。”

　　“臣妹知道了。”

　　顾蕊抿出个微微凹陷的小梨涡，垂首退出明喜殿后，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或许她该叫上谢玉兰一起回来的。

　　她的脑海中短暂划过这个念头，但又很快被她打消。

　　顾蕊下意识不想让谢芝掺和进他们顾家的事情之中，她心中清楚、也知道自己其他兄弟姊妹们都清楚，回到京城这个地界中，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事情就只能是他们兄弟姊妹的事情。

　　即便她再信任倚仗谢芝，也决不能依靠他、依靠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