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梵千音

5、大漠

　　灰色的梦境，金色的沙漠，孤零的枝桠，策马扬鞭的男女，飞起的沙烁，这是一去不回的青春，即便在梦里也无法重演。

　　“陛下，陛下。”天已大早，薄暮推了推尚在梦境中的凤启，凤启似乎还未睡醒，半眯着眼，目光惺忪迷离。

　　她又看见了那漫天飞舞的白雪，那场突如其来无疾而终的雪，在金黄色的沙漠上铺就记忆铺就传奇铺就美好的白羽纷飞旋落，但是那个人，一如既往的没有出现，没有如以往般陪她策马奔腾，沐浴寒冷中的金色温暖。

　　“嗯？薄暮。”凤启道。

　　“陛下，该早朝了。”薄暮笑了笑，拉起凤启，为她穿上鲜红龙袍，戴上赤金冕冠。

　　凤启理了理神思，一笑，张开双手，任由薄暮捣鼓着自己，待穿好，整了整衣领，在宫女侍卫的摆架下，翩然离去。

　　“陛下，今早已传来捷报，说鹜朝圣上听了陛下的一席话很是欢喜，下令派使臣送来西域羊脂玉簪两把，绫罗上千，马匹千匹。”一大臣欢喜上前。

　　“玉簪两把，绫罗上千，马匹千匹吗？孤知道了，下去吧。”凤启细细考量着，珠帘下，神色难辨。

　　“陛下，另外这有封才从大漠那传来信件，说是汗王桀要来。”身旁的宦官小步前进，轻声道。

　　“汗王？”凤启挑了挑眉，嘴角勾了勾，神色似舒展，轻声重复。

　　原来就算时光再怎么荏苒，过去的还是会回来，现今的也还是会变成过去，周而复始。只是记忆中的你我他还会如往前般一身风华，令人如沐春风吗？

　　不过几日，全国都传着那位风华正茂，传说不亚于北渺鹜王的沙漠战神要来容国的消息。

　　终于，仿佛是上天故意不想让大家看见那个沾满斑驳血迹的他，在一个天上飘着细雨，如萃刀般微风凛冽的早晨，洗尽铅华的他踏着雨，迎着风，从容而来。

　　凤启坐在正殿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着他由远至近，踏风而来。

　　“汗王。”凤启并未起身，朝他揖礼。

　　“陛下。”汗王亦然。

　　“孤听闻”

　　“本汗听说”

　　二人齐声道。

　　“呵呵。汗王先说吧。”凤启一笑，掩去尴尬。

　　“本汗听说十年一度的会晤今次将在鹜国举办，不知陛下有何见解。”汗王也没客气，回以一笑。

　　“孤也想说这个，前次在本国，上次在磬国，今次在鹜国，怕是这次大家都会有所争论吧。”凤启皱眉道。这不是间接说明了容、磬、鹜三国争霸局面吗，硬是得逼各国站好位，选好队。这次明里暗里针锋还会少吗？

　　“的确如此，十年一度会晤乃是上古传承下来的，而历史上会晤的选地大多都在争胜国，这次便是认定了这三国的强胜局面，呵，想争的不想争的这次倒是都得行动了。”汗王撇了撇嘴，讥讽道。

　　“争是一定得争了，硬要让浮华天地化作修罗战场，也不知那人是怎么想的。哼！我容国就算不拿第一，也断不能让他人欺负去了。”凤启摆了摆袖子，狠厉道。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决心，说罢，转过身子，看了看汗王。

　　“陛下不用担心，只要陛下不嫌弃，本汗定会和陛下并肩作战。”汗王看到凤启的目光，弯起嘴角，笑了笑，回道。

　　“汗王多虑，孤怎会嫌弃汗王呢。”凤启眨了眨眼，他的笑容太过耀眼，一如从前。

　　“既然不嫌弃，还请女皇陛下去本汗那转转，本汗定会扫榻相迎。”汗王起身，意味深长的朝凤启笑笑。

　　“蜚清！看来你近日过的很是悠闲，还有闲情调侃我？”凤启倏地弯起眉，银铃般的笑声自那嫣红的唇瓣中传出，她靠近汗王，修长的手指挑着他的下巴。

　　“启呀，这不是太久没见你了吗。你说说看，若是我今日不来，是不是要等到三年后去鹜国参加会晤的时候我们才能见上一面？”蜚清任由她放肆着，他抬着下巴，湿漉漉的黑眸委屈巴拉的。

　　“我很想你们的，但是事与惟愿，物是人非。你瞧瞧，当初一起玩耍打闹的那群人，好似也就只剩下我俩了。”凤启垂眸，眉心泛起褶皱，她幽幽叹口气，忧愁就这么爬上了面容。

　　“所以，你要陪我去磬国。”可还不等这缕惆怅在其桃花般的面容上安家，凤启却又拉长了眉眼，言笑晏晏的看着蜚清。

　　蜚清深深的望着她，她的柔荑正抓着他的衣袖，素手温腻，那一颦一笑中也是许久未曾见过的少女情怀，这么片刻间，蜚清好似都要忘记，面前这个少女其实是头戴十二珠冠冕，身着绣金龙袍的容国女皇。

　　“你不是有你那位内侍吗，好像是叫薄暮来着，我看你不是很宠他。”那声好就停在舌尖，蜚清却还是并未直接答应，他想将现在的她留的再久一些。

　　蜚清深知，只要出了这大殿的门，她就又成为高高在上的女皇，而他也将再次变成位高权重的汗王。

　　“谁能比得过你？”凤启扬眉，笑容张扬。

　　蜚清伸出手，手指不受控制的想把她那颇有些飞扬跋扈的笑容拓印下来。

　　当初的京城，谁人不知，皇女凤启最见不得的就是质子蜚清受欺负。别说是鹜国太子，磬国公主，就连皇女最最亲近的皇兄都不能对他蜚清说一句重话。

　　她用她的张扬跋扈庇佑弱小年幼的他，当初的蜚清，最爱的，也就是她那谁都不怕的意气风发的笑容。

　　可现在看来，蜚清深觉，自己终究还是逃脱不过。见多了她那端庄典雅，无懈可击的女皇式微笑，再见这皇女范的张扬笑容，他的呼吸竟都有些急促起来。

　　时间就这么停滞该多好，可时光易老，人事终究会变。

　　“启，你当初为何不找我。”蜚清颤着手拥她入怀。他才发觉，原来她的身躯竟已如此瘦弱。

　　“蜚清，我怎么舍得让别人作践你！”凤启僵了僵身子，却倏而放松的回抱住他，她如释重负的将脑袋搭在他的肩上。

　　这凤冠，终究还是过于沉重。这龙袍，也是不合身的很。

　　世人之多，哪能一一在意过来，蜚清竟一瞬间想脱口而出，可当他侧眼看到疲累至极的凤启，却心疼的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昨日之事不可留，往事已如云烟，无力更改的过去他也只得放过。

　　“那你也答应我，不要让不相干的人伤害你。”这薄暮，他还是在意的很。他可以接受有别人在她身边，但他不能容忍有人打着陪伴的名义伤害她。

　　“当然。”凤启拥紧他，风轻云淡的应道。

　　“不用担心，任凭我多不想坐这个位置，可只要我还在位一天，我就会坚守自己的责任。我心里清楚的很，我的安危早已不止是我自己的了。”凤启挑眉一笑，素手抚平蜚清紧蹙的眉尖。

　　“你明白就好。”蜚清伸手点着她的眉心，强笑道。

　　殿外，薄暮拢着双手侍立着，偌大的殿门口，除了他之外，便再无其他人。薄暮身朝大殿，微垂着脑袋，清隽的面容上有暗色拂过。

　　“薄暮，汗王在里边？”一位挽着双螺髻的粉衣女子斥退身后侍人，径直走向殿门口，她指着殿门，面容带着些张扬，嗓音倒是柔柔。

　　薄暮抬眼，朝她欠了欠身，微微颔首。

　　“你应该知道，本宫心悦于汗王。”女子面色不虞的看看大门紧闭的殿口，她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着面色正常的薄暮。

　　“公主所思，并非薄暮可以揣测。”薄暮欠身，垂眸道。

　　“你应该也知道，我皇姐和汗王的关系不单纯。”公主冷哼一声，面色却是恢复了早先的温煦。

　　薄暮面色不变，脑袋也仍旧低垂着，但拢在广袖间的双手却不由得暗暗收紧。

　　“我也不多说其他的，你是个聪明人，我只要接下来在磬国和汗王单独相处的一个机会。”公主弯唇笑笑。

　　“皇姐！汗王。”二人私语间，殿门已被推开，公主突然带起明媚的笑容，她唇角弯弯的看向凤启。

　　“凤离，你怎么来了。”凤启嘴角上扬，很是愉悦。

　　“公主殿下。”蜚清朝凤离颔首，语气疏离。

　　“皇姐，我也想去磬国。那磬国公主好生猖狂，我定要给她个下马威。”凤离哪听不出他的语气，她神色微暗，但很快便复又扬起笑容，挥着手忿忿朝凤启撒娇。

　　“你呀你，你是凰军统帅，孤本就打算带你去。”凤启伸手抚了抚她的发，神色间颇有些宠溺。

　　“今日稍作准备，明日启程。”不待凤离愈发明媚的笑着，凤启就点了点她的眉心，话尾带上些微严肃。

　　“喏，我的皇姐大人。”凤离吐了吐舌头，请了个四不像的身，便欢跳着告退。

　　“你竟给了她一部分兵权？”凤启示意薄暮告退，二人独身回偏殿的路上，蜚清颇有些无奈道。

　　“她是皇兄的亲生妹妹，我得了这个皇位，无论如何，也不能懈怠了她。再说，我若不给凰族些甜头，还不知道他们会闹出些什么事儿来。”凤启叹了口气，揉着眉心道。

　　“你给了他们兵权，他们也不会懂满足，最多是从光明正大的搞乱子转移到背后去。”蜚清从身后按揉她的太阳穴，语气里带着不赞同。

　　“我知道，但他们，毕竟是哥哥的亲人。”凤启的笑意凝滞，她放任自己靠在蜚清的胸膛上，幽幽叹气道，话尾中仍带有怀念。

　　微风吹起，卷起凤启猩红的衣袍，殿外的樱花也纷纷扬扬，飘洒在二人肩头眉上。

　　“是我多言了。”蜚清苦笑，眉眼幽幽看向她。

　　凤启摇摇头，反手握住蜚清的手。触感温腻，蜚清一顿，与她十指相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