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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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徐绍修不是大部分的鸟。
第二天吃早饭时，陆含英注意到自家外甥萎靡不振以为小朋友不习惯农村的环境，不免调侃他娇气。陆乐食欲不振，蔫蔫地抱着碗用筷子挑咸菜吃。他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对劲，碍于社交礼仪强撑着出现。
“是不是吃的不消化？”苏母慈爱地端出几个小瓷碟，“小陆尝尝，这是我自己腌的雪里蕻和萝卜片，非常开胃下菜。”
陆乐谢过，乖顺地扒着粥喝。他脸色苍白，眼尾还有一抹没消退的绯红。徐绍修看他可怜，剥了个茶叶蛋给他。他闷闷啃了一口，突然想起什么。
“天亮的时候我好像没听到公鸡叫。”要说起来，还真是非常奇怪。清晨的苏府村异常安静。日常生活中不可避免会有一些杂音，风声鸟声甚至是隔壁老王的打呼声，却不会像这里安静得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好几次陆乐都觉得自己会吵醒睡梦中的苏家人。
陆含英呛道，“你醒那么早干什么？”
陆乐眼皮都不抬一下就把锅扣给徐绍修，“徐老师说没见过农村日出，想体验一下回去画画。”
苏烨大喜过望，他早有此意，一直苦于徐绍修是朵高岭之花不好沟通。既然徐老师有意为苏府村作画，届时苏府村官方账号在社会网络上与麻都大学联动一下，今年村里的游客指标肯定能完成。他表情狂热，似乎已看到苏府村游人如织的未来。
陆乐狐疑地看他一眼，要不是苏烨一副财迷相，自己可能要以为他对徐绍修旧情复燃了。
“母鸡生蛋是不需要公鸡的。”昨天晚餐时见过的中年人笑着解释道，“村里没有的东西会让人从外面带进来。交通不发达的年代货郎在村里就特别受欢迎。是吧，二伯？”苏文盛恰巧从外面进来，老头骂骂咧咧红着脸，似是和观光的游客吵了一架。苏家人和他打招呼也置若罔闻，只粗声让苏母晚上多做几个菜，给他儿子接风。
中年人推了推眼镜，“二伯就是这个样子。儿子要回家了，看来今天心情不错，没和人动手。”
中年人名叫苏旭，是苏烨大伯家的孩子。苏家人的相貌有一种江南水乡蕴养出的灵秀，而苏旭却没有这种味道。陆乐一开始就留意到了这个区别，问了苏烨才知道，苏旭并不是苏家大伯亲生的，而是第二任妻子再婚时带来的。虽然身份尴尬，但他在苏家住了多年，又是看着苏玲玲和苏烨长大的，关系相当亲近。苏旭朝苏烨挤了挤眼，小声道，“二伯年轻时当过货郎，以前在村里可受小姑娘欢迎了。”
没想到这脾气古怪的老头竟也有风流倜傥的时光，一桌人不约而同憋笑。
陆乐扒完早饭，蔫蔫地打着哈欠，听苏家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上下眼皮差点粘住。
陆含英看不下去轰他去补眠，其余人则在苏烨的安排下参观苏府村周围风光。陆乐猜测苏烨是想让徐绍修多采采风，能多画出点作品给苏府村打广告。徐绍修不太乐意，在桌子底下拉着陆乐的手，来回捏对方手掌上的软肉。
陆乐冷笑一声，根本不想理他。
他回到自己房间补眠，不过根本没有睡好。苏家为他们收拾的房间虽然被人细心打扫过，但老房子难免有一种陈腐的味道。人的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甜腻腐朽的木头气息就从四周争先恐后地钻进人的毛孔里。待久了就觉得身体内部也将同这老宅一般衰败下去。
陆乐觉得不舒服，但他昨夜确实没怎么休息，于是半梦半醒地被拉进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有个女人抱着他哭，女人给他的感觉非常熟悉，却怎么都想不起她的身份。陆乐被她哭得心烦意乱，伸手想要拍拍对方的背，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够不着。他心中着急，那女人仍在嘤嘤哭泣。“别哭了。”陆乐听见自己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
女人抬起脸，陆乐心里觉得那应该是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她拨开脸颊两侧长长的黑发，露出一张小巧精致的瓜子脸。莹润如玉的肌肤上原本应该出现的五官被几条潦草的黑线取代，陆乐大惊之下推开女人。只见女人随着他的动作轻飘飘荡了起来，好似没有重量在地板上滑行。她飘出几米远，软软地跌落在地上。
陆乐这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纸扎的人。他背上出了一层冷汗，想把那纸人捡起查看，腿上却挂了个东西。
不知从哪冒出个小孩抱着他的腿叫爸爸。他定睛一瞧，这不就是树林里那个给他指路的小孩吗？便宜儿子抱着他不肯撒手，吵着要看弟弟。陆乐莫名其妙，想把小孩蹬开，没想到这小孩仿佛嵌在他腿上一般，他一摆腿就钻心的疼。小孩咯咯直笑，觉得陆乐在和他玩游戏。
这时候纸人又轻飘飘飞了过来搂着小孩，说爸爸下蛋很辛苦，不可以缠着爸爸。
陆乐心说这什么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景。纸人和小孩吊着眼睛，嘴角咧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发出咯咯笑声。
他的肚子上鼓起一个肉瘤，摸上去非常平滑，好像一层壳。难道这就是纸人说的蛋？
陆乐伸手敲了敲，肚皮发出清脆的声音，就像用石头砸鸡蛋。
笃笃。笃笃。
小孩和纸人突然齐齐看向他。
陆乐心道不好，他听到了非常细微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他肚子里的蛋破壳了。
大量透明粘液从他身体里涌出，他伸手摸摸，惋惜浪费好大一锅蛋花汤。
蛋黄说不定还能做个菜，抠门的陆乐低头找了下。居然在地上发现一只小小的黏糊糊的没毛公鸡。
……
陆乐被吓醒了。这梦也太诡异了。原本房间里就热，再加上吓出一身汗，衣服贴在身上非常潮湿。他费力地把自己从被子里拯救出来，睡眼惺忪地去摸床头的眼镜。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房间里有人。
这个认知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好像这样就能掩盖自己已然清醒的事实。在古宅闷热昏暗的房间中，他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另一道呼吸声。
他立刻想到了苏烨的经历，难道苏家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幽灵，游走在古宅中夜袭年轻男子？
陆乐闭上眼睛假装仍在熟睡。呼吸声越来越近，在他头顶上方停下。那人弯下腰，像是在仔细地查看他的脸。他握紧了拳头，盘算如何才能制服对方。他床头有一个不锈钢的保温杯，自己手劲不小，就是不能砸晕对方，也至少能让他暂时丧失反抗能力。再者，徐绍修还留了几支钢笔在桌上，关键时刻也能用上。
他想了一圈，心里稍许有了些底。对方也开始动作，那人在他肚子上来回摸了几下，陆乐回忆起在梦里生蛋的诡异经历，不由一阵恶心。
房间中的人似乎发现被子底下的身体在轻微颤动，他犹疑地停下动作，像是在确认陆乐是否清醒。
陆乐心道一声不好，当机立断从床上一个鱼跃弹起，反手扣住那人手腕。对方竟然已有防备，猛地甩开陆乐的手。他的力气非常大，陆乐的后背砸在墙上，脑袋由于起的太急而缺血，两眼发黑嗡嗡作响。
“站住！”陆乐顾不上穿鞋，跳下床追了出去。那人在前面逃，突然掉下一个东西。
陆乐捡起来看，是一个白色的傩戏面具，面具上的表情吊着眼睛嘴角咧到耳根，十分可怖。
“你站住！”
在陆乐捡东西的时候，那人已经逃向一楼。陆乐望着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头，突然想到自己昨天看到过二楼还有一道楼梯可以抄近路，那地方以前可能是给佣人出入用的，楼梯十分窄小，但却是一条走向饭厅和出口的近道。
他拔腿就往便道跑，暗自庆幸苏烨把家里的人都支走了，要不然这么大动静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给我站住！”陆乐突然听到几声惊呼，还有相机的快门声。他惊讶地回过头，才想起来虽然家里没有人，但苏宅是旅游景点，他光脚追人的行为已然被游客们注意到了。不少人掏出手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真是倒霉透了！
他冲下楼梯，右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只听一声巨响伴随着木头断裂的声音，陆乐两眼一黑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他抱着头蜷在地上，感觉有好几分钟眼睛里都是金星，不用看都知道那个出现在苏宅的幽魂一定逃脱了。园子里传来一阵喧哗，看戏的游客们见他摔下来大声叫喊着，示意景区的保安快来救人。
“陆乐你在干什么！”陆含英和苏玲玲不知为什么没有出门，两人见到陆乐摔下来的样子吓了一跳。陆含英一边骂他，一边扒拉他衣服检查有没有摔伤。
陆乐愣了一下，连忙推开她的手。“小姨你有看到有人跑过去吗？”
“看什么看！你摔傻了是不是？”陆含英暴躁地用手指点他额头，“鞋都不穿从这么高的楼梯上掉下来。你小姨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有什么可以害羞的。”
“你不要这么恶心。”陆乐神色嫌弃，“刚才看到家里有个人，可能是小偷。”他没敢和陆含英说实话，他小姨高高兴兴来参加同学婚礼，陆乐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她的心情。
苏玲玲听他说家里有小偷，神色立刻紧张起来。陆含英宽慰了对方几句，她镇定下来用手机给家人发了几条信息。陆乐在一旁观察，发现苏玲玲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冷静，她的神情中透露出不安和害怕，显然对他们隐藏了什么。看来苏烨说的是真的。
苏宅有鬼。
陆乐扶着腰站起身，他刚才摔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腰，那处本来就使用过度，又经历了一番激烈追逐，此刻感觉快断了。“我刚才被绊了一下。”他回首向楼梯望去，一下呆住了。
楼梯上散落着大量傩戏面具。它们表情怪诞，色彩浓烈，此刻凌乱地洒落在地上，黑黢黢的双眼空洞地对着陆乐的方向。
“怎么会有那么多傩戏面具？”
“过两天村里有傩戏表演。是村办公室组织的旅游节目，估计苏烨就把道具带回家了。这小子怎么到处乱塞，结果绊倒了你。”苏玲玲解释道，她见陆乐腰疼的厉害，连忙找出几张药膏贴。“小陆你没事吧。”
傩戏起源于宗教艺术，傩字意为驱鬼除疫。傩戏又分阴阳两种，阳戏祀神，阴戏拜鬼，总的来说是劳动人民纳吉祈福的一项活动。由于演出剧目的不同，面具也可分类成几种类型。陆乐看到的属于凶神面具，这类面具造型夸张，狰狞恐怖。头生尖角，獠牙交错。有些面具为了体现角色的丑陋，面目歪斜，缺少五官。常人看到这些面具都会觉得恐怖，更何况陆乐刚才经历过和面具鬼的搏斗，此刻看到这些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当做没事发生，对两人说道，“对了，你俩怎么没出门？”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六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