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冲天》好想买口红

17、第 17 章

　　相国寺的和尚们都觉着方丈虚静最近心情好的不一般。
　　本来终日里板着个脸、口口声声三规六律的‘鬼见愁’，最近竟然学会笑啦，也不再动辄就罚小和尚们抄写佛经。更令人稀罕的是，冬至那天，他还特许全寺僧人吃了一顿韭菜鸡蛋馅的饺子。
　　这在相国寺可是破天荒地的头一遭。虽然大魏朝国风开放，佛家戒律也不似前朝那般严苛。可是大相国寺身为全天下僧人的表率，住持方丈又是个的极讲苦修的体面人儿，自然不允许本寺僧人像其他地方的和尚一样吃吃喝喝，坏了六根清净。
　　所以说，每日与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为伴的和尚们，见到热腾腾的饺子的那一霎那，心情激动到下一秒就能立地成佛。
　　说起来，这一切都还要感谢一个胖和尚。
　　好像是小雪那一天，大早起的就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胖和尚来敲门，扬言要见方丈虚静。给他开门的小和尚见来人肥头大耳、满面油光，便觉着是个混吃混喝的骗子，刚想随便打发他几句让他走人，没想到却正好遇见了早起晨练的方丈虚静。虚静见到来人后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把他带进了自己的禅房，两人一直彻谈到放了晚斋，虚静才依依不舍地送了胖和尚离开。打那以后胖和尚便天天来，虚静方丈的脸色也是一天好过一天。庙里上上下下都猜了个遍，可是谁也没搞懂这胖和尚究竟是干嘛的。
　　眼下，这胖和尚正和虚静方丈坐在禅房里下棋。
　　禅房里陈设古朴简单，只有一张铺着些半新不旧褥子的竹床，床上放着一张黄木矮桌，桌上放着张棋盘，盘上画出楚河汉界，此外，还有一个青铜小香炉，正在袅袅的散发着些安神的香烟。
　　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笑起来宛如弥勒佛的胖子与另一个黑黑瘦瘦、留着一大把花白胡子、看起来约莫五六十岁的老头面对面地坐在矮桌旁，正是传说中的胖和尚和虚静方丈。胖和尚执红子，方丈执黑子，表面看来，这两人的棋下得疏疏淡淡、心平气和，几无相争之态，但如是一个真正懂棋的人来看，就会发现二人的对弈已经到了最凶险的残局阶段，落差一子便会满盘皆输。
　　“师侄，该你啦。”虚静刚落一子，便催促着眼前人。
　　被唤师侄的不是别人，正是济慈，他沉吟了片刻，才笑眯眯地道：“师伯是觉着自己马上就赢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的吗？”
　　虚静哈哈大笑，半仰起头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颇为自得地说道：“不错，师侄，我看这局你是输定啦。”
　　确如虚静所说，眼前的局势似对他的黑子更有利一些，只见黑红二子已将对方的棋吞吃掉了大半，黑“车”已经逼近了红“帅”，而红子那边只剩“帅”“相”二子仍在负隅顽抗，谁输谁嬴，似乎早已一目了然。
　　可是济慈气定神闲，一点也看不出将要输棋的气急败坏样，仍旧笑眯眯地道：“是吗，师伯，我们还是走着看吧。”
　　虚静刚要说点什么，“嘟嘟嘟”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一个略有稚嫩的童声说道：“方……方丈，茶泡好了。”
　　“进来吧。”虚静方丈立马恢复了人前的不苟言笑模样。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和尚端着茶应声而进，他的头皮光溜溜的泛着青光，身上的僧袍也是新做的，看来才是刚出家不久。他敛气屏声地快步走到桌前，颤颤巍巍地放下茶后便准备转身离去，其间连头也不敢抬上一抬。
　　小和尚虽是新来的，但关于自家方丈爱挑刺训新的毛病可是耳熟能详。端茶倒水本来不是他的任务，可原本负责此事的师兄却突然闹了肚子，把这个倒霉催的活扔给了他。他只盼望着早点结束这个恼人的差事，以免稍不注意便引来方丈的反感，惹祸上身。
　　“站住。”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虚静却偏不让他走。
　　“啊？方…….方丈，有…….有事吗？”小和尚猛一激灵，拿着的托盘差点没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不悦的神情在虚静方丈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刚想批评小和尚几句，在看到面前坐着的笑眯眯的济慈后，便又换了想法，他黝黑粗糙的脸上挤出一个故作慈爱的微笑，看得小和尚更加毛骨悚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哆哆嗦嗦地想道：“完了完了，‘鬼见愁’这下要成‘笑面虎’了。”
　　虚静却把小和尚拉到自己面前，用遒劲有力的大手抚摸着小和尚略微扎手的头皮，和颜悦色地问道：“你是新来的？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怯生生地回答道：“回掌门方丈，我叫灵机，今年五月的时候才跟了虚余师父修行。”
　　“原来是三师弟的徒儿，”虚静点点头，“你很怕我？”
　　“嗯……不！没，没有……”小和尚不自觉地点点头，随机又飞快地摇摇头，小声嗫嚅道：“只是常听师兄们说，师伯您……您有些严厉。”灵机的后背都被吓出的冷汗打湿了，他哭丧着个脸，后悔着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不知道这位“鬼见愁”师伯等会会不会像传言中的那样，罚他跪在大殿上抄一百遍《金刚经》。
　　“严厉？大家私下都说我很严厉吗？”虚静有些意外。
　　灵机不敢吱声，好在虚静好像是第一天才知道自己在徒弟们的眼里竟是个严师的形象，他惊讶地喃喃重复了几遍“严厉”二字，沉默了半响，才微微地叹了口气：“下去吧，别忘了好好做功课啊。”
　　小和尚如蒙大赦一般，长出了一口气，一溜烟地跑了。
　　虚静望着灵机的背影摇了摇头，刚想发一些诸如“严师出高徒”这样的感慨，就听见身后的济慈爆发出不合时宜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师伯，您是不知道自己‘鬼见愁’的名号吧！”
　　虚静更加惊奇：“他们平日都喊我‘鬼见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