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it用法 II ...


  •   生日,是所有灾祸的源头。
      有些人这样认为。

      深夜,静兴致勃勃的拨打傀的手机。

      “咯”的一声之后,电话里传出傀一贯的冷淡的声音。
      “喂,你好。”
      “喂,我是静,傀啊~嘿嘿,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决定在家里开一个小型的生日派对,你知道我的意思的吧?”
      电话的那头,一阵沉默。
      “什么意思?”
      “就是要送礼啊!”
      “你……想要什么?”
      “随便啦!价格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心意,心意!”
      “哦。”
      “嗯……那我晚上的生日派对,你会来的哦?”
      “……我有事……可能……”
      “我不管,有事也给我推掉!”
      “……哦,我会来的。”
      “呵呵,很好,晚上六点半,我在家里等你!要亲自来,不要肖想把 劳夫人差过来了事!还有,穿的好看一点,不要又穿乱七八糟的绒线衫来。记住了哦,那没什么事,我先挂了,拜拜~”
      “再……见。”

      放下听筒,傀将书桌上的书随便的堆叠起来,熄灭台灯,走出书房。

      又是生日……

      卧室的门口挂着设计精美的摆钟,在深夜寂静的房屋里,带出不间断的“滴答滴答”的声响。
      秒针划过数字十二。
      现在是四月一日,凌晨零点零七分。
      “生日快乐。”
      愚人节,快乐。
      一时之间,他竟忘了他是谁。

      茕翻过书本的一页,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
      有点饿了。
      走过窗户的时候,看见对面窗户里,昏暗的背景下,模糊的人影。
      那是一个,茫然不知所措的,孩子.
      无精打采的颓败的样子。
      忽然感到悲伤。
      为了那个孩子的悲伤。

      傀家,餐厅。
      褐色卷发的中年女士正收拾着早餐过后的餐桌。
      “劳夫人,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当然可以。”
      “女……生过生日,该送什么呢?”
      “啊~呵呵。”面色和蔼的女士微微一笑,“要看那位小姐喜欢什么了,鲜花和围巾都是不错的选择!”
      “您知道我不擅长……”
      “嗯……像您一样年轻的女孩子总喜欢闪闪发亮的宝石,您或许可以送上一条精心挑选的水晶项链。”
      “我知道了,谢谢您,劳夫人。”
      “不用客气,但是我的少爷,送礼最重要的是心意,这一点,您应该知道。”
      “嗯,谢谢您。”
      劳夫人理了理耳边的短发,然后微笑着继续收拾盘子。

      “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

      劳夫人是,傀独居在国外期间,负责照料他的女士。用静的话说,劳夫人几乎符合了所有期望中的妈妈的标准。

      晚上六点半,傀按响那家的门铃。
      按照静的要求,傀穿了白色衬衫搭配浅棕色的V领毛衣,而不是那件他贯穿的墨绿色翻领绒线衫。

      后来回想,傀带有学生气息的穿衣风格,似乎就是从这时开始形成的。

      门随即打开,透出一阵热气和喧哗。
      “呦,你来啦!没想到你换了身衣服还挺有人样的嘛~仔细看看,傀啊,其实你长得也不差!”
      在傀做出反应之前,静洋溢着多的过分的热情活力,将他扯进屋子。

      不知道静是以什么作为参照物,因为像傀这样的长相,只要稍微打点,在绝大多数人的眼中,都是极其好看的。

      答案立刻显现出来。
      客厅里挤了十几人,三三两两的聚集着。痂和茕并肩而立,在人群中如此醒目。
      很多时候,男性之所以醒目,不仅仅因为好看。
      并不需要过分美丽的外貌,谈笑间的从容不迫,或是毫不做作的玩笑,都可以很有魅力。

      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过分自以为是。
      他自以为有资本和别人争,结果被送到国外,什么也没有得到。
      原来一直没有想通是哪里错了,此时终于明白。
      因为那些他自恃甚高的东西,在别人看来,不过尔尔。

      幡然醒悟之后,傀一阵低落。
      四月一日,果然,无论如何都是很讨厌的日子。

      “这是礼物……生日快乐。”
      傀将手中宝蓝色的礼盒递出去。
      “啊!谢谢。不介意我现在打开吧?”
      “不介意……”

      一阵低落。
      他在这里参加别人的生日,正如他在过去的十六年间所作的那样。
      正如他十六年来不得不忍受那样的秘密与这样的低落。
      为什么?凭什么?
      不过是血缘……

      打开礼盒,静表现出略微夸张的惊喜的表情。
      “哇——好漂亮!”
      锦盒里是款式简洁的项链,纤细的银链上坠着一颗眼珠大小的粉色水晶,在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耀目的光彩。
      美丽而夺目,价值不菲。
      “一定让你破费了吧!”静嘻嘻一笑,“不过,傀啊,你难道不知道,男生送女生项链,其实就是表达好感的意思吗?”
      在傀做出回答之前,静急忙补上一句:“我开玩笑的,你不要当真!虽然真有这么回事……哎,我知道你不知道,你不要说出来伤我心。”
      傀语塞。
      劳夫人误会了他的意思,而他仍旧不擅长应付静。

      “哦,你来了啊。”身旁突然出现茕一贯稀松随意的声音。
      傀暗暗叹了口气。
      茕的出现简单的破解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尴尬。
      “嗯。”傀换了冷淡的眼神,抬眼看过去。
      茕似乎也因为是静的生日,穿了与平常不同的衣服。
      西装而已,却不可思议的到处是修饰的痕迹。

      “叮咚”门铃声响起。
      “我去开门!”静说着,扬起笑容。
      然后轻快的跑开,随手把蓝色的礼盒丢在门口玄关处,特意空出来放礼物的台面上。

      看到这一幕,茕愣住,又迅速的抹去眼睛里的暗沉。
      “礼物很漂亮,很贵吧?”他问。
      “还好。”傀回答。
      他不太记得准确的价格,刷卡的动作太轻易。
      因为他生活中最不缺少的就是钱。

      “喂,傀,你生日是哪天?”
      生日?
      傀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眉毛。
      他的生日理应是在四月一日的一周前,也就是……
      “三月二十五。”
      回答的时候 傀的视线在空中绕了一圈,最终落在茕的眼中。
      茕那一瞬间看到的眼神,模糊不清而又毫无疑问的冰冷,透出惊心动魄的倔强的悲痛。

      他曾在傀的眼中看见过这样的或者类似的眼神,大多是在谈及家庭的时候。
      傀不快乐,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但是家庭之类的事情,怎么会让人这么低沉,甚至到了消沉的地步。

      “三月二十五不就是上个星期吗!哎呀,静那个家伙,怎么好意思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茕顿了一下,“你想要什么?”
      “什么什么?”
      刚说出口,傀就有点后悔,这样的口吻未免太随意,他不想对别人表示亲近。

      “生日的礼物啊!像生日这样重要的日子,无论如何都必须留下值得纪念的东西,我是这么认为。”
      茕说这话的时候没有太多的表情,反而显得过于深沉而不像他平常的样子。
      “啊,我忘了补一句,咳,生日快乐。”

      茕的声音由听觉神经传入傀的大脑。
      身体机能在一瞬间几乎全部丧失,除了难以抑制的狂喜的心情,傀感受不到其它。

      十六年来,他第一次在这个正确的生日的日期,得到生命的祝福。
      无论如何逼迫自己忘记,他的生日是四月一日,却只是在这天收到“生日快乐”的祝福,就几乎要令他失去理智。

      可是,清醒过来以后,觉得颓唐,这样卑微的自己。

      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误解。
      他终究是傀,无法得到妈妈的承认,扮演着私生子的角色。

      明明只要坦白真相就能得到他应有的东西。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不这样做。
      即使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感到仇恨,也绝不该变得充满善心,小心翼翼的伪装。

      思维混乱又空白。
      线与线缠在一起,让他看不见包裹住的真实。
      忽然发觉,一直以来,他都刻意忽略了这个话题。
      面对自己也做不到坦诚,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茕看到傀的脸上一瞬间出现了喜悦的神色,又在一瞬间之后被茫然淹没。

      “哈哈哈……”
      不知道客人说了什么,静突然发出一串清脆而轰动的笑声。

      傀微微抬眼看过去,眼神冰冷得可怖。

      生日啊……也许是一切灾祸的源头。所谓庆贺生命诞生的节日,不如说是纪念人生命初始的罪恶。

      “对不起,我想要先回去。”
      “怎么了?”茕垂下眼角,露出不太明显的怜悯的神色。
      “身体……不太舒服。”
      似乎处在错乱中,傀犹豫着摆出可信度为零的借口,然后在收到任何应答之前,退后一步,稍稍弯腰,迅速的,离开这场喧闹。

      门轻声阖上。
      傀大概不想惹人注意。
      茕站在原地,守着 傀留下的低沉的气息,陷入另一种相似的低沉。

      傀为了什么而伤痛,傀曾经经历过什么,怎样的过往竟让一个孩子变得这么不苟言笑,他全部都想要了解。只是,他有什么立场?
      傀既没有将他视为朋友,也不可能是什么亲密的人。

      痂一边侧耳听着旁人说的无聊的笑话,一边微笑着扫视一圈客厅,最终在靠近门口的角落,发觉了茕的身影。他一个人安静的站着,不知为何而面色低沉。
      “抱歉。”
      痂欠身穿过人群。

      “喂!”
      静猛地用力撞击茕的腰身。
      “你在干什么?发呆啊?”
      “啊?”茕晕乎乎的抬头,“我刚才走神了。”
      静看了看左右:“傀呢?”
      “说是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什么?这话你也信!”
      “他……脸色不太好,看起来是不太舒服。”
      “哦,是吗?那算了。不过我说啊,他走了就走了,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快点笑一下,不是你说生日要开心一点的吗!”
      于是茕立刻撇嘴笑开来。

      痂停下脚步,转身,进入另一场无聊的笑话。

      将近十一点的时候,静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
      她关上门,用力伸展四肢,懒洋洋的叹了一句:“啊,终于结束了啊——”
      茕看着她,放肆的轻笑,一边脱下华丽的银灰色西装外套,卷起衬衫的袖管,系上图案有点滑稽的蓝绿色围裙。
      痂也正做着差不多的事情。
      “哎,累死了,我先上楼了,两位,生日快乐。”
      静垂着背,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痂和茕要负责收拾生日的残局,多余的食物,用过的餐具,过期的装饰,还有不可避免的垃圾,凌乱而且恼人的残局。

      十二点半,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
      痂去扔了最后一袋垃圾,回来的时候,茕在厨房里洗碗,表情木讷。
      “在想什么?”痂问。
      “啊?”茕惊了一下,没有抬头,“哦,我在想傀今天有点反常。好像很高兴,又好像特别伤心,在听到生日的时候。”
      “生日?”
      “上个礼拜的今天是傀的生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那……”
      “起先我以为大概是,没有人为他庆生,傀觉得落寞,但是现在想想他那个时候的表情不像落寞。”
      更像是嫌恶。
      傀强烈的否定着某些东西,这毋庸置疑,但是,究竟是什么?
      他想要清楚的了解傀的一切,但是,怎么能?
      又怎么敢冒然闯进傀的世界?

      面对茕突然表现出的迷离,痂不可抑制的感到隐晦的愤怒。
      “与其妄自揣测,不如直接去问他。”
      他面无表情冷淡的抛出一句,完全不像他平常温和的样子,然后端起一旁洗好的碗筷,放进消毒柜。
      茕稍稍吃惊的转头看他,扩张的瞳孔表现出恐慌的情绪。

      他为什么在退却?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的茕觉得心颤。

      “我大概……有一点怕。”
      茕垂下眼睑,虚弱的呢喃。
      清水冲走洗涤剂的泡沫,在不安的晃动中,茕手中的盘子碰上水龙头的管口,敲出了一道裂痕。

      “啊,真是!”
      茕不耐的抱怨,转头去看,痂已经不在那里。

      那天晚上,傀梦见 儡十指用力掐住他的脖子,面色狰狞而凶狠。
      在不知是在窒息的痛苦,还是痛苦的窒息中,傀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做了一个不太长的梦而已。
      梦而已。
      身上的毯子有着柔软温馨的味道。


      医学院二年级开设解剖课,在甲醛的刺激性气味中,包括傀在内的这一批学生真正开始接触外科手术。

      傀站在学员的最后,微微发愣。
      因为是第一次亲手操作,导师找了几位高年级的学生来辅助指导。
      茕站在导师身边,和前排的几位同学嬉笑着调侃,轻微的缓解了一些紧张的情绪。
      阴错阳差,已经进入实习期的茕竟也赫然在列。

      傀抬头晃了两眼前面的动向,似乎进行到了分组的环节。
      五人一组公用一具身体。

      他怎样都无所谓。

      然,当塑料布揭开的那一刻,傀轻轻闭上眼睛,撇过头。
      觉得不忍。
      解剖台上躺着的稚弱的少年,因为长期浸泡在福尔马林中,变得浮肿、棕黑,但仍然掩盖不了他死前过分的憔悴与消瘦。
      茕拾起摆在一旁的档案,低缓的读到:“捐献者十三岁,死于法洛氏四联症引发的脑血栓。”
      法洛氏四联症,是常见的先天性心脏病。

      幸好儡的症状并没有严重到这种地步。
      傀想着,带着欣慰和深沉的无奈。

      无论怎样,学生们对着图谱,向完整的尸体割下第一刀。

      茕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
      傀的动作生疏而准确,作为第一次,已经称得上完美。

      一定花了很多功夫吧……努力的孩子。

      “那里,刀往右边半厘米。”茕扬声提醒。
      傀顿了顿,然后抬手往右边移动,刀锋嵌入肋间隙。

      远远不够,自己还远远不够出色。
      要毫无差错的成为最出色的医生,目前的自己还远远不够。

      为什么是医生?
      因为他不想在某一天面对某个人的死亡而束手无策,更何况,这所学校最优秀的学科之一,就有临床医学。


      这之后,傀开始正视那家人,至少是茕。
      他越来越多的主动按响茕家的门铃,带着厚厚的医学书籍,以及冷淡而羞涩的表情。
      痂微笑着面对傀频繁的到来,只是常常在深夜十一点,轻轻敲击茕卧室紧闭的门,提醒里面那两个人,傀再不回去,劳夫人该担心了。
      既不过度在意,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别样的情绪,痂对待傀的态度,就像是对待任何一个平常的同学那样,温文尔雅。

      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静参加完同学举办的派对,正坐在回家的车上。
      风不大,绒绒的雪落下来,黑夜里白茫茫一片。
      下车之后碰巧遇到加班回家的痂,他笑着接过静手中提着的袋子,然后夸赞她今天的妆容很漂亮。
      路过水果摊的时候,静犹犹豫豫买了一些苹果和梨。

      厅里的灯都关着,于是黑暗中从茕房间门缝透出的光亮,像是按耐不住的撩拨。
      痂立即去开灯,但依然被静捕捉到了他瞬间的蹙眉。

      明晃晃的客厅,痂打开电视,画面滚过夜间新闻的STAFF,然后定格在台徽。

      “痂,过来帮我一下!”静在厨房吼着。
      “好。”

      痂拿着托盘,跟在静的身后,走去茕的房间,。
      托盘上摆着成套的精美的器具,刚煮好的咖啡冒出浓郁醇厚的香气,同时准备了温热的牛奶和方糖。
      静还做了水果拼盘,一并端过去。

      “去做什么?”痂问。
      静不假思索的问答:“庆祝今年的初雪咯!”
      然后嘻嘻一笑。
      实际上,痂从来没有进去过,茕和傀单独相处的卧室。

      没有空出的手,静只好用手肘撞了撞门。里面传出稀疏的声音,然后门被打开,露出茕略带迷惑的脸。
      在茕发声之前,静闪身走进去。
      “痂快进来。”又毫不在意的这样唤道。
      痂无奈的浅笑,同时轻微的打量一圈茕的卧室。
      与平时没有什么差别,只是傀坐在桌子旁边动笔在不太薄的书本上写着字。

      明明是即将进去的房间,却偏偏如此在意。

      “不进来?”茕笑着问,一边松开握着门把的手,走回桌边。
      痂跟上去,用肩膀推上门。

      静放下水果拼盘,立刻跑去打开窗户,一脸兴奋的大叫:“快看!外面在下雪!”
      傀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窗外,苍白的或是洁白的一片,沉静的或是浓重的,掩盖了太多的东西。

      “很漂亮。”茕这样应和道,没有更多的表示。
      “是吧是吧!所以我们来庆祝吧!这种时候就不要读书了嘛~”
      静有一些娇蛮,幸好并不惹人讨厌,在甜美笑容的旁衬下。

      屋外湿冷的空气渗进来,打散了屋内原本的温暖。
      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继续维持笑容。。

      茕看了痂一眼,他正坐在桌边,傀的对面,用心泡着咖啡,面无表情。
      咖啡牛奶与方糖的配比,恰是他们习惯的那一种。

      “哦,那好吧!”茕笑着答应,似乎也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 静的好意。
      他伸手用摆在果盘旁边的小叉子叉了一块苹果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又叉了一块,伸到傀面前,语调随意的说:“苹果挺甜的,要不要吃一块?

      傀愣了一下,随即略有一点不愿的,吃下那块苹果。
      然后迅速理好桌上的书本和笔,一并放进他带来的布包里,含糊而冷淡的开口:“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说着,作势要走。
      茕一把拉过他的手臂,又尴尬的立即松手,嬉笑道:“平常怎么不见你这么早回家,偶尔也开心一下嘛!”
      傀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一贯好客的静没有实行任何举措。

      一阵冷风透过窗户刮进来,茕不自觉的抚了两下手臂。

      痂把冒着热气的杯具顺着桌面推到傀面前,微微一笑。
      “喝喝看,新买的咖啡。”温和,却强硬。
      并没有经过太多犹豫,傀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脸上压抑的表情舒展开,不由的轻叹:“很……好喝。”
      平淡而真诚。

      “静。”痂唤道。
      “嗯?”
      “有点冷,把窗关了过来吧。”
      “哦!”
      如获大赦般的,静快速完成痂的指示,又装着不在意的把暖气的温度往上调两度。

      那天晚上,气氛始终不是太好,无奈之下,静找了两副牌来玩。
      傀最终在十二点过后离开。
      输的最惨的茕负责清理,不过本来他的房间也只好他自己清理。
      落在牌堆最上方的那张JOKER,牌面右侧用黑体写了一行小字:
      We make it a joke that there exists love.
      茕把牌归拢,摞起来,然后放回原处。

      这时已经是十一月底。


      傀生日,也就是三月二十五日那天,似乎是晚上要值班的缘故,茕一大清早就带着亲手制作的蛋糕兴冲冲的跑去傀家。
      甚至忘记告诉痂或静,家中的任何人。
      就像他的生命中唯一留存的只有傀,那样。

      “有什么事?”傀问,带着冷淡的困惑。
      “给你送蛋糕。”
      “蛋糕?”
      “怎么?只顾着学习,你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茕笑着揶揄。
      一瞬间,傀的脸上闪过太多复杂的情愫,交织在一起,悄然爆发。
      随后他慌张的低头,轻声说道:“谢谢。”

      这是茕第一次见识到傀的笑容,在傀低头的刹那捕捉到的细微而腼腆的笑容,这样罕见的快乐,让他……痴迷。

      从这一天起,伴随着口中奶油的甜腻,傀开始喜欢上蛋糕这类甜味的食物,因为虽然是错误的日期,但却是第一次有人真正在意他的生日,他的存在。

      这一天下午,身陷在忙碌工作中的痂接到静的电话。
      “痂,我不太舒服……”静的声音沙哑而无力。
      痂把电话听筒夹在脖颈间,眼睛迅速扫过手中的文件,手指在键盘上飞舞。
      “你打电话给 茕,我现在太忙,抽不开身。”
      “……嗯,好吧,我挂了。”
      “当心身体。”
      痂果断的放下听筒,继续投入到下一份文件中。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匆拿笔在随身的记事本上写上:静 不适。

      静又拨了茕实习的医院的电话,收到这样的回复“对不起,茕医生正在手术中,您需要留言吗?

      挂断电话,静倒在床上,身体忽冷忽热。
      无助。
      而她不再愿意向任何其他人寻求帮助。

      夜幕降临之后,四周,安静的仿佛绝望逼近。
      包裹在黑暗中的静,微微颤抖着,流下细泪。

      痂推辞了这天的加班,赶回家去确认静的现状。
      打开 静卧室的房门,便见到她蜷曲在床的一角,包裹着厚厚的几层被子,脸上有湿湿的痕迹。
      “怎么了?”痂快速走过去,手掌温柔的按上 静的额头,又比了比自己的体温,焦急的说,“你发烧了。”
      “我冷……”静努力睁大眼,视线模糊的看向痂。
      “等等,我去拿体温计,给你量一下温度。”说着,痂离开床边,却被身后的手拽住衣角。
      “还……”刚发声,静的手已经收回,痂不在意的轻轻一笑。

      红外线体温计显示静的体温为39.7℃,远远超过正常的体温。

      “要立即去医院。”痂看了一眼 静虚弱的样子,“我抱你去车上。”
      “我不要去医院。” 静用沙哑的嗓音坚决的拒绝,说着,用力拉上松开的被子把自己裹紧。
      痂愣了一下,劝道:“发这么高的烧,不打针好不了的,静。”
      “我不要。”
      “乖,听话。”
      “不要,我不要去医院,不要打针。”
      “静。”
      “不要。”
      痂一贯的温和计略此时对生病的静没有任何作用。
      “静,不要闹了,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说了不要了!”静似乎是吼得用力过度,眼泪也顺着脸庞的弧度,滑下来。
      痂稍稍有一些无措,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好吧,好吧,不去医院了,是我不好,不哭了,静。我打电话问问茕你该吃什么药。”

      痂走开后,静依靠眼泪的湿度把纸巾黏在脸上。
      她知道,只是身体的病痛让她有了倔强和软弱的权利,而已。

      痂直接拨了茕的手机,而不是医院的电话。
      “我刚看到静的留言,马上回来。”
      “茕,静不愿意去医院,我正准备出去买药,应该买什么?”
      “哎,你忘了?静怕打针,顺带着讨厌医院的味道。”茕嬉笑着一笔带过,然后报了几种药的名称。
      痂一一记录下来。
      “家里有备用药,在储物间右边架子从上往下数第三格最右边的抽屉里,你不用出去买,我前几天还检查过,没有过期。”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之后,痂突然觉得难堪。
      仔细想想的话,静怕打针,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小时候的静曾经因为打针的事情剧烈的哭闹过。
      只是时间过于久远,他不太记得。
      而且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懂得将一些事情记录下来,用作生活的材料。

      相对于自己半真半假的温柔,茕内心的温柔的力量,真的耀眼太多。

      喂静吃完药,痂扶她躺下,把被子掖好,用少见的充满爱怜的温柔的声音说:“好好睡一觉。”
      然后在静慌张的注视下,走去将房间的灯光调至最暗,坐到离床不远的沙发上。
      “我在这里。”话间带着温暖的笑意。
      昏暗中,静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安心。

      急急忙忙跑回家,茕深吸一口气,放轻呼吸的节奏,悄悄打开 静的房门。
      静安稳的睡在床上,痂睡眼惺忪的看向他。
      茕并没有说出“你去睡吧。”这样关切的话语,而是,轻声走进来,把大衣挂在沙发的扶手上,带着全身的医院的味道坐到痂身旁,压抑着声线低笑着说:“我来陪你。”

      实际上,看起来年长一些的痂比 茕小整整八个月。
      小时候因为顽皮而常常受到处罚的痂,因为这句话建立了与茕最初的深刻友谊。
      以至于现在的痂在听到这句熟悉的话时,在心脏剧烈跳动的背景音中,依然能够表现坦然。

      后来也不知道谁靠着谁,疲惫工作了一天的两个男人,松垮垮的盖着 茕的羊毛大衣,相互依靠着,得到了短暂的休息。

      在梦中被不知名的动静惊醒的静,迷蒙的望了一眼那边两位处在和谐气氛中的所谓青梅竹马,脑中忽然滚过一行字:愿友谊天长地久。

      天刚微亮,也就是将近七点的时候,茕苏醒过来。
      简单的用手指按压眼眶来提神之后,他小心翼翼的把衣服移开,然后起身。

      体温计显示静的即时体温为:38.2℃。

      下来一些了。
      茕轻声叹了口气。
      还好……

      然后去静很喜欢的粥店,买一些清淡的早餐。

      回到家的时候,痂和静没有醒来。
      时间是七点五十分。
      茕拍了拍痂的肩膀,压低声音提醒说:“喂,快八点了。”
      痂一般在八点十五分左右出门上班。

      “静情况怎么样?”餐厅里,痂问茕。
      “好一些,体温降到38.2℃,体温降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今天休息在家,你不用担心。”
      “嗯。”
      如果这个世界上,仅有一个人值得信任,对于痂而言,那个人便是茕。

      静再次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不太厚的窗帘把房间照得通亮,而那个沙发上只是茕的大衣歪歪扭扭的躺在上面。
      抬起稍稍无力的手臂,静用床头柜上放着的体温计给自己量了一下。
      呃……38.3℃,还是很高……
      那两个人呢?都上班去了吗?把她一个高烧病患独自留在家里,太过分!
      “唷,你醒啦。静,你一个人面目狰狞的在做什么?高烧把你脑组织烧坏了吗?”这个不太友善又带有调侃意味的声音,显然就是茕。
      “你没去上班啊?”不过这次静像平常那样没有生气。
      “今天休息。”

      她记得,每月的最后一个星期,茕应该没有休息日。

      “有吃的吗?”静问。
      “一起床就吃,猪啊你!我买了粥,要不要?我热一热端过来。”
      “要——”

      白粥冒着淡淡的雾气,一勺一勺,茕细细的吹冷之后,送到静的嘴边。
      被贴心服侍着的静,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幼稚的猜想。
      或许茕喜欢她。

      “茕有没有喜欢的人?”静装作不经意的问起,一边期待,一边心惊胆战。
      她知道……很多事情。
      “怎么突然问这种问题?”
      茕表情尴尬,又牵强笑容。
      “觉得像茕这么细心的男人,谁嫁给你老婆,一定很开心。”

      认真的念出这句话,心里好像会隐隐作痛。
      她曾经设想过,如果 茕喜欢她,而她却喜欢痂,两人之间,她会选择茕。
      “被爱”好过“一味付出”太多,她渴望一场没有负担的爱情。
      可惜,你爱我,我爱他的剧情,顺序出了差错。

      调羹里的粥几乎已冷到室温,茕急急的递过去。
      “快吃吧,粥冷掉了。”
      静张口吞下,眼睛狠狠的打探着 茕的目光。

      如果人有天性的话,那么是茕天生的细腻以及那些不幸的经历,引导他成为现在这样温柔而怯懦的男人。
      以静的理解是这样。
      所以,不怪他。

      突然变了颜色,静不满的嘟囔:“喂,我偶尔说你几句好话,你至少要表现出兴奋的样子吧!”
      “是,是,我受宠若惊——”
      茕又舀了一勺,塞进静嘴里。

      吃过早饭以后,静有点无聊,躺在床上看电视。
      茕坐在旁边陪她。
      搁到某个频道的时候,电视里,两个男人在激吻。
      茕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果然是开放的国家。
      静讪讪一笑,立刻转到下一个频道。

      “茕很讨厌同性恋?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有。我只是……不太能接受。”茕绷紧着身体回答。
      “我倒是,很能接受呢……”静一转头,表情认真的与茕四目相对,“你不觉得,爱情本来就不该有规范么?喜欢就是喜欢,管他什么年龄性别。当然,婚姻是另外一回事了。”
      沉默之后,茕吐出三个字。
      “也许吧。”

      然后两个人安安静静看电视,各怀心事。


      尽管在药物治疗下,静的体温恢复正常,但是随后冒出的各种严重感冒症状迫使静请假休养在家。
      大概是病痛带来的虚弱的关系,静整日整夜陪着电视度过的时间,竟然也不觉得无聊。
      所以,一些无聊的时候才会想起的事情,也就一时忘记了。

      直到这天傍晚,静听到门铃声后打开门,看见在夕阳金色的余晖中,傀提着不大不小的蛋糕逆光的轮廓,才猛地想起,这天,四月一日,应该是她的生日。

      她把这件事完完全全忘记了,无论有什么理由借口,那么重要的这件事,她曾经郑重承诺过的这件事,竟然忘记了。
      努力想要提供的生日的快乐,努力想要填补的生日的空白,她就这样轻易的忘记了。
      而且到这一时刻为止,去年被邀请参加生日聚会的同学中,只有傀一个人仍记得她的“生日”。
      好像……很悲怆,她用心经营的同学友情。
      不过她自己也忘记了,也就没有足够的立场来责怪别人。

      迅速摆脱那些负面情绪,静哗啦哗啦笑着就把 傀拖进家里。

      “哎呀,完了,被你看到我这么邋遢的样子,形象全无啊——你先坐一会,看看电视,遥控器在这里,我去……呃……换件衣服……大概要……蛮长时间的……”

      秒针走了几圈,浴室里的水哗哗在流,静没有现身。
      傀环视四周,是与他的料想相反的冷清的场面,全然不见一点生日气氛,连空气的温度也都寒冷的可怖,暖气,没有开。
      他,自作多情了。
      还是自以为是了。

      忽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傀抬眼去看。
      这间屋子的两位主人回来了。

      不同的人对于同一件事表现出不同的行为。
      就好像,走在前面的茕先是错愕,而后注意到傀手边的蛋糕,露出了然欣喜的神情。
      而痂微愣之后,看着 傀,就温和的笑起来。

      “静呢?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茕问,好像带有责备的意味。
      “在……换衣服。”
      “那个家伙……”
      茕脱下大衣,连忙把客厅的空调打开。
      嘴中喃喃着抱怨了几句。

      “冷吗?要喝咖啡还是茶?”
      “我要咖啡,谢谢。”傀平淡的回答。

      茕看过这一幕,心中只觉得憔悴。

      问话的人是痂,所以得到的并不是“不用了,谢谢”这类的拒绝。
      事实上,从一开始,傀对于痂的态度就并不像对其他人那样的冷淡和疏远,仅仅用温柔或者强势,都不能解释 傀的特殊对待。

      究竟因为什么呢?明明他与傀接触的时间更多。
      他想知道答案,想要了解傀的内心,可是开不了口。

      这种情况,静的话,应该会直接问吧。

      痂……好像对傀完全不在意。

      茕不经意的望向厨房,痂正摇着手柄,研磨新买的咖啡豆。
      专注的神情,一如既往。
      痂总企图将一切事物处理的尽善尽美,可是有时候过于执着,反而成为负担。
      痂是,自负的人,他很害怕哪一天痂会因为过度的压力而崩溃,更不安当它发生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会走到怎样的境地,朋友,利益共同体,或是,形同陌路。

      痂抬眼看过来,对着 茕,眼睛里有柔柔的笑意。

      茕向前走两步,坐到傀侧边的沙发上。
      “你买的蛋糕?”
      “嗯。”
      “哪种?”
      傀低头想了一下。
      “原味的Baumkuchen。”
      Baumkuchen直译过来是树木蛋糕,也就是所谓年轮蛋糕。
      “你喜欢这个?”
      “店员推荐的。”他没有吃过。
      “是吗?”茕微微失望,一面又表现惊喜,“静很喜欢这种蛋糕。”
      其实是他很喜欢年轮蛋糕,静她哪种口味都喜欢。
      “那你喜欢什么蛋糕?”茕饶有兴致的追问。

      傀尽管不喜欢与别人闲聊,但是说话的时候,总是尊重的看着对方的眼睛。
      这一刻,茕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平和的光亮,摆脱了平常的死气沉沉。

      傀说:“你生日那天送来的,很好吃。”

      只是普通的陈述句,却让茕一时之间失去反应的能力。
      他没有告诉傀那是他亲手制作的蛋糕,因为会显得过于热情。
      于是凭借一个蛋糕,他终于得到了傀作为“朋友”的赞可,真正是,受宠若惊。

      “什么生日?你们在谈什么?”痂微笑着插话进来,端着热腾腾的鲜煮咖啡,顺势坐到茕的身侧。
      “三月二十五日是傀的生日。”傀回答,语速比平常稍稍急促。
      “啊,我都忘了,茕你怎么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没说吗?”茕怀疑的很不满。
      “没有。”
      这一声果断的否定之后,三人都陷入沉静。

      当意识到孰轻孰重的时候,有一些问题就不再能逃避。

      痂拉开嘴唇的弧度,柔声说:“是我错了,居然忘了傀的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都可以,我补偿你。”

      补偿这样的字眼,被痂轻描淡写的说出口,茕心中微微一颤。

      “不,不用,谢谢你,我不介意生日礼物。”傀弱势的回避。
      痂在咖啡杯里挤上鲜奶油,然后递过去,笑得不深不浅。
      “那把这杯咖啡当做礼物,新的泡法,可能会有点甜。”
      傀托起咖啡杯,抿了一口。
      这大概是他喝过的最甜的咖啡,几乎已经尝不出咖啡应有的苦味,却奇异的并不令他感到厌恶。
      “新买的也门咖啡豆,所以想要试试看冲泡标准的摩卡咖啡,不过我巧克力浆放的太多,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会不会太腻了?”
      “不会,很好喝,我很……喜欢。”
      犹豫着,傀还是说出了那两个字,喜欢,十六年来第一次有勇气说喜欢。
      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儡也好,喜欢的情感,全部努力的掩埋,表现冷淡,表现高傲,自以为是。
      喜欢?
      原来是喜欢。
      傀感到一阵欣慰。

      “喜欢就好。”痂低笑着又倒了一杯咖啡,“茕,你要不要喝喝看?”
      “好啊,难得有这种新品尝试的机会。”茕坐起身,跃跃欲试。

      等待的时刻,茕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傀自己的生日这么随意,倒是对静的生日记得很牢。”
      傀专心喝咖啡,好像没有听见。
      几乎是在茕放弃了傀的回应的时候,傀放下已经见底的杯子,用平淡的口吻说:“今天也是我……弟弟的生日。”
      “一定是很重要吧,那个弟弟。”痂用低沉的嗓音微笑着陈述,柔软的刺破心灵的防备。
      这一次,傀毫无犹豫的,露出一丝温柔的神情。
      “嗯。”

      “你的咖啡。”
      杯碟稳稳的落在茕的面前,咖啡的醇香与奶油的甜美巧妙融合,交织出一道华丽的盛宴。
      茕端起杯子,眉头紧皱。
      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咖啡,甜得发腻,发慌,让人心神不定。

      “太甜了吗?”痂询问。
      “有一点。”

      太甜了吗?茕自问。
      这般让人窒息的甜蜜的违和感,就好像身陷在不幸中却伪装愉快满足,举手投足间充满轻松的欢愉,于是忘记了自己终究是不幸的。
      终究是不幸的,这世上有太多不幸的人,又有太多的不幸。
      承载过多的快乐,事实揭穿的时刻,是否自己构筑的美好世界会瞬间崩裂瓦解,然后成为更加可悲的角色?
      但是与其这样,从一开始就故作悲切自怜自哀,不是更加……可怜吗?

      茕猛喝一口咖啡,全然不是咖啡应有的品法。
      放下茶杯的同时,他戏谑着笑道:“原来真的有人在愚人节出生!也对,每一天婴儿的出生率都是相同的,不会受节日的影响。愚人节也好,清明节也好,总会有人出生。”

      茕的话让傀慌了手脚。
      “今天不是静的生日?”
      声音冰冷的颤抖着,表情无辜而脆弱。

      二楼楼梯后的身影,从阴影里悄悄探出头。

      “静的生日是十月十八号。”
      依旧是温和的口吻,眼神却浑浊的看不真确,痂丢下这一句,漠然的离开客厅。

      茕微弱的浅笑,全身的气息都仿佛不再是平常的笑闹,而是另外一种,包含了浓稠的忧伤的,苦涩的柔和。
      “傀家里很有钱吧?”
      “嗯。”
      茕反复揣摩傀似乎僵冷的脸,除了惊异并没有其他的变化。
      “那你应该可以理解,家族合资企业将各家族既定的继承人一同抚养,这种做法。但是,挑选的方法,教养的方式,未免,太残忍。”
      傀瞟了一眼在餐厅打电话的痂,开始明白茕讲话的主题。
      “有多荒谬?在双胞胎中,用抓阄的方式选出了我。四岁起,就与除父亲外其他所有的亲人隔断联系,必须与谁成为朋友,可以与谁成为朋友,都被一一规定,冷淡的亲情,虚伪的友谊,感情被当作物件按计划支出,我怨恨这些。同一天出生,为什么我作为商业的道具,而他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所以,我讨厌过生日。”

      悲凉而激情的表演完毕,茕耐不住的嗤笑坦白。
      “不过以上都是我小时候的想法。现在我和痂不过生日,只是习惯而已,静觉得我们生活里少了生日的乐趣,所以坚持在四月一号以她的名义过集体生日,就是这样。”

      对面的傀低头摆弄他的手指,发白的十指绞在一起,骨节分明。
      “你生气了?”茕讨好的问。
      傀缓缓抬头,眼神无力的看向他,惨痛又颓靡的样子。
      “为什么是四月一日?”
      “呃……因为今天,再大的过错也能当做玩笑,不用负责。” 茕感到害怕。

      再大的过错也能当做玩笑,傀在心中反复念叨着句话。
      “所以我是……过错吗?”
      傀的声音轻微而虚弱,却完整的落到茕的耳中。
      “怎么会……”
      “我有事先回去了,再见。”
      茕想要辩驳,被傀硬生生的打断。

      “那个,我叫了外卖,留下来吃饭吧。”痂笑着挽留。

      然后,这间房屋内的所有人,第一次见识到傀发怒的神情。
      “不是过错,难道是玩笑吗?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傀儡。拥有这种名字,被当做玩具,难道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吗!我做错了什么,只是出生的时间错了,所以不配得到关注吗?全家人的相处方式就只有冷漠,我除了冷漠又能做什么!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这样,儡也许能够得到幸福。”
      他深信,生日是,一切灾祸的源头。

      面对即使愤怒也显得脆弱的傀,茕痛惜,又无可奈何。
      他根本不了解傀,甚至琢磨不透傀的想法。

      不再阻拦。
      傀走后,房间的温度愈发的森冷,尽管空调的热风暖暖的吹着。

      忽然茕转向痂,目光幽深而迷蒙。
      他问:“痂,你怎么看待同性恋?”
      “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男人,虽然对方还不知道我的心意。”痂温柔的笑起来,“怎么了,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没什么。”
      茕仓皇出逃。

      如果 茕愿意揭自己的伤疤,来软化傀的防备。
      那么他又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唯一需要在意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会因为这场追逐而僵化。

      骤然一阵萧瑟。

      能否成功都是运。
      也是幸好,他很清楚自己的能耐。

      静躲在二楼楼梯转角的墙后,不露声色的长吁短叹。

      遇上感情问题,人真的会老十岁还不止。

      静大病痊愈,时隔一周,再次去上课。
      被问及的时候,静只笑说自己被鬼缠身,莫名其妙生了场大病。
      但是联想到之前四个月内静忽有忽无的感冒症状,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就显得不那么突然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it用法 II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