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他不认识我了》晚秋闲梦

3、第 3 章

　　“窝藏叛臣余孽，顾淮之，你留着那个女人就是留了个隐患在自己身边，现在你还要因为她拒婚毓王叔的女儿，毓王能放过她？呵，难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背弃大雍，背弃我们当初的誓言，背弃我吗？你忘了，先帝临终之时留给你的遗旨，忘了恩师去世之时，你曾答应过他什么了吗？”

　　“我没有忘，郁瑾……”顾淮之闭目深吸了口气，他也是许久没有这样唤过赵郁瑾了。

　　大概是从赵郁瑾穿上龙袍、站在金殿之上傲视群臣的那一刻起吧。

　　“当初的承诺我不曾也不敢忘记，我会极尽所能地辅佐你，让大雍日益强盛，但这些事都和卿卿无关，她只是个柔弱不堪需要人保护的女子。我若是娶了长宁郡主，便是负了卿卿和郡主两人，朝堂之事，乃你我之责又何必牵累两个无辜的女人。再说了，当年之事你明明知道的……”

　　赵郁瑾摇头，心中对顾淮之难免有所失望，虽然淮之说得是一副冠冕堂皇大仁大义，但他知道淮之只是为了那个妾室，那个早就应该已经被斩首了的女人。

　　说来淮之自从做了内阁首辅后便寡言冷漠了不少，对他亦是如此，今日倒是难得能再听到淮之这般力争。

　　“朕会下旨，内阁首辅顾淮之与毓王之女长宁郡主即日完婚，此刻朕不是在征询你的意见，而是箭已离弦，不可收回。”

　　顾淮之闻言眉头微皱，心中隐有不安，难道陛下已经做了什么事？还是毓王有什么筹谋？

　　不过既然皇上意已决他再留在此处也无甚意义，最后只躬身行之一礼。

　　“陛下若没有其他事，臣就先行告退了。”

　　只要自己坚决不娶那劳什子的郡主，圣旨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说完，也不待赵郁瑾回应，顾淮之就径自转身欲离去。

　　方才皇上的话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神来杀神，魔来杀魔，可就怕他们会对卿卿出手，此刻自己还是守在卿卿身边最为妥当。

　　赵郁瑾也没想过要拦下顾淮之，他只颓然地靠在鎏金龙椅上，自喃道：“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在你进宫的同时，赐婚的圣旨朕便已经让人送到毓王府了。”

　　“这个时辰，长宁郡主怕是也到顾府了吧？”

　　这些事他本不该告诉顾淮之的，即便淮之现在出宫回府，事已成定局，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顾淮之闻言果然瞳孔紧缩，再也顾不得许多，抬脚就惊慌失措地往宫外跑去。

　　这个时候长宁郡主去顾府……

　　卿卿……

　　等我。

　　赵郁瑾望着顾淮之疾驰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他还从未见过淮之有如此失态的时候，一时竟也有些后悔。

　　自己这么做真的是对的吗？淮之……是否会怨他？

　　看来他还是低估了那个妾室在淮之心中的地位。

　　顾淮之一路狂奔，遇上的宫人都来不及避让见礼，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吹过便不见了他的人影。

　　出了宫门口，他更是直接从一等待在宫门外的小仆手中夺过马匹，不顾规矩地在大街上策马急驰。

　　什么君君臣臣，什么天下万民，顾淮之现在都不想要再去管了，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要马上回府，回到卿卿的身边。

　　他自觉欠卿卿良多，只想将自己能给的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对外界也就不曾掩饰过独宠卿卿一人的意思，自己拒了那长宁郡主，他们怕是会将卿卿视为挡路石，欲除之而后快。

　　这个时候长宁郡主去顾府意欲何为，便不言而喻了。

　　他的卿卿娇弱不堪，连句话都不敢大声说，怎么应付得了毓王府上的人？

　　他得快些赶回去，护在卿卿的身边，还有赐婚之事也需向卿卿解释清楚，不能让她心中存有半点芥蒂，以免加重病情。

　　可即便是已经拼尽全力，顾淮之回到顾府的时候还是迟了。

　　卿卿病中喜静，她的院子便没有安排太多的下人伺候，顾淮之一进到院子，里面倒是一如往常地清净，可顾淮之心中却更是不安。

　　以往他从宫里回来，卿卿总会笑着站在门口迎他，不管多晚。

　　自己说了多次，那丫头总是当着他的面答应地好好地，可却从不见改。

　　忆起之前两人在一起时的温馨，顾淮之脚下稍顿，脸上闪过片刻隐晦的笑意，也就在这时，馨儿慌慌张张地从正屋里掩面跑出来，险些和顾淮之撞个正着。

　　看到顾淮之，她顿时泣不成声，手颤抖地指向屋里：“大人，小姐……小姐她……”

　　顾淮之一眼就瞧见了馨儿手上刺目的血迹，心下为之一震，忙拂开人大步往里走。

　　短短几步路，饶是见多了沙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顾淮之也觉双腿发软，迈不开步子。

　　可他又必须要快些进去，卿卿还在里面等着他。

　　屋内，顾淮之见到了他一生为之噩梦的一幕。

　　只见他的卿卿趴在地上，娇小的脸庞满是狰狞痛苦，嘴边布满鲜血。早晨他离开时才亲自梳洗规整的发髻，如今也是凌乱不堪，几缕垂在额前，遮挡住视线。

　　便是如此，卿卿依旧双肘强撑在地面，一寸一寸地往外挪动，血痕拖了一路，不长，却触目惊心。

　　此番模样，真是狼狈不堪。

　　顾淮之驻足，脚下像是有千金重，他甚至没有勇气再上前，只留大片身影倒映在卿卿眼前。

　　卿卿费力地抬头，见是顾淮之归来，他高大挺拔的身影挡在门口，后边便是万丈光芒，耀眼万分，一如当初顾淮之在那破旧的小庙将自己捡回来时。

　　如同天上的神明一般，高不可攀，是来拯救世人的。

　　大人，总是那么的美好，或许也只有郡主那样的人儿才能配得上吧。

　　如今大人已年逾二十五却迟迟未娶妻，是她误了大人。

　　卿卿还如往常一样硬扯出一个笑容，即便那笑容不再可人，反而是在嘴上鲜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瘆人。

　　“大人，你回来了……”

　　几个字艰难地出口，又是一股鲜血从口中涌出，染红了人儿胸前的衣襟。

　　“卿卿……”

　　顾淮之慌了，从未有过的心慌，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卿卿，生怕会弄疼了这瓷做的人儿。

　　要是他今日没有进宫，要是他一直都陪在卿卿的身边……

　　顾淮之心中悔恨万千，是他错了，都怪他。

　　卿卿伸手虚拂上顾淮之的脸庞，想碰又不敢碰，和煦的笑容下满怀不舍。

　　“大……大人……我终于还是等到你回来了，卿卿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可惜都来不及了……”

　　顾淮之直接握住卿卿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脸上：“卿卿，你不会有事的，我答应过要一辈子照顾你的，一辈子那么长，你有什么话，日后……日后我等你慢慢说。”

　　“大夫……大夫呢？对不起，对不起卿卿，是我回来迟了……我这就去找大夫，不，我马上去宫里给你找御医。”

　　顾淮之如同魔怔了一般，说完，就欲起身出去，现在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救卿卿。

　　卿卿轻扯顾淮之的衣袖，像往常撒娇一样，没用力，却让顾淮之停了下来。

　　她摇摇头：“大人，别走……你别走，再……再多陪陪我，卿卿能和大人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是死了大人千万别难过，能遇上大人卿卿此生足矣。”

　　顾淮之的指腹不断地磨蹭卿卿嘴边的血迹，可是却越擦越多，他眼眶通红、满目深情：“傻丫头，你在胡说什么，我答应过你的，等朝纲稳定、天下太平，我就辞官归隐，我们一起游山玩水、终老山林，你还没等到白家沉冤昭雪，你还没有穿上凤冠霞帔，让我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你进门。白芷卿，你的命是我父亲当年救回来的，我不允许你离开我。”

　　沉冤昭雪、凤冠霞帔，她是等不到了。

　　卿卿知道自己就快要不行了，她撑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过只是想要再见大人一面，幸好，她见到了。

　　看来上苍对她还是仁慈的。

　　“卿卿无福，大人……再答应卿卿最后一件事，娶……娶郡主……”

　　用力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卿卿便缓缓闭上了双眼，两手也无力地垂下。

　　她还是要离开大人了，可终是有些不甘呐，她这一生从不曾负人，怎就命途多舛、总不能得偿所愿？

　　春暖花开最美时，邻家兄长共扑蝶。

　　如果能回到儿时，如果一直不长大该有多好，好多好吃的、好多的漂亮衣服，父亲母亲俱在，还有淮之哥哥。

　　可惜，可惜回不去了……

　　郡主高傲狂妄，可有件事却没说错，自己如今的风光不过是仗着大人喜欢她，大人爱她可以将她喜欢的东西都奉至眼前，可她却不能为大人做什么。

　　甚至她的身世还有可能为大人带来灾祸。

　　她知道大人心怀天下，有远大的抱负，若是娶了郡主，有毓王爷相助，日后大人在朝堂上便能得心应手，郡主高贵貌美，将来也一定能和大人琴瑟和鸣。

　　“傻丫头，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脏？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干净了的吗？你起来啊，起来淮之哥哥带你出去吃你最爱的蜜煎青梅。”顾淮之看着卿卿无力垂下的手，双目失神，温声细语道。

　　他惨然一笑，抬手将挡在卿卿脸上的发丝一缕缕拂开，可怀中的人儿始终一动不动。

　　顾淮之紧紧抱着卿卿渐失温度的身体，泣不成声，久久，直至外间暮色初显方才仰天悲呼。

　　“啊……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