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双[快穿]》金银琥珀川

26、英年早逝的女皇（二十六））

　　顾清这段时间一直都显得相当沉郁，从先帝的葬礼过后存在感就变得越来越低，以至于如果不是因为今天在长姊身边看见了他的出现，顾蕊险些就要忘记自家老二如今还在京城中。

　　在她进来前老二似乎只是在和长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顾蕊有些意外长姊竟然愿意陪着老二这般消磨时间，但也只是稍稍瞥了他一眼后就很快收回了注意力，然后将这个月的报表递交了上去，静静垂手候在一旁。

　　长姊要求他们每个人每个月都得上交月度报表，从字面意义上来说不难理解，以她的性格而言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等昨天晚上写完今天要提交的报表后，顾蕊才恍然意识到这才过去大半年，周围变化的都让她有些陌生了。

　　她垂首立于下座的时候顾清也正在打量着这个之前从来都没有起眼过的妹妹。

　　其实他除了姐姐和与自己同岁的老三顾英以外对自己的其他弟弟妹妹们都不甚上心。顾清自诩是和姐姐一同长大的，所以一惯看不上自己的其他弟弟妹妹们，就算是只比自己小了半岁左右的老三顾英他也一惯不放在眼中。

　　在他眼里，不是与他和姐姐一同长大的老三根本没有与自己相提并论的能力。

　　只是如今……

　　看着这些弟弟妹妹们一个个成长了起来得到了姐姐的重用，顾清也终于开始感到烦躁不安了起来。

　　尤其姐姐最近最为爱重的是先前从未有过存在感的老六——若是老三也就罢了，左右他们两人同岁，姐姐喜欢用年长些的皇子皇女们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但是老六又算是什么东西？

　　顾蕊只感觉到老二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像针一样扎的她浑身不自在。她本能地缩了缩肩膀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肩头刚动又猛然回过神来，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在长姊面前做出这样怯懦的姿态来。

　　——她会不高兴的。

　　“老六最近倒是风头很盛，你很喜欢她吗，姐姐？”

　　甜津津的蜜水也没有压下顾清从舌根上扩散开来的酸涩，他刻意将茶盏在面前的案几上磕出一声脆响，看着顾蕊明显想要缩缩肩膀但又止住的动作，忍住心底的冷笑，横看竖看都不觉得老六有什么资本能够得到姐姐的青睐。

　　“上次就问过一次的问题还问？”白华有时候也觉得顾荣这个兄弟姐妹的关系实在是让自己有点头大，但是不把人安抚好也不行。

　　——她还指望这些弟弟妹妹们能续航个三四十年呢。

　　“倒是你最近闲来无事，这会儿都跑到我这儿来找我解闷了？”

　　是“我”。

　　顾清发现这点后心情也稍稍愉快了起来，收回放在顾蕊身上打转的视线落到白华身上，唇角一挑，阴沉沉的脸也因为这点笑意能叫人看出他其实也长了一张算是俊秀的脸蛋。

　　只是因为常年显得阴阳怪气叫人看不太出来而已。

　　“反正没事做，”顾清道，“来姐姐这里反倒比在王府舒坦。

　　“既然清闲，等秋后你便启程去容州三川吧。”

　　“姐姐倒还记得臣弟说过想去那边。”顾清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看起来心情相当不错。

　　——也看起来非常擅长自我攻略。

　　“总不能一直把你拘在京城。”

　　而且也是时候该去清理一下容州三川那边不太安分的大小世家了。

　　白华想。

　　“话又说回来，如今你与小三也快满十八了，婚嫁之事也该提上日程了，可有心仪的对象？”

　　再拖下去大概也得有人得非议她是在防备着底下这些弟弟妹妹们婚嫁后羽翼渐丰，虽然白华并没有这个想法，但他们几个也确实到了这个时代中应该婚嫁的年龄了——甚至因为她这个做长姊的带头单身，以至于他们到现在甚至连定亲都没定下来。

　　最让人纳闷的就是不仅顾荣自己不着急，甚至连他们几个看起来也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这个时代中世家勋贵基本上十三四岁就差不多订了亲，只等着年龄一到便举行婚事。而他们顾家的这一窝好像完全忘记这件事了一样，不仅当爹的当长姊的不着急，他们自个儿平常看起来也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先帝去世一年都不能操办婚事，不过如今过了大半年了，这会儿相看起来倒是也不算忌讳。

　　以这个时代人的平均寿命而言，他们实在是没有太多时间能够沉溺在悲伤里面，因此守孝时间普遍不长。国丧也不过只需要一年，寻常人家守上三五个月是常事，便是勋贵人家也很少有守孝六个月以上的。

　　“全凭姐姐安排。”顾清看起来对这件事兴致不太高的样子：“只要是姐姐选的女子，臣弟都喜欢。”

　　“朕哪这么空，”白华顿时无情翻脸，“你们自己有想法再说。”

　　她又不是饭吃撑了给他们几个当红娘，她自己成天见的政务都还处理不过来呢，这会儿提到这件事，主要是因为刚才翻到了一本提议让她给自己下面这几个已经年过十六岁的弟弟妹妹们指婚的折子，不然白华真的完全把这件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主要是为了减少这类催婚折子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概率，她可不想翻两本奏折就要看两页催婚，烦都烦死了。

　　“那臣弟也没空。”顾清翻脸的更快：“臣弟不过十七，大楚的大好河山都没看多少，怎能被小家困住。”

　　“反正我不拘着你们，你们自己想清楚就行——小六呢？你可有什么想法？”

　　催都催了，白华顺便也问了下正在当透明人的顾蕊。顾蕊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下意识道：“臣妹如今耽于政务，怕是没什么功夫成婚。”

　　肉眼可见的，在长姊对自己用“朕”的时候老二心情好了很多。

　　顾蕊这会儿甚至能顶着自家长姊的眼神走神想这种事情了。

　　“那就随你们。”礼节尽到了，白华也不会强按牛头吃草——况且弟弟也就算了，妹妹们如今这个年龄也还没到最佳生育年龄，她其实也不是很想让她们这么早成婚。

　　生育伤身，对女子来说尤其如此，不然这个时代生了孩子又死了丈夫的寡妇也不会这么受欢迎，为了她们的性命着想，还是晚点成婚比较好。

　　——这么说来，到时候倒是可以叫妙仙写份论文、折子上来，论述女子不同年龄生育后女子本身与孩子成活率的对比，大致是能少折损一些女子与孩子。

　　……说起来论文又是什么？

　　“姐姐在想什么？”

　　顾清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白华的走神，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刻漏，理都不理顾蕊地说道：“若是乏了，臣弟陪姐姐出去走走吧。”

　　“你与小六去吧，”白华回过神来后还有些恍惚，这段时间时不时出现在她记忆之中的陌生词汇总是让她有些摸不准自己的状况，因此这种时候她担心叫自己弟弟妹妹看出端倪来，放下笔后说道，“左右就剩这么些了，我看完再休息。”

　　顾清是不太想走的，但是看白华的样子也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如果留下来也不会叫姐姐开心，因此不情不愿地起身后在路过顾蕊身边时阴阳怪气道：“小六不是很忙吗？怎的还不走？还是说等着姐姐请你走呢？”

　　……真是烦人。

　　“妹妹还要等长姊看完报表。”顾蕊依旧垂着眼看着地上的铺开的木板水波一样晕开的纹路，她能感觉到老二近在咫尺的气息，那种让她浑身不舒服的存在感和割在她身上刀子一样的眼神。

　　但意外的是，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的怕了。

　　前世老二留下来的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痕似乎已经逐渐结成了伤疤，顾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清晰的意识到老二和自己其实没什么区别。

　　他是长淄王，他是兄弟姊妹中最早接触权利的那一个，但即便如此他和自己还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只要有长姊在，她就永远都不需要恐惧老二。

　　“倒是二哥还是早些准备去容州三川的行囊吧。”顾蕊抬了抬眼，有一瞬间想看看长姊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最后也依旧只是像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微微侧过脸垂着首但眼神却对上了顾清，“若是时间拖得太晚，到时候入冬了，路上怕是没这么方便了。”

　　老二怕冷这件事在他们兄弟姊妹中不是什么秘密，顾蕊唯独惊讶于自己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当着老二的面说这件事，可是对上老二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凭什么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只要长姊在……

　　只要长姊在，不管他是长淄王还是二殿下，他只能和自己平起平坐。

　　顾清的脸色一下变得相当难看，先前尚且还残存的几分笑意也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像头被激怒的狼一样狠狠盯着面前的顾蕊，仿佛第一天刚认识自己这个妹妹一样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然后才收敛起脸上的所有情绪，语气骤然变得轻慢起来，脸上也缓缓有了丁点笑意。

　　顾蕊见到他这副模样一下仿佛被人当头泼了盆凉水一般浑身冰冷，连脊背上都窜起一股让她浑身发麻的冷意，蛇一样一点点套住她的脖子绞紧。

　　上辈子的老二每次发疯的时候脸上都是这种表情，血会溅到他的身上，有时候甚至会溅到他的脸上，让他这种纸扎人一样刻板的表情变得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并且非常遗憾的是，他基本上一年到头都是这个表情。

　　“小六这个沉闷的性子倒是有所转变的了，还是姐姐有本事。”

　　顾蕊喉咙发紧，知道今天顶撞老二是自己莽撞了。

　　她实在是太想摆脱老二给自己带来的恐惧了，以至于今天在陛下面前甚至有些失了分寸。

　　“臣弟先告退了，小六说的也没错。”

　　顾清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脸上都没有了多少血色的妹妹又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盯着她骤然缩小的瞳孔慢条斯理地说：“有些事情还是得早做打算比较好。”

　　他心中那个老六的序号终于被一笔一笔刻上了顾蕊的名字，这个名单非常长也非常细致，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是他想把他们脑袋砍下来的对象——而他也迟早有一天能做到。

　　只要姐姐……

　　“去吧，”白华打断了顾清的思路，看着手中的月报头也不抬地说：“早去早回，不要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

　　“姐姐可有什么想要臣弟带回来的礼物？”顾清收回放在顾蕊身上的视线，看向高坐主位之上的姐姐，一时间有点想去她身旁问问她的意思，但最后还是驻足在原地，像所有恭顺的臣子和温驯的弟弟妹妹们一样远远看向自己遥不可及的姐姐。

　　“你照顾好自己便是。”

　　他的姐姐没有看他。

　　“小六，过来。”

　　哪怕他是父皇亲封的长淄王，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弟弟，她也不会为此多看自己一眼。

　　“那臣弟便先告退了。”

　　顾清没有再多停留片刻，甩袖走的相当干脆。顾蕊虽然已经习惯了陛下时不时地把自己叫到她身边去，但却在这回拾阶而上时突然又忍不住想陛下是不是故意每次在其他兄弟姊妹们面前表现出对自己的青睐来。

　　……但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这个念头只是在心中稍稍转了一圈便被顾蕊按了下去，只是当她刚刚在自家陛下身边坐下，又被她一句话问出了一身冷汗来。

　　“你这般怕小二？”

　　顾蕊非常肯定长姊对这个问题的答案相当笃定，只是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默默地垂首不语，佯装自己还是半年前那个沉默寡言的样子一声不吭沉默以对。

　　“罢了，”白华也不想知道自家小六到底为什么会对小二这么恐惧，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提醒顾蕊一声，“朕不论你们之间到底如何，唯有一点，不许误事。”

　　要是每次见到小二都变成这样，白华就得考虑一下把他们两人拆开分散在天南海北不同的地方工作了。

　　不然每次见到小二之后她都得缓上这么长时间，那之后还要不要工作了？

　　“是，”顾蕊稍稍松了口气，更加乖顺地垂下脑袋，“臣妹知道。”

　　她知道是自己掩饰的不够好，但是不论如何她都很难在老二和陛下面前掩饰的天衣无缝。

　　……索性先前就是这般模样，做出这种姿态来倒也不会太叫陛下怀疑。

　　只是往后还是尽可能避开老二比较好。

　　“你上次递上来的折子和朕仔细说说。”她听到陛下的声音从自己头顶上传来，这这话多少叫她松了口气。

　　但是顾蕊悄悄抬眼朝上看去，却只看到了陛下尖尖的下巴和雪白的皮肤，整个人消瘦苍白的就像一个裹在宽大玄衣中的骷髅架子。

　　她又骤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了。

　　长姊看起来似乎又消瘦了几分。自从登基后她就没见长姊丰润起来过，她好似一段一点点燃烧的蜡烛，眼见着烧的越发消瘦苍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完烛芯——但顾蕊分外肯定这个时间不会太长的。

　　哪怕她看不到这段燃烧的蜡烛到底有多长，但是她能肯定并不会很长。

　　“陛下似乎又消瘦了些，”她话音在舌尖一转，出口的却是这句话，“可是这段时间又病了？”

　　“哪有这么容易病。”白华有些意外地睁开眼睛朝顾蕊看过去，但是之看到了她发上的珠翠层层压下，压得她所有眼神都额发与发饰之下。

　　“不过都是些陈年旧病罢了——不必说这些，说说你的折子吧。是明玉和玉兰一同和你出的主意吧？”

　　“确实如此。”顾蕊也毫不意外长姊能看出这点：“只是他们二人不愿署名，便由臣妹担了这些虚名。不过臣妹已经叫他们二人在写策案了，下次朝会的时候长姊应当就能见到他们二人递上来的折子。“

　　她收敛起自己所有分散的注意力，将关于那份折子的话在心中重新转了一圈后才斟酌着一点点将想法吐露出来，整个过程都没敢抬头，一直到说完后都觉得提心吊胆的，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姐姐脸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这也是她第一次向陛下提出自己的意见，顾蕊甚至都不确定陛下听了之后到底是会觉得自己僭越了还是觉得自己言之有物，一时间整颗心都掉的七上八下的，这半年以来在户部与吏部磨砺出来的胆气在这片刻似乎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不错，”白华听完后倒是非常满意，“看来叫你出宫朕确实没做错。”

　　顾蕊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陛下这么说后一下长长松了口气下来，方才的忐忑紧张顷刻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紧绷的肩膀看着都好像松弛了许多下来

　　白华自认为自己也不算是个非常凶恶的姐姐，也不觉得之前的顾荣对待这些弟弟妹妹们有什么问题，因此看到顾蕊这样毫不掩饰的放松模样不免觉得纳闷，完全忘记了之前自己毫不客气地在顾蕊面前展现出来过的顾荣仅仅只当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工具人态度。

　　当然顾荣对待自己也是这么个态度就是了。

　　“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和明玉去做。”

　　谢芝如今还在宫中帮忙核查卷子——在成熟的纸张做出来前魏怀就意外地把雕版印刷这件事也搞定了，因此题目出完后就已经交由工部紧锣密鼓地印刷了。

　　再过两周就是科举，就连之前当着李廉谦的面都敢偷懒的姜施兰都被他毫不客气地薅了过去，到底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臣妹定当尽心竭力。”

　　顾蕊终于彻底把这口气松了下来，礼毕退后起身时终于抬头看见了长姊的面容，一时间下意识劝道：“陛下平日里还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子。”

　　“朕自有分寸。”从来都没有过分寸的人非常笃定又沉稳地这么说道。

　　顾蕊也知道陛下就是这么个性子，知道她这话肯定也只是敷衍自己的，因此这话说完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打算出宫后到时候去秦臻那边询问一下陛下最近的身体状况。

　　不管怎么说，消瘦成这副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问题都没有的样子。

　　“几位殿下待陛下倒是关切。”李廉谦这会儿才从偏殿中走了出来。

　　他今天一早就在偏殿中审查考卷，刚才为了避讳所以才一直在偏殿中没有出声，一直到现在顾清与顾蕊两人都走了，这才手中才抱着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能关心点别的事就好了。”白华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真的很像是下一秒就会嘎嘣挂掉，但这种见到的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关心一两句的现状也不免让她觉得烦人。

　　也就和李廉谦待在一起的时候才能得到点安静。

　　“只是陛下这个时候叫长淄王陛下去容州三川，怕是正好所有事都撞到一块儿，到时不免手忙脚乱的。”

　　“正好叫玉兰活动活动。”

　　她当初看重的可不是谢芝这段时间以来表现出来的安分和游刃有余。

　　他是她对付世家最重要的一把刀，只是在用之前，还是得先找一些磨刀石好好磨砺一番，才能叫这把本来就宝光璀璨的好刀杀人时一击毙命。

　　“也是，”李廉谦这么长时间下来倒是也摸清楚了谢芝的本事，“叫他一直在臣这边打转确实浪费他的本事。”

　　就是有时候真的叫人挺好奇吴王与卫王这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生出谢芝和叶明玉这样的孩子来。

　　——倒也不是李廉谦看不起他们两个，毕竟卫王也是凭自己能屈能伸和带兵打仗的本事才被封的异姓王，到了这把年纪脑袋不大灵光也情有可原，只是谢芝看着实在是不太像以后脑袋会不大灵光的那种类型。

　　不过他的野心倒是非常完美的传承自了卫王，因此着实有些太锋利了。

　　也不知道以后除了陛下，谁还能握得住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