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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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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清长公主嘴上刻薄,但始终没有为难宁娇。
宁娇算什么,不过是郑国公府送到公主府的一件礼物。
在华清长公主看来,宁娇除了有张好看的皮相,一无是处。
华清长公主睨着眼,道:“人,我收下了,她若是还有家人,也一并送来。”
丁夫人恭恭敬敬地道:“谢公主,公主吩咐的事,我一定办到。”
华清长公主贵为公主,又是圣人亲妹,脾气自然不小,便道:“人我既然收下了,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回去好生伺候大嫂,我还等着她来给我祝寿呢……”
丁夫人这会儿已是冷静,她也知道,长公主气的不是她,而是她婆婆。
华清长公主是真看不上这些,但眼前这位小娘子又有何错,她这会儿将人赶了出去,就算有宁隽夫妻二人护着,这小娘子极其家人在郑国公府里,怕是再难有好日子过。
说到底,是华清长公主自己起了恻隐之心。
丁夫人起身行礼:“臣妇告退。”
宁娇双手平举,手心向下,交叠于身前,与肩齐平,躬身行礼道:“多谢长公主收留,长公主宽宥,容我送一送夫人。”
华清长公主眼前一亮,正视起宁娇来。
宁娇不卑不亢,声线稳定,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怯意,端的是落落大方,举止之间虽还有几分匠气,但猜想宁娇的出生,华清长公主不由得在宁娇的时候,有了几分认真。
华清长公主回神一笑,道:“倒是不忘恩的,去吧。”
丁夫人与宁娇齐齐拜谢。
在侍女的引导下,丁夫人和宁娇先后出来。
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丁夫人忍不住侧身去握住宁娇的双手。
双手一聚拢,宁娇不习惯地低头道:“夫人保重。”
丁夫人是真后悔了,后悔一时被宁娇的容貌迷了心窍,也后悔遵循了三纲五常,教宁娇陷入险地。
对着宁娇秀美的侧脸,丁夫人殷殷嘱咐道:“长公主是个极为和善的人,跟了她是你的造化,你好生伺候长公主。你不必送我,去长公主身边,别叫长公主等。”
宁娇相信,丁夫人这一刻是真心为她好。
可这真心有能值几钱?
宁娇只出去那么一小会儿,华清长公主已唤了人来给她捶腿捏肩。
华清长公主一手支着额头,看向宁娇,道:“不必行礼了,过来,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
宁娇走了半步,缓缓行了个礼,谢道:“谢长公主。”
知礼识趣,华清长公主心中满意。
宁娇小步上前,半蹲在华清长公主眼前,令华清长公主不用抬头,就能看到她整个人。
“小女姓宁,单名一个娇字。”宁娇如实道。
正给华清长公主捶腿的侍女顿了一下。
“哼……继续。”华清长公主搭在身侧的手,伸向宁娇,道:“我那侄子,可真是讲究,竟找了个同宗的,若是你一朝飞上枝头,可不就是自家的荣耀,你说说,是吗?”
华清长公主嘴上说讲究,可心里却觉得那郑国公府里是一点都不讲究,只想着在这种小宗上讨巧。
宁娇目光盈盈,似染了一层水,她压着声音道:“小女有父有母,祖籍庐州安县,有根可寻。”
光是听这声音,华清长公主跟前的侍女便软了心肠,就连手上的力道也跟着轻了几分。
华清长公主也是一心疼,虽只有一瞬,但也可见宁娇不仅相貌出众,就连声音也极为悦耳动听。
“你不光有一副好嗓子。”华清长公主意味深长地道。
长得好,脑子也好使的,以华清长公主如今的地位,可以说是十分多见,但华清长公主还是忍不住对宁娇另眼相看。
华清长公主捏着宁娇的下巴,目光渐渐变得锋利。
下巴有些疼,宁娇变形的脸,隐隐露出痛苦之色。
冰冷的指甲在宁娇脸上游走,指尖下的肌肤渐渐变得苍白。
华清长公主冷冷地问:“你可曾见过我那嫂子?”
宁娇艰难地道:“不曾。”
华清长公主丢开手,一手搭在侍女肩头,起身道:“那就是奇怪了……就凭你这张脸,便当得起‘奇货可居’四个字。不如你来说说,何为国公府里那位不愿见你?”
宁娇趴在铺了一层厚厚绒毯的地上,道:“想是因为老夫人,指望的不是我这个人。”
华清长公主:“那她指望的是什么?”
宁娇:“小女不知。”
“你不知?”华清长公主冷笑连连,道:“我那嫂子,比我年长许多,原本以为是个慈祥的,却没到她的心思最是深沉。她不喜宁隽那小子,自也以为你只不过是个寻常女子,当然也就不会拿正眼瞧你。你就等着吧……光是‘人’怎么行,需得是……”
宁娇听到最后两个字,震惊地脑袋都空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华清长公主看向身边侍女,道:“带她下去好好休息,我记得东边有屋子空着,就让她住哪里,等她爹娘来了,便安置在一处。对了,别让大娘扰了她。”
“是公主。”
“小娘子请……”
宁娇浑浑噩噩,全不相信人心竟然能昏暗至此。
事情其实是有迹可循的,老夫人的漠视,以及郑国公及国公夫人的冷淡,令宁娇对清华长公主的猜测,相信大半。
那么……
宁隽和丁夫人又在里头做了什么?
此时的宁娇,似被暴雨疾风摧折过的蓓蕾,头发是散的,衣服是乱的,脸上满是无助与恐惧。
泪眼盛满了眼眶,迟迟不肯落下,宁娇眼前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见辨不清。
华清长公主吓唬住了宁娇,心里正得意,瞧了眼宁娇,就见宁娇眼中似有一汪湖水,湖水顺着眼眶倾泻而出。
豆大的泪珠又圆又亮,跟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宁娇那双微挑的精致如画般的眼中落下。
一颗一颗,无声落下。
这种无声的哭泣,最触动人心。
众人手足无措,齐齐看向华清长公主。
华清长公主脾气大,性子恶劣,但心其实是软的。
就拿华清长公主刚才说的那些话来说,她不过是想让宁娇早些看清郑国公府那个狼窝。
来见华清长公主之前,宁娇脸上施了粉黛,这会儿一哭,眼下出现两条清晰的痕迹,嘴上的胭脂也化了开来,呈现出一种残破的美感。
众人心中摇曳。
哭都能哭的那么好看,若是换了个男人在此,怕是早就急急地开始哄人。
宁娇不等人哄,吸吸泛起一层粉色的鼻子,道:“长公主救我。”
救,自然是要救的。
华清长公主让人扶宁娇起来,道:“先把眼泪擦干了再说话。”
“嗯……”宁娇低头片刻,再一抬头,眼底已无水色。
华清长公主可算是将自己一双眼睛,从宁娇脸上挪开,人也清醒了。
“你这是哭给我看的?”华清长公主笃定地问道。
宁娇眼角红痕依然在,她哑着嗓子,委委屈屈地道:“长公主说是,那便是。”
“可了不得!”华清长公主倒吸一口冷气。
宁娇刚才那一哭,当真哭到了华清长公主心坎里,华清长公主不仅觉得宁娇可怜,还暗道自己不该吓唬人。
这会儿再看宁娇暗自颦眉,心也是跟着一揪,似是常到了宁娇口中的酸楚。
二十未到,风华未起,就已能让人随着她哭,随着她笑,若再过两年,怕是任谁都降不住。
华清长公主深深地看着宁娇,似是要看一看宁娇的心肝。
从一开始的露拙,到如今这般浑然天成,看不出一丝破绽,华清长公主不得不佩服。
也难怪宁隽夫妻,会将她带到了这满是旋涡的洛城。
华清长公主得好好梳理一番,她现在不想看见,以免影响到自己。
宁娇在众人的安抚下,拜别了华清长公主。
华清长公主这会儿再看宁娇的行礼动作,又看出了一丝不同。
真是个冷静的人啊……
宁淳下衙回府,急急忙忙去见华清长公主,道:“怎么样?”
华清长公主正出神。
宁淳再道:“听说我那侄媳妇送了个人过来,那人长什么样?”
“嘶……”华清长公主烦躁地看了宁淳一眼,道:“你要是见了她,怕是魂儿都没了。”
宁淳不信,问:“有那么夸张?”
华清长公主似是看透了自己的驸马,道:“别以为你这样问,我就会把人叫来。我问你,那府里的消息,准吗?”
宁淳摸摸膝盖,道:“自然是准的,你也知道我嫂子那人……嘿!”
“既然准,那就准备着吧。”华清长公主推了一把宁淳,道:“我还向侄媳妇要了两个人,他们今天没有给我送来,明天你亲自去要。”
宁淳正色道:“什么人?”
华清长公主道:“那两个人是良家。”
宁淳:“那好办……”
宁娇来的时候,除了身上一件衣服,和头上三两件首饰,什么东西都没有,但等她睡了一觉起来,东西都已经齐了。
丁夫人让她来伺候华清长公主,但华清长公主并不用她伺候。
“小娘子初来乍到,想是有许多不便,还请小娘子不要放在心里,有什么事都跟奴说。”
宁娇不敢置信,华清长公主竟还送了她一个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