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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济慈眯起眼睛,细细品尝着口中素食,好像这无甚滋味的白菜丝此时也让他咂摸出了个众生百味来,良久才听见他低声说道:“师父他老人家便是在大相国寺受的戒,你我二人小时候还在那里待过一段时间。如此算来,现今相国寺的住持虚静方丈,倒是你我的师伯了。”
      这下徐墨闻更吃惊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师父从没对我提起过?”
      济慈早就料到他有这般反应,依旧波澜不惊:“你十岁时师父带你我二人四处云游,至相国寺时停留过一段时间。正巧那年你生了场大病,病好后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徐墨闻点了点头,想起自己十岁前的记忆确实多有缺失,转念又刚想说点别的什么,便听见济慈喃喃道:“至于师父……他老人家已登极乐多年,很多事他不说,我们也自不必问。”接着,又自顾自地吟了首诗:“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早知陷泥淖,何必红尘中?”
      徐墨闻默然,他是早知道自家师兄的秉性的:济慈和尚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但实际上聪明了悟,比谁都能看得更加透彻。因此师兄不愿多说,他也就不去深究这不明所以的感慨。
      言谈间徐墨闻又是打了好几个喷嚏,引得济慈有些关心地看着他:“师弟,你是不是生病了?”
      “我没事,”他摇摇头,对自己的手呵了口热气,“可能是穿得太少了,一会我便去添几件衣服。”他又转脸答应了济慈刚才的请求:“一会我便陪师兄走一趟。不过大相国寺在城南,路途有些遥远,我戌时前还要赶到乐坊,我们得及早动身才是。”
      这次轮到济慈惊讶了:“你不是说不去了吗?怎么又想着去了?”
      徐墨闻对师兄自然是没有什么隐瞒的,他笑了笑,便把自己的今日的所见所思完整的讲了一遍。
      他边说边留神着济慈的神情,虽然不想瞒着济慈,但他还是有几分担心自家师兄的反应的。因为每次济慈见到他谋划事情,都会用一种忧心忡忡的眼神盯着他看好半天。
      不过出乎他的意料,济慈这次倒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行事自有分寸,既然你已打算的清楚明白,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相国寺这事一时半会的也不着急,改日再去也行。”
      “师兄……”徐墨闻对济慈今日的言行举止感到奇怪。
      济慈一脸四大皆空地拍拍他的肩,道:“师弟,你只需记住师父曾教导你的‘顺其自然’,其余的听天由命便是。”
      “可是世人不也常说事在人为吗?”‘听天由命’和‘事在人为’这两者的矛盾之处,其实也是徐墨闻一生的心结。
      “没错,”济慈点点头,“就比如你人为的不舍得给我买烧鸡,还让假借天命让贫僧吃这无甚滋味的小白菜。小白菜啊,地里黄啊,两三岁啊,没了娘啊……阿弥陀佛,抠门无涯,回头是岸啊。”
      “……”
      不过话虽如此,‘妙音公子’却既没去成大相国寺,也没去成鸣玉坊:可能他今天真的穿少了,刚吃过午饭便发起了高烧。请了大夫过来看,说是什么经络不畅、寒毒入侵,开了几副治感冒的药,要徐墨闻好好卧床休息几天。
      徐墨闻最烦感冒发烧:每次都要头昏脑胀、涕泪横流。无奈,只能谨遵医嘱,向乐馆请了几天假,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静养。
      济慈这下可高兴了,不住地挖苦他:“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了大早起的不要吃凉菜。观音大士在给你托梦的时候,有没有告诉过你会得风寒啊?这下好咯,师弟啊,别还没普渡众生呢,先把自己给冻死了。”
      徐墨闻冷哼一声,翻过身去躺着,用自己的后脑勺表示不愿意和他说话。
      “唉,”济慈叹了口气,吹了吹手里的药碗,“行啦,快点吃药吧。”
      徐墨闻半坐起来,用一双烧的有些发红的眼睛嫌弃地看着碗里黑黢黢的汤,皱着眉道:“这是什么?苦不苦?我不想喝。”
      济慈却不由他拒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霎那,精准地把汤勺塞进了他的嘴里,笑眯眯地安慰他道:“师弟,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酸涩的液体鸡贼地溜进他的喉馆,顺着食道把整个五脏六腑都染的苦溜溜的。徐墨闻脸上顿时就如同打翻了调色盘,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时间变化无穷,他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咬牙强忍着恶心----------可惜没忍住,还是“哇”的一声,把药和午饭都尽数吐了出来。
      他气喘吁吁,面如金纸,一脸愤恨地看着该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下你可满意了吧,死秃驴!
      济慈早就对自家师弟一吃药就反胃的事情见怪不怪了,他轻轻地给徐墨闻擦了擦嘴角,扶他躺好,低头收拾起这一片狼藉来,边收拾边宣扬着佛法:“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师弟,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长大。”
      徐墨闻向他翻着白眼,满脸都写着“我不想和你交流”的抗拒。
      谁知道济慈好死不死,又笑眯眯地补充道:“师弟,难道还要我像师父那样喂你喝药吗?”
      小时候徐墨闻也是常常生病不肯吃药,师父都是直接嘴对嘴的喂他。当初觉着没什么,现在想来却是奇怪无比。果然,徐墨闻听闻此话,身体一震,脸上似比刚开始发烧时更红了。
      他闭上眼睛,半响才别别扭扭地说道:“师兄,我想喝酸梅汤。”
      “不行,”济慈果断拒绝,“乌梅味酸,酸则收敛病气,对风寒有害无益。”看到徐墨闻一脸失望的表情,济慈又宽慰他道:“不过你既然喜欢吃甜的,那我做红糖姜汤给你喝好不好?”
      济慈的语气轻柔柔的,又带着极大的耐心,不像是在和成年男子说话,倒像是在哄小孩子。不过一切病中的人都会带些小孩的娇气,更何况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果然徐墨闻听见后眼睛亮了亮,一脸欣喜地说:“好啊好啊。”
      于是济慈和尚便满意地去厨房做汤了,离开前还不无恶趣味的心想:自家师弟果然还是没长大,一生病就哭唧唧的要糖吃。这番小孩子心性,实在是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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