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启》梵千音

17、人心

　　“陛下，让臣抱您回内殿床榻休息。”见状，薄暮伸手抱起她，甫一入手，他才真正感知到她的陛下身子何其瘦弱，薄暮半垂下眸，掩住眼中心疼。

　　凤启往其温暖怀抱中缩了缩，瓮声道：“薄暮，你觉得人心易变吗？”

　　许是身子虚弱，人也变的感性，她突然就觉得窝在温暖港湾是如此幸福，既不用去解决所有的问题，也不用去想一切的人与事。

　　薄暮手掌抚着她的发，沉声道：“易变，转瞬间云展换云舒，云舒换云展，事物都如此易变，又怎能对人心如此苛求。”

　　凤启勾起毫无血色的唇瓣，苦笑道：“可是我的心，好像太过容易受影响。芷月怪我，而我没有立场怪她。”

　　薄暮将她轻放于床榻上，他伸指描着她精致的眉眼，悠悠喟叹道：“或许是臣自小经历过多，看过了太多物转人移，也就不再相信永恒不变。臣能确定臣现在深爱陛下，未来也会深爱，可臣不能给予陛下永恒的爱，因为若是臣下一刻身亡，也就谈不上爱与不爱。”

　　“陛下，很多时候，人不需要对自己过于苛求。您是天子，您承担了执掌容国的责任，您同时也应该心安理得去享受权利带给你的诸多便利。容国之大，都是陛下您的，您可以毫无负担的享用。”

　　凤启却缓缓阖上眸：“是孤无能，无法妥善处理好一切。”

　　阖上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凤启带着哭腔强笑道：“孤竟没有对得起一个人。哥哥，蜚清，你，芷月，畸御零····呵，人生可真是如戏呀”

　　薄暮轻颤指尖为她擦拭泪珠，情真意切道：“陛下，别人臣不敢肯定，但您，真正切切没有负臣。”

　　凤启却摇摇头道：“你先下去吧，孤想一个人静静。”

　　薄暮启唇，还想说些什么，可终只是低下脑袋应道： “喏，只是陛下可别钻牛角尖了，深思伤神呀。” 临走前却还是回头看她，忍不住再劝道。

　　凤启将自己缩进锦被中，任凭眼泪汹涌落下，半句话也听不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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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意甚浓，凰裕已穿上夹着薄棉的金丝袄，她手上抱着个暖壶，苍老的面上是淡淡的笑意：“凤离，你来，祖母问你，四年前你是为何让人收留薄暮仆从二人？”

　　凤离眼珠转了一转，见状，凰裕眉毛微微一横，声音较之之前也抬高了些：“在祖母面前，还是说实话为好。”

　　凤启悄悄吐了吐舌头，眼中的古灵精怪顿时收敛起来，安安分分答道：“祖母您也知道，当时蜚清刚刚准备出发前往塔沙，孙女心灰意冷，回府的时候恰好遇见他们二人。虽是狼狈不堪，可那满身风尘仍旧掩盖不了其俊秀容颜。孙女虽见过如过江之鲫的京城俊俏公子，可仍觉惊为天人，又适逢他们二人撞上我公主府，孙女便顺势让其二人进府。”

　　凰裕眸色淡淡的打量她，而后将手中暖壶翻了一个面，不动声色道：“那你可知，当时有人在追查那二人？”

　　凤离皱着眉头，摇摇头道：“不知。”

　　随即，她又暗暗抬眼关注凰裕面部表情，疑惑问道：“祖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孙女当初只是见其颜色颇佳，想着就算自己不享用也可将之送人，再来，当时二人虽狼狈，但身上并无伤痕，孙女只觉二人落魄，就不以为意。”

　　凰裕面上褶皱都没丝毫变动，她先是淡淡应答，而后又意味深长打量凤离，沉声道：“现下无事····我再问你，你之后虽然未和他有来往，但，祖母了解你，我问你，你目前对他可有想法？”

　　凤离似是惊愕，而后扑哧一声笑着摆手道：“祖母说笑了，别说是现在，就连当初，孙女也不过是因为情绪低落，见其容颜秀丽才随手帮他一帮，之后事情一多便将其抛之脑后。而现在，他都已经是皇姐的宠侍，孙女怎会对他有想法。”

　　凰裕点点头，随即眸色一转，锐利道：“那他对你呢？”

　　凤离仍笑着摆手：“祖母这更是说笑，薄暮对皇姐的真情实意，那可是怎么掩盖都掩不住的。再说，除了当日顺手一帮，以及他被送进宫那天，除此之外，孙女和他之间，可是几乎没有直接交集。”

　　笑罢，她手攥上凰裕的衣袖，撒娇道：“祖母，你可就别瞒着孙女了，这薄暮身份是不是有异？”

　　凰裕朝她宠溺笑道：“祖母也不清楚，只是近日不时有人暗地里来打探，那些人身形狡猾，手法熟练，我手下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只逼问出来人是查薄暮的，就服毒自尽。”

　　凰裕放下暖壶，苍老的手抚了抚凤离的发，面上虽仍旧和煦，但言语已带上沉意：“虽然你们二人没甚瓜葛，但你毕竟施惠于他过，他总归是欠你的，日后若有什么变动对你并无坏处。”

　　凤离却是冷哼一声道：“呵，孙女可不敢和他攀扯关系。祖母不知，那日设局之前，薄暮可是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事后孙女琢磨了一番，思觉除开凤启气运不错这点，薄暮那环没扣上也是此局失败之处！”

　　“他不仅没让凤启用那药，还反倒是利用我们为其牟利，乘势在凤启面前大大刷了一波好感。心思之深，孙女可是甘拜下风。”

　　闻言，凰裕嘴角下撇，皱纹横生的面上挂起冷笑：“如此，那便还要细细斟酌一番。”

　　冷风袭来，暖壶已冷却，凤离扬声唤人一同扶着凰裕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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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睡了半个下午，凤启才缓缓醒来，甫一睁眼便看到芷月。芷月见其睡醒，先是服侍她喝水润唇，而后观其面色有所恢复，才沉声说起正事：“陛下，奴婢回去后着十一跟着太医，发现他果然想往外传消息，这是十一截下的信件。”

　　凤启接过扫了一眼，便将其冷冷掷于地上：“真当孤是瞎的，一个个的都猖狂至极！”

　　严声说完，凤启还算红润的面色又白了下来，加上发怒的原因，她很快便咳嗽起来。

　　芷月连忙再服侍她喝水，同时歉疚的连连唤其息怒。

　　待凤启不再咳嗽，面色也缓和些，芷月才放下手中的碗，笑着恭维道：“还好陛下有先见之明。”

　　先前凤启唤芷月下去，便是要她去关注太医言行，为此她还特意将其暗影十一派给她使用。凰裕势大，这偌大殿中不知有多少她的探子，除此之外，朝中各派人等也有暗暗派人安插宫中。凤启虽知道有，但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又是哪些人。且就算清楚，她也无可奈何，她登上皇位不过四年，好不容易稍微从各派势力中喘口气，却也没有办法彻底肃清宫殿。

　　细想下来，她这个皇位坐的也实在是憋屈。处处都是不如意。可尽管如此，她这个位置也是多少人虎视眈眈着的，多少人为她付出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母皇，父后，父皇，哥哥，蜚清····她如何也不能辜负他们的付出，如何也不能辜负她容国子民！

　　凤启怒极反笑：“孤倒是真没想到，凰裕的手已伸得如此之长，那陈起可是太医院之首，居然也是她凰裕的人，她凰裕控制了太医，也不就控制了孤的命脉！呵，呵，孤今日还真是长见识，长见识！”

　　“孤这皇帝，做的可真够是窝囊！”

　　芷月哪敢让她再发怒下去，她连忙伸手为凤启锤肩揉背，同时言语柔柔安慰着：“陛下息怒，奴婢虽自小愚钝，但毕竟从小跟着陛下，也读了些许书，奴婢曾记得圣贤有一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陛下现在的所受的气，所受的桎梧都不过只是一时，您现下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您以后更好的执掌容国。陛下您是容国天子，整个天下都是您的，右相等人就算翻出花来，也奈何不了陛下，只过是跳梁小丑，自取其辱罢了。”

　　“奴婢以为，陛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体，韬光养晦为好。”

　　凤启带着兴味挑了挑眉，面上的表情也就此舒缓下来，她哪里想不到这些，只是仍旧气愤罢了：“孤倒是难得见你说出这么好听的话来。”

　　芷月垂眸，郝然笑道：“奴婢自知愚钝，今日也实在是情之所至，不由自主的便超常发挥了一番。”

　　凤启拍了拍她的肩膀，开怀笑道：“虽然现在太医还不能给孤准确消息，但你还是知会畸御零一声，同时让他加派些人马在公主府，毕竟，来而不往非礼也。”

　　话罢，面上情绪倏而一转，丝丝缕缕的落寞又染上眼角眉梢：“孤知道你和他都不希望孤有孕，但事已至此，无论是孤自己，还是你们二人，还是早早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最好，只当是虚惊一场，可若是有的话，只当孤是个负心女子便罢了。所有的一切，等孤能让哥哥光明正大来找孤时，孤会亲自向哥哥请罪，原不原谅，在不在乎，全看哥哥。可是无论怎么样，孤对哥哥的心意永远不会变，在哥哥面前，孤也永远只是当初的阿启。”

　　芷月心里松了口气，面上的笑意也灿烂了些许，她弯下腰，恭谨道：“陛下心底有数便好，奴婢不敢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