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鲈鱼味》俞小年

5、第五章

　　在不知被无数次告知仅提供情侣套餐被拒店门外之后,卢渝终于放弃了艰辛觅食.
　　世态炎凉,单身难自立.
　　卢渝的肚子也在一轮又一轮叫喧下自我调节到了静音状态,闷声声地持续抗议.
　　叹了口气,卢渝停下脚步蹲在繁华的街道上, 她耷拉着小脑袋往下看双脚,可怜的它们早已被磨得酸痛,手掌也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仰起头,对面的一个圣诞老人进入她视线,偌大的旧红衣袍和笨重靴子使得他每迈出一步都似乎那么费力,卢渝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假胡子后面那张脸一定布满了汗水.
　　此情此景令一旁的卢渝略有丝心酸，在这样一个白色圣诞日,仍然有许许多多的人们比自己还要辛苦地拼搏着,工作着.突然,一群顽皮的小男孩跑过来抢过圣诞老人手中的礼物拔腿就跑,圣诞老人想要去追,苦于沉重的外衣令他一失衡竟险些摔倒.
　　卢渝顾不得脚痛,跳起来就直追那帮小男孩,追了几条街小男孩见她还不放弃,这才随手将礼物一抛便脱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当卢渝拎着礼物袋回来的时候,那个圣诞老人居然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遥望着她.
　　卢渝伸手将礼物袋递给圣诞老人,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
　　可奇怪的是,那个圣诞老人却不知为何僵直地凝视着她,雪白的手套却忘了要接.

　　正在卢渝纳闷摸头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人的叫唤声:“不好意思,我来晚了!可以换班了,你去吃吧!”
　　卢渝一扭头,便见面前的圣诞老人抬手取下了紧粘的假胡子,露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一抹月色下, 沈希悯的眼里溢起几缕惊觉而明灭不清的神色.
　　那人颇不解情地接过沈希悯的道具和衣服,充满歉意地说:“真是不好意思呵, 忙了一整晚累坏了吧?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行了,快去吃饭吧!”说罢穿戴好便混入熙攘的人群开始派发礼物.
　　过了很久,卢渝才找回一点知觉,低下头:“那个,我不知道是你,不是故意要帮你……呃,不对,我是说,就算知道是你我也会帮你的……”
　　沈希悯瞥了她一眼,沉默半晌,忽然问了一句:“吃过晚饭了么?”
　　卢渝虽是莫名其妙,但一想到吃小脑袋便晃个不停,闷声道:“没有,那些餐店都只有情侣套餐和家庭套餐.”
　　沈希悯拿起包一扬眉,“谁让你要去那种高档餐厅了?”说罢转身朝一条小巷子走去.
　　卢渝蹙蹙眉,来不及疑问便连忙跟了上去.

　　刘伯大碗口店里.
　　里面生意一直兴隆,即使是圣诞节阳春面和牛肉酱饼的香气依然腾腾扑鼻而来,唯一与以往不同的是门口多了一棵圣诞树及明显只装了塑料的礼物盒.
　　当卢渝一踏进店门的刹那,身体里口腔里肠胃里燃起的最原始的冲动让她才意识到,她卢渝,其实真的是一个村姑,一个骨子里朴素的农民.
　　于是,有为青年沈希悯临着女农民卢渝来到一张台子前坐下.
　　有为青年沈希悯说:“莱一碗素菜汤和牛肉酱饼.”
　　女农民卢渝说:“要半大狮子头,一份夫妻肺片,一碗担担面,一小碗杏仁豆腐,小盘凉菜和玉米羹,一碗糯米汤圆就够了.”
　　等到卢渝说完,才发现沈希悯正瞪着一双巨大的眼睛盯着她.
　　卢渝也回望他,两人对视半晌,卢渝才和颜悦色地问:“那个,待会是你请吧?”
　　沈希悯险些一头栽进素菜汤里,卢渝当下很狗腿地递上纸巾,他接过擦擦脸,从牙缝里冒出一个类似于“嗯”的闷音.
　　卢渝开怀而笑:“那我就放心了.”说罢拿起一次性筷子搓了几下便开始一顿扫荡.
　　沈希悯开始寻思自己为何思想一失足竟然会请这种怪物吃饭.
　　更令他不解的是,明明是这样一头没心没肺食量庞大的怪物,为什么那个时候还……
　　肯定是错觉,是错觉.

　　当卢渝进食到一半时,沈希悯终于站起身,走去柜台结帐.
　　回来时他拿起自己的包,略一踌躇,补充了一句:“吃完你就回宿舍,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太晚不好,明白?”
　　卢渝百忙之中抽空抬起脑袋,笑眯眯地应道:“唔,好的,谢谢你的这顿圣诞餐,好好吃喔!”
　　沈希悯转身走出了大碗口.
　　一边啃着狮子头,卢渝一边想着,或许沈希悯也是一个不错的人吧.
　　至少在这样的圣诞夜,他给了她最渴望的礼物，一顿可口的晚餐.

　　等到卢渝把桌上一切都扫光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
　　捂着胀鼓鼓的肚子急速奔回宿舍,竟发觉大门被那个尽忠职守到不过圣诞的门卫反锁住了.
　　卢渝站在颤巍巍的大门之外,头一次感到自己居然是如此渺小,一阵凉风吹过,她忍不住狼狈地打了个喷嚏.
　　不行,她一定要回寝室睡觉!
　　她先抡起手提包往后大力旋转几圈,然后一使劲扔了进去,紧接着倒退几步,瞄准一个定点一阵小助跑就往大门一扑——
　　很好,被门栏戳到膝盖,痛苦的在地上扭曲了一会.
　　“你是想要翻墙进去吗?”
　　卢渝冷不防听见人声不由得吓了一跳,仰头看去,却见到了安泰,而且看样子似乎站了好一阵子.
　　“那个,哈哈,是啊……”刚见过不到一次面就暴露出自己如此猥琐的形象,卢渝暗自想,这个人可以彻底排除在可持续发展股之外了.
　　“需要帮忙吗?”安泰蹲下身子,淡笑着凝视她.
　　“不,不用,我还有办法!”卢渝一个鲤鱼打挺爬起身,重新走到墙壁面前.这次,她双手环抱栏杆,脚尖一蹬,,身子灵巧地拴在了栏柱上,紧接着她开始有节奏地缓缓沿柱子攀爬起来,不一会就到达最高点,坐在墙壁交接处得意地向下挥挥手:“安泰,看得见我吗?”
　　安泰在底下目睹了卢渝整个爬墙过程,即便夜色使他看得十分朦胧,但当他在抬头仰望的一霎时间,他只看到了一个女孩在月下朝自己微笑,两只漆黑的眸子晶莹剔透.
　　他有一刻的恍惚,情不禁揉揉眼,再张开看.
　　“安泰,要不要我下去抱你上来?”卢渝在上面友好地建议道.
　　安泰不觉撇嘴一笑,身手敏捷地几下便翻身上墙,眨眼间即坐在卢渝面前.卢渝显然被震撼到了,心悦诚服道:“天,你真的好厉害呀,比皇上还能翻墙……”
　　“皇上?谁是皇上?”安泰好奇地问.
　　“那个,她是我们寝室的女生啦,不过人很厉害,篮球打的好也很有思想,于是我们就都叫她皇上,当然也是因为她一点都不像女孩子.”卢渝一讲到皇上就乐呵呵地笑,“皇上还说了,等到她赚了钱就给我买一套大房子,说要包养我,还说阁楼上的天花板是玻璃做的,晚上睡觉还可以看到星星呢!”
　　安泰说:“你看,整个天空都是星星,这样还不够吗?”
　　卢渝摇头,“可是一过夜晚,它们就都不见了.”她看了看表,“哎,我得回去了,过了十一点皇上要惩罚的.”
　　声音还没落地,她就以很不安全的姿势跳墙落地,“再见了,安泰!”说罢风尘仆仆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这个女孩子,明明爬墙时那么利索偏偏粗心得连包都忘了要拿,安泰翻下墙沿拾起手提包,抬眼又忘了一眼星空.
　　他从没试过静下心去欣赏头顶的这一片风景,此刻繁星悬空,若银河倾泻而过.
　　好美.

　　阳台前.
　　皇上翘起腿坐在草席上,眼神迷离地眺望远方.
　　虞书意欠身斜倚在屋里蚊帐内,幽幽叹了虚气.
　　樊苏苏静默许久,蓦地腾然起身:“我受不了了!卢渝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她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皇上斜她一眼,“冷静,不是还没到十一点么?”
　　“可是她从来都没有超过十点都不回来过啊!就她那情商,你叫我能不担心吗?”
　　虞书意默然道:“各安天命吧.”
　　“我情商怎么了?”
　　门外,卢渝同学好奇地问.

　　“卢渝!你死哪去了?” 樊苏苏激动地大喝,伸出爪子一巴掌将她卷入怀抱.她刚一出声皇上就瞪她:“那么大声,你小妮子想把舍监叫过来是吧?”
　　樊苏苏赶紧收声,皇上把卢渝打过来,压低嗓子问:“你他奶奶的去了哪里?”
　　卢渝皱眉:“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问你去了哪里?”
　　“什么?”
　　皇上一怒:“我问你去了哪里!”众人赶忙不约而同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儿!”
　　卢渝这才听清楚,“我今天去吃圣诞餐了,还新认识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咧.”
　　皇上听罢扬眉:“就这样?”
　　“就这样.”
　　“嗯,这还差不多,下次给我当心点啊,我可不想担心你.”
　　卢渝笑嘻嘻地巴上皇上:“是,遵命皇上!”

　　隔天,BBS新的置顶帖新鲜出炉:
　　“真假情侣?安泰卢渝圣诞节星空下约会!”
　　樊苏苏在电脑前看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什么叫做只是去吃圣诞餐?死鲈鱼,你居然敢连我的新暗恋对象安泰也一同泡上!卢渝你给我滚过来!”

作者有话说

　　我恨发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