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大人他不认识我了》晚秋闲梦

1、第 1 章

　　雍京少雨多晴日，尤以春夏为甚，故常言道是雨贵如油。

　　可今年却不知怎么回事，初春过后，一场瓢泼大雨轰然而至，此后半月便一直淅淅沥沥不曾停歇过。

　　可怜大雍去年刚遭遇大旱，百姓生活艰难、国库不增反减，不得已退步与钺国停战议和，那是割地赔款，雪上加霜。

　　这好不容易翻过了一年，眼看着就要缓过劲来，正当百废待兴、重整山河之时，可这一场场似是看不到尽头的雨……

　　唉，大雍如何还能再经得起这般的折腾。

　　如今，这昔日繁华热闹的雍京城，竟就如同那阴雨的天一样，灰蒙颓然、了无生机。

　　京郊，那自太祖定都以来从未有过异样的护城湛河，更是在这场大雨之下泛滥成灾，大水漫出河堤，水淹千里。

　　良田被毁、房屋倾覆，那借来的种子刚下土发出嫩芽，这回也顺着水尽数流走，今年怕是又颗粒无收了。

　　便是那些在水患之中侥幸存活的人，也不由得日日捶胸哀叹，眼下可叫人怎么活啊，还不如早早地死了到地底下去陪伴亲人来得痛快。

　　天灾人祸、内忧外患，百姓受难，龙庭震怒，朝中大臣们个个急得是额头冒冷汗。

　　朝堂、内阁、六部，下至地方官员，见面就是唇枪舌剑、争论不休，各有各的难处。

　　这雨要是一日不停，百姓继续受难不说，朝廷的救济之策也是寸步难行。

　　万般无奈之下，年轻的皇帝只得带着京中三品以上重臣，不顾大雨，亲自徒步登上昭安寺，祈求先祖庇佑、老天垂怜。

　　许是皇帝的诚意真的感动了上苍，在皇帝去昭安寺的第二日，这雨还真就停了，大家总算又能缓上一口气了。

　　久雨初霁，今日辰时一刻，雍京城的上空便早早地放了晴，久违的日头倒是毫不吝啬地释放着和煦的暖意。

　　街上行人熙熙攘攘，都是这些天在屋子里被憋地久了，早就忍不住出来活动活动了。

　　沿街的商铺摊贩也都开了门，热情地张罗开来，大雨过后，这日子总还是要继续的嘛。

　　从顾府出来，穿过最繁华的永安街，有一对年轻主仆，两个妙龄女子，走走停停，行地极慢。

　　那为主的女子瞧着身形孱弱，头戴帷帽，身着素衣，时不时地抬手捂嘴清咳上两声，应是疾病缠身。

　　如今虽说是才开春不久，可雍京城地处南边，本就是个不太冷的地方，今日又艳阳高照，那女子却不仅外肩上披了貂皮大氅，手上竟还抱着暖炉。

　　而她身边的小丫鬟像是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这副模样，只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偶尔脸上露出些许担忧的神情。

　　“小姐，馨儿就说您得多出来走走吧，你看，咱这都走了小半个时辰了，你也没见犯困，就连咳疾，也比在屋子里待着好了许多。”自称馨儿的小丫鬟笑着宽慰道。

　　她虽不知道小姐究竟是患了什么病，但自打她十三岁入府伺候小姐开始，小姐就一直病着，很是畏寒，成天地没有精神，严重时甚至会咯血，大人请了许多大夫，却是都只见治不见好。

　　今日天气见好，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央了小姐出来散散心的。

　　帷帽之下，那女子脸上惨白如雪，压根不见丝毫欢喜，听到馨儿的话，她嘴角轻扯，苦笑道：“我这身子活着就是个拖累人的。”

　　这话小姐常说，可馨儿却从不这般以为，小姐人很好的，对她更是当亲姐妹看待，只可惜身子不太好。

　　不过还好，小姐身边有大人陪伴，她相信大人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小姐的。

　　所以，馨儿最是听不得小姐说这种丧气话，她停下脚步，腮颊鼓鼓，有些气道：“小姐，你这话要是叫大人听见了，他又该生您的气了。小姐有大人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护着，不知叫多少人羡慕了去呢，怎么您自己反倒是自暴自弃不愿相信大人？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了大人好好珍重，不然岂不叫大人白费了这么多年的辛苦？”

　　那女子闻言也无法再说什么，她心不在焉地继续往前走着。

　　若不是为了大人，若不是大人……

　　她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了，可她活着，却无一日不在叫大人为自己忧心。

　　馨儿见小姐低头不言，知自家小姐这又是多想了，也默了下来，不敢再多嘴。

　　直至两人行到一面棚摊外，听到有人似是在议论大人之事，便默契地驻足细听。

　　“大喜事啊，听说咱们的首辅大人顾淮之要娶长宁郡主了，圣旨近日就会下来。”

　　此言一出，自是有人不信，要知道咱大雍的这位顾首辅除了足智多谋，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便是数他那股子风流韵事最值得为外人道了。

　　怕是整个雍京城没人不知道，首辅大人府上有一个妾室，也不知是何来历，娇弱惹人怜，那可是顾大人心头的朱砂痣，别人连说都说不得半分的。

　　“不是吧，顾首辅不是很喜欢他那个妾室吗，甚至为了那个妾室，如今都已经年逾二十五了还未娶妻？这消息可靠吗，别又是什么捕风捉影的事，尽糊弄人？”

　　“就是啊，我听说前儿夜里那妾室又病了，顾首辅可是连夜冒着大雨，亲自去医馆抓了好几个大夫过府看诊，那简直看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娶妻？顾首辅舍得让那宝贝妾室伤心？”

　　“伤心？正妻进门，怕是那娇滴滴的妾室到时候一个气正不过来就香消玉殒了吧？哈哈哈……”

　　见大伙质疑不信，那人也不急，嗤笑道：“咳，这雍京城里的世家公子哪个不是左拥右抱，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女子都纳入自己后院，不过一妾室罢了，平日里放在府里玩玩宠宠地也就是了，又哪里比得上人家皇家郡主身尊玉贵？要不然你们说顾大人既那么看重那妾室怎么从不见他将人带出来？说不定顾大人至今未娶就是在等着与皇室攀亲呢，什么独宠妾室，只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再说了，要是让你们一辈子就对着一个病美人，你们乐意？”

　　这回众人便是信了七八分，女人嘛，温柔可人、貌若天仙、才情俱佳的都不在少数，这最重要的还是娘家背后的势力。

　　“不过话说这长宁郡主是哪家府上的，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啊？”

　　“呵，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长宁郡主那可是毓王的独女，因为身子不好，从小就被送到儋州别院养着，正好前几日啊郡主回京过年，听说只是远远地瞧了顾首辅一眼，就对人家顾首辅是一见倾心了，毓王就这么一个女儿，又从小亏欠着，所以啊，郡主嘴上一提，毓王立马就去求了皇上，下旨赐婚。”

　　言至此处，传话之人环顾四下，见周遭竟围了不少人，便招呼众人聚拢了头颅，方才压着嗓子低声道：“这消息呀就是从毓王府里传出来的，要不是真的，毓王爷还能拿自己独女的声名开玩笑？”

　　“倒也是。”

　　这样说的话众人也就纷纷点头信了。

　　馨儿听着他们在这胡言乱语地，心中焦急，担心小姐听了这些胡话之后，刚才好些了的身子又给忧病了。

　　她家小姐的性子什么都好，就是这有什么事就爱憋在心里，大夫也常说她心思过重，怕不能好好将养身子。

　　“小姐，你别听他们胡说，大人要娶那个什么郡主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寻常这府里府外要是有个什么事，大人都会第一个给小姐说的，何况还是娶郡主这般的大事。

　　原来这女子就是他们口中，首辅大人顾淮之最宠爱的妾室，小字卿卿。

　　顾大人是唤她作“卿卿”，可没人知道她大名叫什么，馨儿也不知道。

　　非亲非故地，又住在顾府，若不是顾大人的妻眷，大人又何故如此。

　　在那些个外人眼中，甚至顾府的下人都认为她是顾大人的妾室，顾大人也没有反驳过这种说法，可是顾大人却不让她们唤“夫人”，只让叫“小姐”。

　　“我们走吧。”卿卿沉默半晌方道。

　　语中不知喜忧，帷帽之下也不知她是何表情。

　　卿卿自是相信顾淮之对自己的真心不假，可大人现在是内阁首辅，有太多人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也迟早是要娶妻的，而自己……

　　小姐虽未说什么，馨儿也心知她听了那些话定是不快，自责不该带小姐出来的，也没了心情再逛，便想着快些回去。

　　可这一路上却总是能听到有人在议论此事，还传得有板有眼的，说什么今日顾大人本该休沐，可却有人看着顾大人的车轿去了皇宫，正是为了婚事。

　　还说什么顾大人和郡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馨儿听着一些不像话的，气恼着想要上去辩驳，卿卿却拉住了她。

　　无风不起浪，王室的谣言哪能传得那么快，须臾半日便城中人人皆知。

　　卿卿知晓，此事多半是真的了。

　　今日大人也的确休沐，早早地就过来陪自己用早膳，可宫里突然来人说皇上有急事宣他，大人只得又进了宫。

　　原来所谓的急事是这事，卿卿笑了，笑容之下却有几分苦涩。

　　两人回了府，只是刚进顾府大门，管家便急匆匆地迎了出来，恭声禀道：“小姐，毓王府的长宁郡主来了，这会儿正在您的院子里。”

　　这一路上本就憋了满肚子的气，谁知刚进家门还能听着这话，馨儿也不知哪来的胆子，竟直接怒道：“孙管家，你怎地这般糊涂，既是郡主来了，您让她递上拜帖迎进大厅等着大人回来才是，怎么能将人带到小姐的院子里去呢？”

　　“这……”

　　孙管家被问地一愣，也觉得此事自己做地有些欠妥，大人虽说是看重小姐，可小姐毕竟只担个妾室之名，身份低微不足以招待郡主。

　　可是……

　　孙管家吞吞吐吐地：“郡主知道大人不在，说是来找小姐的，径自就叫下人领着她去了小姐的院子。”

　　一日之间，外间关于长宁郡主要嫁给大人的传言已经闹得满城皆知，若传闻为真，这郡主日后入了府那就是当家主母，他也得罪不起啊。

　　长宁郡主这就找上门来了？

　　多半也是为了那婚事吧？

　　馨儿还是愤懑不平，替她家小姐不值，她不明白，既然顾大人喜欢小姐，愿意将这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给小姐，为什么就不愿意明媒正娶地迎小姐进门？

　　现在又为什么还要娶那个劳什子的郡主？

　　卿卿倒是笑笑，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郡主来找我想必是有事的，我们进去看看吧，别叫郡主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