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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12章(已修) ...


  •   小炮仗一路安排的满当,先带他们去了禽场里看鸭。晚芸震撼于他的“心意”,满脸迷惑的到了鸭场外,“不可。” 她连连摆手,“我们今天不吃鸭。”“吃个屁!”小炮仗嫌晚芸想得太美,“带你来看鸭的!”“鸭有什么好看?你怎么不带我去看鹅呢!”晚芸不解。“鸭和鹅一起养的呗。”小炮仗双手一撑,已经翻过了围栏。

      晚芸抓到烈日下烧得发烫的围栏,有一瞬是迷瞪的。她以前住的地方隔壁也有个鸭场,比这里小两圈。晚芸在冬天时不时就过去偷鸭蛋,因为严寒,主人通常倦怠,只要在天没亮的时候来,往往会满载而归。在记忆里,鸭场的围栏是冰一样冷的。晚芸机敏,只被抓到一次。主人是个胖鼻子。他指着晚芸说,滚。晚芸忘了将鸭蛋放下,下巴几乎要压在锁骨上,羞愧地要走。你还想带走我的蛋!胖鼻子推了她一把。鸭蛋在薄冰的地面上裂成一朵朵鸡蛋花,蛋黄和蛋清混浊地黏在她身上。胖鼻子一愣,然后他反倒像小贼一样,说对不起。

      罗浮爬不上栅栏,小萝卜们就托着她的腿。

      晚芸在一边已经要笑晕,上气不接下气道,“罗浮,你像不像一只断了腿的螃蟹。”

      “那你就像一只长臂猿。”罗浮反驳她。

      小炮仗扔了块馒头,将看门狗引开。

      “这狗好笨啊。”晚芸忍不住嘲笑。

      “饿都饿死了,哪管脑子好不好。”小炮仗指责晚芸,“你这是猪门前肉发臭。”

      “你自己琢磨琢磨,你说的是什么话。”

      几十只白毛黄脚蹼的鸭子在场内的大池塘里游。罗浮将身子压在桥上看。小炮仗从怀里取出糠米,依次分下。

      “春草细还生,春雏养渐成。”晚芸故意显摆了一手,“你知道是谁的诗吗?”

      一小萝卜头怯生生地问小炮仗,“晚芸姐姐在说啥。”

      “鸭肉看上去很好吃咯。”小炮仗嗤之以鼻。

      罗浮偷笑。

      几个小萝卜头大概是觉得好玩,就一把将糠米撒完,结果惹的鸭群打架,不慎引来了场主。众人纷纷撒脚朝门边逃。晚芸拽着罗浮,疯跑了小半路,终于不见场主人影。他们遇到一条小河。小炮仗说这河里有许多草鱼,说完吐了口水进去,果然翻腾出五六条鱼的脊背。“草鱼会吃人的口水。”他说。罗浮“咯咯”地笑。“它以为是鱼食才吃的啦。”晚芸说道,“下次你试试金鱼。”“金鱼一有动静便游的魂飞魄散的,下暴雨时的鱼缸简直就是一溅油的锅。”罗浮捂嘴笑。“你看看人家比喻多有文化。”小炮仗嘲笑晚芸。晚芸便作势要打他。

      “快走!场主又来了!”小炮仗大吼了句。

      “罗浮,快跑!”晚芸急哄哄地拉住她。

      晚芸拉着罗浮一连跑了几百米,才发觉上当了。

      小炮仗笑得捶地。

      一团人寻了个河岸边架烧烤架。

      小炮仗在河里安了地笼捕鱼,将他一早摘的野果铺摊在地上。其余人调酱折葱花。辣椒碟子,装着红红黄黄一撮小三角,不慎翻倒跳送进红热的炭火里,滚滚灰烟喷薄。满是辣味的油烟,呛的人流泪打喷嚏。

      一个小萝卜突然鬼鬼祟祟地跑到小炮仗前窃窃私语。

      晚芸看着两人要离开,忙问道,“你们做什么去?”

      小炮仗一脸坏笑,小心翼翼拿手遮拦着不让罗浮听见,“我要和他比赛,比谁尿的远!你要看吗?”

      “滚吧!”晚芸朝他扬起一把土。

      烧烤做的辣。

      罗浮吃了两口。晚芸觉得她有心事。

      烧烤吃净了,晚芸便提议去划舟。

      小炮仗说船不够,你俩去,我带弟弟妹妹去荷塘挖点藕。晚芸说我可不会划。小炮仗却放心的很,说船就是旧船,沉了拉倒。晚芸怒了,我是怕我沉了。小炮仗说你不能自己游上岸哦。晚芸无言以对,说行吧,你就不管我们吧。

      余霞成绮,绣在清亮的水面上。晚芸喜欢这样虚虚实实的时刻,天是斑斓的,湖面也是,天上有白色的大鸟,水面有浓稠的绿色植物。天地是真的,只有人是假的,是光影折射的幻觉。河边幡布的红灯笼杵在清水边的野草丛间。

      晚芸跟罗浮讲她未过继到周家前的日子。

      她曾同爹娘在城区的河边住过一小段时日,那时推门便是乌桥渔火。有钱人喜欢在夜里耀武扬威,开条花船停在江面上通宵达旦地纵情声乐。酒水荡漾着,女儿家的娇声蜜语托在男人声的上方,浮浮沉沉。儿时,晚芸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夜里怎么有那么多事情要干。有寻乐子的场所,他们不去,偏要在冷清穷酸的夜里,像明日要死了一样的狂欢。有时被闹醒,她就用竹竿推窗子,窗子“咯吱”抬起,看见一席水光上架着一只金光闪闪的“怪兽”,她又将竹竿抽走,“吧嗒”一声,面前又是两道丑陋的横木了。一只飞蛾的残骸夹在缝里。肉干了。这是她五岁的记忆。小孩子很难记得七岁以前的事。而她记得,是因为这场“小游戏”让她挨了一顿竹板子。娘骂她,你夜里看鬼做什么。

      关于那条花船,晚芸还有另一条记忆。

      花船上插满了开着花火的箭头,扫把头,铁锹柄。人们贡献了一切可以着火,可以抛到远处的燃火物。火烧得极旺。

      花船簌簌落下火苗,烟雾一缕地,一团地,上升下落。湖面乱七八糟。花船很快只剩下一长条乌黑的底盘。四周亮了,一格一格地,继而连三地,俗世的人烟都有了。所有住户跑到岸边欢呼。但在晚芸眼里,花船没有消失,它变大了,罩住了整个常梁,它也变小了,陈设在千家万户。没有人因此而受到官府的斥责,虽然官兵敲响了所有的木门。正如先前花船在“作恶”时没人敢上前勒令制止一样,所有人再次沉默。晚芸每每想到那振臂高呼,那满岸灯火,心里会“怵”一声。

      “我是头一次感觉到.......众人。说不上好坏。”

      “周家。”罗浮蹙眉,“当年好像就在那艘船上,死了不少人呢,亲眷烧死了八成。”

      “周家的公子是不是就死在当年?”晚芸突然聪明了。

      “没有,只是烧坏了面皮,苦苦熬了几年,还是在十六岁时自尽了,也就是去年春天。”

      晚芸哽住,不知接什么话,她抓了下膝盖,然后扭头冲岸上的小炮仗大喊道,“小炮仗!周府里要寻个当差的,月钱十两银子,你干不干!”

      “我再想想咯!”

      “你想个鸡蛋啊想!”晚芸怒其不争。

      “他会答应的。”罗浮撑着下巴道。

      “为什么?”晚芸没想通。

      “他喜欢裁缝家的女儿啊。为了正经人家的女儿,总得做个有份正经的活儿干吧,这就是软肋。”罗浮轻笑。

      “反正人就是得逆着点自己的本意,才能否极泰来。”

      “泰来不来难说,但活着的这一生,坑倒是挺多。”

      “我就没有这种情窦初开的时候。”晚芸摇摇头。

      罗浮看着晚芸,突然低头不说话。

      天色转蓝时,一行人踏着晚暮回城。

      几个小萝卜送了花环给晚芸和罗浮,一人一个。两人互相带上。晚芸问小萝卜头们能不能算得清花环上有多少花。他们彼此看看,猜了个数字,六十。晚芸就从荷包里拿了六钱银子分给他们。

      小炮仗怒了,喝了一句,“你干嘛!”

      晚芸白眼一翻,“我干嘛?又不是我的钱。我劝你对我态度好点,以后我说不定是你主子。”

      “你就是头猪崽子!”小炮仗气得叉腰。

      晚芸一巴掌拍在他的青瓜头上。

      快要进城时,罗浮突然说口渴,要去那茶棚里喝水。

      小炮仗节约,立刻便说,“很快,你就到府了,忍一忍。”

      罗浮看向晚芸。

      晚芸挥挥手,说就去喝口凉茶吧。

      茶棚位置偏僻。

      晚芸看着罗浮的神情,隐隐有些不对。

      小炮仗说我们就不过去了,在这等你两。

      “我们一起过去。”罗浮难得这样的不容置喙。

      小炮仗看看晚芸。

      晚芸说一起走吧。

      茶棚就是茶棚。破烂不堪。它的棚顶没开出花来。

      晚芸看不出什么稀奇的地方,坐在茶炉旁的是个头戴木簪子的佝偻老太。老太耳背眼盲,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晚芸觉得她根本没法做生意,她甚至连柴也搬不起。

      罗浮没有叫茶。但晚芸终于明白了罗浮为何偏偏要来。

      两个熟人站在茶棚的隐蔽处。

      黄嘉玉小姐哭得梨花带雨,一幅病怏怏的样子,扯住罗显的衣袖, “罗显,我是喜欢你的,你怎么能不明白?和陆青辞好又不是我的心愿。我们先前在京城里是那样的好,你怎么说忘就忘了。你拿我做什么了,我难不成就是火上的冰棱么。”

      “黄小姐,青天白日,不要妄言。”罗显的余光注意到横空出现的好几个人影,一把将黄嘉玉推开。

      晚芸心想,哦嚯,一场好戏。她都忘了,罗显曾在京城上了三年学。

      罗浮冲过去抱住罗显的胳膊。

      “哥,你为何要这样?你骗了福穗,骗了我,还不够吗?你为什么连黄姐姐也要骗。”罗浮泪流满面。

      “罗浮!你不准胡说!”罗显明显惊慌失措。

      “哥,你说过喜欢我的,你说等我长大会娶我,后来一转头福穗竟然怀孕了,可现在你不要福穗,也不要我,却缠上陆府的儿媳妇。”罗浮眼眶通红。

      晚芸忧虑重重,这次她一眼戳破了罗浮在演戏。她懊恼那次福穗死时,罗浮对罗显那一幅情深义重的样子,她竟没看透其间的虚假和恨意。看热闹的八卦人士是愈发多了,里一层,外一层。罗浮给罗显戴了一顶与人通奸的帽子,又扣上一幅始乱终弃的枷锁,她就是要他身败名裂。

      “罗浮!你怎么满口污蔑!爹和娘是这么教导你礼义廉耻的吗?”罗显从前谈诗论道的意气风发,在罗浮的突袭中荡然无存。他竟然伸手去捂住她的嘴巴。

      “哥,不是的!”罗浮不停挣扎。

      罗显旋即又扣住罗浮的胳膊,“你同我回去!你脑子是烧糊涂了!”

      罗浮开始尖叫,说着完全无关的话,“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杀我!”

      两方在争执中,罗浮身单体弱,不慎被甩了出去,侧身撞倒在茶炉上。滚烫的热水顿时浇在了罗浮的手背上。罗浮开始放声大哭。

      晚芸低声对小炮仗说, “你再去引些人来。越多越好。”

      小炮仗一愣。

      “你快去。”晚芸催促道。

      “畜生玩意儿!”看客中终于爆发一声怒吼。

      有心疼罗浮的几位农妇上前来,哽声将她扶起来,“好孩子,伤疼了吧。到我家去,我给你手背上抹点凤凰油。”

      罗浮战战兢兢地摇摇头,“婶,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我家是罗通判府,我是那里的四小姐。”

      一位老头赶在罗显发飙前,拿着扁担重重地敲了他的头。这一敲十分有力,让罗显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差点倒地不起。

      “哥!”罗浮不顾手上的伤,喊叫着扑向罗显,“哥,你疼不疼?求你们了,不要怨我哥,都是我的错,你们要打,也打我吧。”罗浮跪在地上向诸位磕头。

      此时的罗显看穿了罗浮的诡计。从来被人捧着,夸着,神坛上呆着的罗显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满心满眼,只想报复罗浮。他撑起身子,用仅余的气力抓起罗浮的长发。罗浮跌跌撞撞地被他带到盛满雨水的水缸旁。当罗显将罗浮的脑袋死死地压在水缸中时,群众的愤怒终于登峰造极。不是罗浮在尖叫,而是一些菩萨心肠的男女老少都开始高号,“杀人啦!杀人啦!”

      罗显很快被人用膝盖压按倒地。

      罗浮脸上沾到了青色浮萍和脏水。

      晚芸快速地扶起她的肩膀,然后脱下外衫,擦净她的脸。

      “晚芸姐姐。”罗浮如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晚芸的手。她躲在晚芸脱下的外衫下。

      “你就要这样玉石俱焚,笨不笨。你要他死,总有千百种嫁祸的方式。”晚芸声音压至最低。

      “不要。”罗浮讲话有些费劲,她的喉咙涩疼,似有一根刺从舌根往深处滑,“诬陷他会偷窃吗?不,他没有那种习惯。构陷他剽窃吗?不,他是有八斗之才的。罗织他勾结党羽的罪状吗?不,他一向清高的。他就是从不拿女子当回事,那有本事,就打光棍好了。”

      “你不该的。”晚芸将头抵在罗浮的头上,“你以后怎么办?别人也会觉得你有错。”

      晚芸突然觉得难过。

      罗浮,我不知道你做这件事,到底有多少缘由。但我知道你的性子,你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也明白,你那样做,多少有为了陆青辞的缘故。你想让他知道黄嘉玉是个怎样表里不一的人物,而你把自己也卷到罗显的绯闻中,不过就是希望别人知道罗显是个连妹妹都会勾引的混蛋,有了垫脚石在前,这样黄嘉玉也并不会遭受过多的非难。

      “我本来就有错。”罗浮的声音微不可闻。

      “你没有错。”晚芸斩钉截铁。

      但陆青辞能懂吗?他懂个屁。

      众人将罗显五花大绑。里一层外一层地将他围绕的水泄不通。各类粗鄙的措辞像泥脚一样纷纷践踏在罗显身上。他的血色被抽干,像一摊即将消融的雪花。

      晚芸捂住罗浮的耳朵。罗浮眼底空无一物,但透过薄衫子,她仍能看见那混乱的场面。她没有眼泪。罗浮的脸被那肮脏的水缸浸泡得湿润,但这湿润跟眼泪一点关系也没有。她的戏落幕了,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哭的。她希望晚芸也别哭。

      “这是怎么回事?”一浑厚的男声问道。

      晚芸看到五六着了精致锦缎衣裳的贵人缓缓步行而至。百姓旋即叩首,恳请青天老爷主持公道。晚芸看到了陆青辞和陆老爷,身侧还有一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大人,她大胆猜测那是黄嘉玉从京城里下来巡视的爹。

      陆青辞一眼望见罗浮,急忙扶住她的肩膀。

      晚芸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小声提醒道,“黄嘉玉晕在那头呢。”

      黄大人脸色大变,快步将宝贝女儿搂在怀中,厉声说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一五一十的说明白!”

      陆青辞拱手道,“岳父大人息怒,请容晚辈逐一询问。”

      黄大人指了指罗显,喝道,“这不是罗显吗?他是怎么回事?还有那边两位姑娘,又是什么名姓和来路!”

      “那二位是周家大小姐周晚芸和罗府四小姐罗浮。”

      也许是父女情深,心有灵犀,黄嘉玉此刻悄然转醒,抓住她爹的肩头,大哭几声,“爹,爹!”

      “好女儿好女儿,爹在这里,你只管说清楚,爹怎样都替你做主。”

      黄嘉玉嘤嘤啼哭,“爹,各位老爷,因要成婚,我总忧虑日后不能尽善尽美,便独自来城郊走走,没想到我在京城里一向尊重的罗显大哥竟一路尾随,甚至......甚至行为不端.......而罗浮妹妹虽是罗府四小姐,但并非罗大人亲生,对罗显哥哥亦仰慕已久,竟疑心我同罗显有苟且之事,这我三人才有了冲突。”

      晚芸冷眼。

      陆青辞拳头握紧,却没说话。

      晚芸发难,“那罗浮的伤又是怎么回事?黄小姐也要一并解释清楚才好。”

      陆青辞终于开腔,“浮儿怎么受伤的?”

      浮儿。晚芸怀疑陆青辞是不是昏了头,岳父大人和未过门的妻子都在侧呢,竟这样急急切切,亲亲密密地询问旁的女子的状况。晚芸觉得很古怪。陆青辞哪里会是这样没分寸的人。她满脸疑惑地看着陆青辞,陆青辞却不看她。

  • 作者有话要说:  总算把这一情节的逻辑bug收拾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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