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他不认识我了》晚秋闲梦

2、第 2 章

　　章华殿

　　年少的宣武帝赵郁瑾，摒退左右宫人，只留了顾淮之一人在殿内议事。

　　这种情况以前也常有，尤其是陛下刚即位登基那会儿，加上这次又是皇上急召入宫，顾淮之也就没多在意，只以为是朝中又发生了什么紧要的事，需要密谈。

　　只是没想到等赵郁瑾开口，顾淮之才知道，皇上如此急切地召他入宫竟是想要将一个郡主塞给他。

　　他想也没想，断然拒绝道：“这事，我不同意。”

　　敢这般直接否决皇帝意思的，满朝上下……不，就是整个天下怕也只有他顾淮之这新任的内阁首辅一人。

　　赵郁瑾心中早有底，也没计较顾淮之的放肆。

　　他与顾淮之年幼即相识，深知顾淮之从不是个会任人摆布的，不轻易答应这门婚事也是正常。

　　所以，一开始赵郁瑾也只是平静地劝述道：“淮之，毓王答应朕，会立即从儋州调粮进京，赈济灾民，条件也只有一个，就是你——内阁首辅顾淮之，要娶他的独女，长宁郡主。”

　　儋州富庶，是毓王的封地，因毓王在战场上立下赫赫军功，又曾多次救先皇性命，先皇特施恩，不仅破例封毓亲王为镇国大将军，掌天下兵权，还让其每年只上缴封地三成的税赋入国库。

　　这多年累积下来，国库空虚，儋州的毓王府却囤积了大量粮食。

　　眼下京中缺粮，百姓受难，如果毓王肯开儋州粮仓，不但能维持京郊受灾的百姓一月生计，等天气晴转，田地都被清理出来，甚至还能有余粮重新下种。

　　虽是已错过播种的良时，但种子下地，多多少少好歹也能有些收成。

　　赵郁瑾拿顾淮之当兄弟好友，虽不愿为难顾淮之，但他更是雍国的皇帝，如此百利之事，毓王提出之时，赵郁瑾也只略一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并还承诺毓王，顾淮之这边他会想办法说服。

　　顾淮之闻言眉目紧锁，不明白这毓王为何会突然提出要自己娶他的女儿，还愿意拿儋州的存粮来交换。

　　毓王……他可不像是会做亏本买卖的人。

　　不过，娶他的女儿？

　　顾淮之面无表情，心中却隐隐冷笑：“水灾之事臣会尽快想出办法来，至于臣要娶谁……怎么也还轮不到他毓亲王来指手画脚吧。”

　　“办法？”

　　赵郁瑾苦笑，但凡此事还有一点回旋的余地，现在他也不会在这里逼迫顾淮之了。

　　朝上朝下，大臣们吵吵嚷嚷地商量了数日，却没有一个人能拿出可行之策来，他自然是相信，如果再多有些时间，淮之肯定能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只是……

　　“淮之，朕能再等等，可京郊的那数万灾民，你问问他们，他们还能等得起吗？好几万张嘴啊，都张着在等朝廷的救命粮，哪怕再多耽搁一日，雍京城外都有可能会尸横遍野。”

　　“如今，办法只有一个，只要你肯娶长宁郡主，毓王自会替我们喂饱那些难民，左右只是一个女人罢了，你如果不喜欢，娶进府里放着便是了，事成之后，毓王就是手再长，难道还能硬管上你的家务事不成？”

　　大雍本就外患不断，现下又内忧突起，因着这次水患，赵郁瑾也是焦头烂额了好几日，深怕自己会有负先皇所托，愧对雍国万民。

　　眼下就有一个现成的法子摆在他们面前，而且还不会有什么隐患，赵郁瑾抓着毓王给出的这根稻草自是步步紧逼。

　　顾淮之眼里闪过一抹阴翳，赵郁瑾的意思他明白，京郊的百姓他不会不管，可要他娶别人，他也做不到。

　　“就算没有这门婚事，臣也自有办法让毓王那只老狐狸同意调粮。”

　　顾淮之拂袖，态度坚决，半点不肯松口。

　　别的什么法子都可以，唯独这件事，绝对没得商量，就算是皇上也不能逼迫他。

　　在他心中，卿卿早已是他的妻，何况他也曾承诺过卿卿，如果最终也不能得愿娶她，自己此生不会另娶。

　　“好好地毓王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臣，还赔上儋州的存粮，难道皇上就不怕他这是别有居心吗？”

　　他顾淮之从来不是什么良善之人，阴暗腌瓒的事以前也没少做，只不过后来遇到了卿卿，便不愿意再脏了手，也不想要再造业报。

　　“朕已经查过了，毓王此举确实只是为了补偿他的女儿，朕的那个堂妹，长宁郡主她……似乎很喜欢你。”

　　听说毓王叔本也是不同意这门婚事的，是长宁以死相胁，毓王无法才妥协进宫来找自己。

　　见顾淮之态度坚决，赵郁瑾更是软了语气，此事终究是他有些对不住淮之，他走下台阶，一手搭在顾淮之的肩上，轻叹一声，两人还像是幼年在文渊阁读书习字时一般亲密。

　　“淮之，为了顾全大局，总是要有所牺牲的，就算朕是皇帝也不能例外，你看看朕如今这三宫六院，整天争来争去没个消停，可她们又有哪一个是朕真心喜欢、想要相伴一生的？还不是为了朝堂上的权衡，朕才不得不与她们虚以委蛇？何况这亲事对于你来说也不算牺牲，反而会如虎添翼，长宁是毓王的独女，先皇亲封的大雍郡主，又对你倾心，她哪点配不上你？”

　　“她喜欢臣，难道臣就一定要娶她吗？”顾淮之面露不屑，语中也有些不耐：“臣和陛下不一样，陛下能为了大局放弃心中所爱，臣却不能。”

　　一言出，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赵郁瑾面色微变，顾淮之也自知情急之下自己失了言，怕是触及到了皇上心底的伤事，可现在这个时候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宽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会步赵郁瑾的后辙。

　　大雍对他来说重要，卿卿亦是。

　　两个都是心高气傲的主，殿内气氛尴尬便也谁都不再言语，直至半晌之后，还是赵郁瑾先回过神来开了口。

　　他释然一笑，既然当初做了选择，如今便也就没有后悔的余地，还是解决现下的事要紧。

　　越是顾淮之看重的事情，他就越发地固执，心知顾淮之不好劝服，赵郁瑾又换了种方式劝道：“就算赈灾的事你已有想法，可毓王终究还是一大患，难道你忘了之前我们是如何头疼忌惮毓王手中的权势？这两年朕虽然陆续收了些毓王的兵权，但毓王在朝里朝外都威望甚高，旧朝老臣皆以他为尊，好在他没有儿子，不然他若真生反心，只怕朕这个皇位也坐得不安稳。”

　　“要想毓王真心为我们所用，联姻便是最简单和平的方式，那长宁郡主与你不过一面之缘，心生爱慕，毓王知晓后便不惜代价地求到了朕的跟前，要是你娶了郡主，以毓王对女儿的重视，雍国内乱可平息大半，等待时机成熟，我们大可无后顾之忧地挥军北上，收复失地，这不一直都是你我之愿吗？”

　　你我之愿？

　　顾淮之目光悠远，也想起来那年他与还是二皇子的赵郁瑾宫外醉酒，两人在树下许愿。

　　一愿大雍海晏河清，再无冤假错案之惜；二愿大雍国泰民安，再无边境战乱之扰。

　　他立下誓言，此生必会倾尽心力辅佐赵郁瑾，共复大雍盛世。

　　只是……当时的他父亲刚逝，顾家倾颓，唯有赵郁瑾始终知他信他，他本就孑然一身又年少满腔愤懑，自愿为了志向、为了好友无所顾忌。

　　现在他身边有了卿卿，多了软肋，朝堂之事与卿卿无关，他自不会为了朝堂上的事委屈卿卿半分。

　　“皇上要想收服毓王，方法多的是，予他更大的利处？给他女儿一个公主的封号……”

　　“甚至你可以用强硬手段直接卸了他的实权，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已经不是刚登基时那个处处受人桎梏的傀儡皇帝，我也不是那个家道中落的失意公子。”

　　不过就是毓王树大根深，要动他需要一个能昭告天下、名正言顺的理由，而且必须一击致命。

　　看来无论自己如何劝说，顾淮之都是不会松口的了，赵郁瑾最后无力问道：“真的就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了吗？”

　　“没得商量。”

　　“顾淮之，你的心变了，可朕没有变，你该知道的，为了大雍，为了百姓，朕……什么事都能做。”

　　赵郁瑾顿了顿，复坐回上首的鎏金飞龙座椅，语气也不再软弱，而是带有帝王的不容置喙：“或许你说的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淮之，别忘了，朕是君，你也是臣，娶与不娶不过是朕一道圣旨的事。”

　　既然自己好言相劝顾淮之不听，那现在他就不再只是顾淮之的好友，而是大雍万万臣民的君主。

　　赵郁瑾目色坚定，直言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如此坚决不肯娶长宁郡主，是为了你府上的那个妾室——白芷卿吧。”

　　顾淮之皱眉，有些意外赵郁瑾竟会知道到卿卿的名字，明明他早就抹掉了关于卿卿的所有信息。

　　看出了顾淮之的疑惑，赵郁瑾一笑，道：“朕能查到的事，毓王自然也能查到，只是朕尚能念着你我之间的情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毓王他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