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添水

20、二十 难堪人生 （上）

　　“你妈妈。。。”

　　还没等叶璟说完，蔺长宁对她轻点了一下头，表示他已经知道了。蔺长宁对他妈妈看了一眼。刚刚还在喋喋不休的蔺妈妈的嘴神奇地闭上了，然后站起身，跟着一言未发的蔺长宁走了。

　　叶璟惊魂未定地关上门。回过头来，何淼和小阳已经又出现在客厅里了。

　　何淼问：“小叶姐，你怎么认识蔺哥哥的妈妈的。”

　　叶璟便把周末初见蔺长宁妈妈的情景说了一边。

　　何淼颇有点“小叶姐你惹大事了”的神态说：“小叶姐，你不知道蔺哥哥家的事啊？”

　　“什么事？”叶璟也有些好奇，从两次和蔺长宁母亲的打交道中，叶璟也意识到蔺长宁和他妈妈的关系应该是很不寻常。

　　于是，何淼和小阳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起来：

　　“蔺哥哥一出生，他妈妈就跟人跑了。他爸爸也死了。他是他爷爷奶奶带大的。”

　　“蔺哥哥大学毕业分到报社后好多年，他妈妈才找上门的。”

　　“一开始，蔺哥哥都不认他妈妈的。两年前，她妈妈得了神经病，蔺哥哥是她妈妈唯一的亲人，蔺哥哥才不得已认了这个妈妈。”

　　“你知道，她妈妈当年是跟谁跑了的吗？”

　　“是顾蓝天，对，就是那个著名作家，我们中学的课本上还有他的文章的，那篇写回归故土的散文。前全国作家协会副主席。省文联主席。”

　　“顾蓝天是有老婆孩子的。蔺哥哥的妈妈这么多年一直是顾蓝天的小三。”

　　“这事在南都都家喻户晓了。”

　　“顾蓝天现在的老婆和蔺哥哥的妈妈在医院里碰到面还打过架的。”

　　“你知道蔺哥哥的妈妈要蔺哥哥去做什么体检？是验DNA。蔺哥哥的妈妈非说蔺哥哥是顾蓝天的儿子。”

　　“蔺哥哥的妈妈已经来过好多次了。蔺哥哥都不让她进门了。直接把她送走。”

　　“顾蓝天好像患癌症了，估计没多久了。前一阵子还传过他去世的谣言。”

　　“估计蔺哥哥的妈妈要抢顾蓝天的遗产，才逼着蔺哥哥去验DNA的。”

　　“你不觉得他妈妈说话神神叨叨的吗？一说就停不下来。蔺哥哥的妈妈有精神病。”

　　“他妈妈上次病就住过精神病院。住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

　　“蔺哥哥从来都没理过顾蓝天。但是他妈妈非让他们父子相认。”

　　。。。。。

　　信息的荒谬程度已经超出了叶璟的想象。难怪蔺长宁的妈妈说起话来就关不住话匣子，颠三倒四地，前言不搭后语。原来她的脑子真的有问题。叶璟这才明白，她大概惹了祸了。帮蔺长宁接了一个不该接的烫手山芋。

　　何淼打开门，伸头出去张望，然后回过头来说：“蔺哥哥和他妈妈好象又吵起来了。”

　　叶璟出去一看，楼道上下，好多人都出来朝四楼张望。隐隐地能听到蔺长宁的妈妈高亢尖利的声音。

　　然后，蔺长宁的门开了。只听到蔺长宁呵斥道：“你走吧，别到这里胡闹了。”

　　“我胡闹？我怎么胡闹了？我还不是为你好？那些个女人生的就是他的种，我生的就不是？我就要证明你也是你爸爸的种。你爸爸他那个家的人欺负我，你也不帮我出头。我白有你这么个儿子。”

　　叶璟悄悄地回到房间里。她实在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看到蔺长宁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蔺长宁一直是开朗的，风趣的，胸有成竹，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身世，和这么不靠谱的妈？

　　因为这事，叶璟心里一直有个疙瘩。想找蔺长宁去问问情况，又怕揭了蔺长宁心头的伤疤，惹得他难受。这么犹犹豫豫又过了几天。这天早晨，叶璟下楼的时候，正赶上蔺长宁匆匆地从楼上下来。

　　“早晨好。”叶璟主动招呼。

　　“早晨好。”蔺长宁。

　　“你妈妈还好吧。”叶璟小心翼翼地问。

　　“她犯病了。我现在要把她送进医院。”蔺长宁回。

　　“啊？”叶璟一惊，立即问道：“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蔺长宁拒绝。

　　“要是你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的。”叶璟小心地坚持了一下。如果在平时，她绝不会多此一举。但是，这是蔺长宁的事，而且还是这么尴尬的事情。她想，也许多一个人会好一些。

　　果然，蔺长宁迟疑了一下，问道：“你不用上班吗？”

　　“我可以请假。”叶璟马上说道。然后，掏出手机给同事打电话请假。

　　就这样，叶璟上了蔺长宁车，跟着他去了他母亲的住处。一路上，蔺长宁一言不发，不做任何解释。这与上次哄着叶璟来南都时又说又逗的蔺长宁判若两人。而叶璟也安静地不说一句话。

　　蔺妈妈住在南都城西区的一个老宅区。楼房是九十年代初期建造的四层楼房。房子是已经非常陈旧，墙上刷着“拆”字。不用蔺长宁指引，叶璟已经猜出来蔺妈妈住在那个房子了。因为三单元一楼的窗外和楼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人在看热闹。叶璟跟着蔺长宁穿过人群的时候，还听到了围观的人在议论：

　　“那老太太又犯花痴了？”

　　“昨晚就开始折腾。又唱又跳的，比以前更严重了。”

　　“看，这是她儿子。”

　　“跟在儿子后面的是儿媳妇吗？”

　　“没见过。”

　　蔺长宁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见到蔺长宁就开始控诉：“表姐从昨天晚上就开始闹。又唱又跳的。我哄着她吃了药，她睡了几个小时。这一大早又闹起来了。我看控制不住了才给你打电话的。”看护蔺长宁妈妈的是蔺妈妈的表妹。

　　“她昨天干什么了？怎么就闹成这个样子了？”蔺长宁问。

　　“她下午出去了一趟，说是去医院看顾先生。回来就开始唱起来了。”表姨回答。

　　“她怎么又去医院了？”

　　“我拦过她，拦不住啊”表姨小心地辩白。

　　“表姨，你别急，我已经给医院打电话了。一会儿救护车就来。”蔺长宁对表姨说。

　　叶璟在他们对话的时候，去另一间房子看蔺妈妈。蔺妈妈此时脸上化着夸张的舞台妆：眉毛又黑又粗，脸上红扑扑的，嘴唇也涂得跟喝了血似的。身上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套戏服，红色的薄袄，草绿色裤子，头上还带着花头巾。时下这个天气穿这一身，捂得满头是汗。汗水把脸上的妆又弄花了。叶璟看着她的这个打扮就吓了一跳：前两次见她，她虽然有些夸张，但还可以归类在正常的范畴。可今天这一看，可真是精神有问题。

　　蔺妈妈看见有人进来，更加兴奋了，对叶璟抛了个媚眼，然后说了一句：“下面请听女声独唱：回娘家。”

　　然后，便尖着嗓子唱了起来。边唱还边动作，和在舞台上表演似的。

　　叶璟头一次遇到这个情况，不知该怎么办。想阻止她，但喊了两声“阿姨”，并没有效果。

　　蔺长宁此时进了这间房子。他对他母亲的打扮和表演似乎已经司空见怪了，并不理会他母亲，而是指挥表姨收拾一些衣物准备带到医院。

　　不一会儿，救护车来了。

　　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医护拿着一个担架进来。看到蔺妈妈这个样子，其中一个对蔺长宁说：“得给她打一针镇静剂。”

　　蔺长宁点头默许。

　　叶璟不忍心看接下来的场面，便退回到客厅。不一会儿，就看见两个男医护抬着躺在担架上的蔺妈妈出来了。蔺长宁跟在后面。

　　到了救护车前，其中一个医护对他们说：“你们谁跟车？”

　　“我吧。”叶璟抢着回答。

　　蔺长宁本想劝阻，但又改变了主意,说了一句：“我开车跟在后面。”

　　救护车上，医护人员开始给病人量血压，体温。又向叶璟询问病人的基本情况。叶璟对蔺妈妈一无所知，所以对所有的问题的回答都只是：“不知道。”

　　医生似乎也不在意。

　　叶璟反过来问：“病人的情况严重吗。”

　　“还行吧。跟以往差不多。”一个男护士答道。

　　“她以前也犯过这个病？”叶璟问。

　　“犯过，叫救护车都叫过好几次。也住过几次院。我们对她的情况比较熟了。”

　　难怪刚才护士对叶璟回答不上他们的问题不是特别在意。

　　“这病能治吗？”叶璟问。

　　“怎么说？治是治不好的。吃了药控制住了，就跟平常人差别不大。遇事一刺激，就不受控了。”

　　到了安定医院，在急诊做了过渡，蔺妈妈就被转入了住院部。然后，蔺长宁去办手续，叶璟则陪着蔺妈妈进了病房。

　　等蔺长宁把一切手续办好，去病房见母亲的时候，母亲依旧处于昏睡状态。但是母亲脸上的浓妆已经被擦洗干净了。身上换好了病号服。给母亲带来的住院用品都已经放在了柜子和抽屉里。

　　蔺长宁看到：叶璟拿着毛巾给母亲擦手。他知道是叶璟给母亲做了清理工作，便对叶璟说了声“谢谢”。

　　叶璟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表格给蔺长宁：“这里需要家属签字。”

　　蔺长宁看了看，拿出笔来，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他对叶璟说：“我要等到我母亲醒了之后，陪她做了检查之后才能回去。要不现在我先送你回去？”

　　“我今天反正请假了，也没有其他的事，我再陪你一会儿吧。”叶璟轻声说道。

　　蔺长宁也没有推辞，看了看表说：“都过一点了，我先带你去吃中午饭吧。”然后，看了看还在熟睡中的母亲，跟负责母亲床位的护士说了一声。然后，带着叶璟出了医院，找到一家小饭馆坐下。

　　“谢谢你啊。”蔺长宁再次谢谢叶璟帮他母亲清理脸上浓妆和换了衣服。

　　“不用谢，照顾病人，我有经验。我曾经照顾过我妈妈三年。”叶璟说。

　　“你妈妈？什么病？”蔺长宁问。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叶璟主动提到她的家人。

　　“车祸，我妈妈脊椎受伤，瘫痪了。”叶璟轻轻地说道。

　　蔺长宁看着叶璟脸上显出的哀伤，想起曾经听黎老说过叶璟的父亲是出车祸而死。母亲应该也是在那场车祸中瘫痪。那么那场车祸，给叶璟带来的是怎样的灾难？

　　“那你母亲现在？”蔺长宁试探地问。

　　“去世了。”叶璟简单回答之后，就不再说下去了。

　　蔺长宁把眼光从叶璟的脸上收回来。心中叹了口气：都是有故事的人，都是心中暗藏着伤心的往事却不愿意与人诉说。她从来不问他，就象他也从来不问她一样。大概就是因为这样，蔺长宁才对叶璟有一种天然的认同感。觉得她和他是同一类的人。所以她会懂他的，懂他心中的疼，懂他难言的窘迫。和她在一起，即便是看到母亲最不堪的样子，她也不会象其他人那样，因为好奇，旁敲侧击地询问，让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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