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生日 ...
-
因为钟怀谦说了他有其他事情今天不去学校，会送他过去，下午曲迟课上完就会来接他，于是曲迟还是老老实实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早上的事对他来说还是有影响，他也提不起精神，心安理得趴桌子玩了一天消消乐，但因为脑子乱乱的，始终想着早上钟怀谦挡在他面前对曲成顾说的话，一天掉了好几颗心。
今天天气很好，下午六点多了太阳还未落山，学校里的梧桐和栾树都焕发新绿，粉桃白李栽了一路，曲迟走过校园环路的尽头，就见校门外站了一个他想了一整天的人，那人穿了军绿色风衣，只是静静站那里，便比任何一棵树都要挺拔好看，来来往往路人目光便好似都悄悄钉在他身上，拔也拔不出。
曲迟心里顿时又是莫名骄傲又是烦躁，加快步伐跑到钟怀谦面前，像小朋友一样蹦蹦跳跳着转身，眼睛亮亮地盯着他，气喘吁吁道:“我们回去吧！”
见曲迟并不受早上事情的影响，钟怀谦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唇角也无声翘起来，眼睛里溢出比落日更加温暖和煦的光。
“在回去之前，先跟我去一个地方，”连他的声音也如春风般柔软，“好么？”
这叫人如何能够承受，曲迟懵懵的，晕头转向就应了下来。
******
目的地是燕京实验二中，这个曾经给予曲迟最深绝望的地方。
自从高三休学以后，曲迟再未踏足这里，甚至到连平时出行都会刻意绕开的地步。
即使钟怀谦为他找出真相，他也托了人去狱里把真凶“关照”得生不如死，大约他还是无法去与这个地方和解。
曲迟没想到钟怀谦会带他来这里，他一见到那扇大门整个身体立刻开始回忆起曾经在里面被遗忘、被围殴、被怒骂、被千夫所指的痛苦，他甚至整个人不自觉开始发抖。
“别怕……”钟怀谦从他的衣兜里捞出他颤抖的手。
曲迟感受到对方手心的温暖源源不断地传过来，哑着嗓子:“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的声音仓皇无力，钟怀谦眼中溢出疼惜，不住地安抚，“别怕……有我在……”
因为事先和学校门卫打过招呼，所以钟怀谦畅通无阻地带着人进去，高中还正是上晚自习的时间，春日的夜晚凉风习习，钟怀谦拉着曲迟笔直地走到了教学楼下的最显眼的公告栏面前。
这是燕京实验二中平时张贴光荣榜和重大通知的地方，现在这张光荣榜上张贴着一通紧急报道——是关于四年前燕京实验二中那起女生自杀跳楼案的最新消息，真凶胡晓东已认罪并在其手机里查获重要证据，庭审已经在两天前结束了。
这桩案子很早就在做了，曲迟并不知道，他只想快速让事情彻底过去，他不想再被牵扯到那个痛苦的漩涡里，他快速地翻篇了，但归根究底也是在逃避。
可钟怀谦将人送进监狱后还是觉得不够，以高中同学里的知情人士身份匿名把一切告诉了曲成顾，曲成顾当然不忿自己当年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利用，因为和曲家老爷子有意让曲迟为家族联姻，想为曲迟洗刷一下名声，便特地托了一位金牌律师去警局翻案，不过曲成顾人多事忙，在律师那边保证会尽快将事实真相公之于众后，就甩手不管了，连两天前庭审出结果了都不上心，反倒是钟怀谦则一直在悄悄跟进，以匿名人士的身份提供了许多重要证据。
曲成顾一直没找曲迟说这事，主要是一说就相当于承认了当年的错误，当初是他因为对曲迟这个儿子心存厌恶不闻不问，出事了也根本不信任曲迟，没去确认随意就给儿子定了罪，最后还雪上加霜地执意把事情压下去，曲成顾心知肚明是他这事犯了错，但要他去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承认自己的错误，他拉不下这个脸。
相较于曲成顾，钟怀谦有意隐瞒就纯粹只是想要保护曲迟，他心里大概知道当初这件事对曲迟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在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前，他不愿再让曲迟卷进这件事情。结果出来后他才联系实验二中的校报记者团，出了资金让他们刊登在学校最显眼的地方，论坛里他也联系了论坛管理员让对方把这桩案子飘红置顶。
今天是曲迟的生日，这是钟怀谦想要给曲迟的第一个礼物。
校园路灯的光有些昏暗，曲迟安静地站在布告栏前，认真地伸出手一个字一个字地去辨认这场迟来的公正，报纸最下方有一些留言采访，是当年受害者班级的学生，也是当初抨击曲迟抨击得最厉害的那帮人，采访里是他们对真凶的强烈谴责，以及对当初背了黑锅的曲迟同学的道歉。
有很多人的道歉，足足占了大半个版面。
但事情过去三年了，记忆模糊了，对于当初的参与者来说也只是一场新奇的集体活动，揭露之后尴尬的道歉看起来并不诚心，远不及当初一个个化身正/义站在道德制高点时趾高气昂的愤慨。
可那也够了。本来以当初他高中时期的声名狼藉，即使那些人知道冤枉了他，也不会想要去道歉。
他知道是有一个人去替他生生讨回了这些道歉，他得到了，这就够了。
“……你不必做这些的。”曲迟转过身背对着钟怀谦，甚至侧过脸不看他，他没办法处理胸口那些汹涌而来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快要淹没掉他，映在路灯下的双眸水光闪动，哽咽的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吐出，“我并不在乎。”
“我在乎。”钟怀谦忽然将头虚虚埋进他的颈窝，即使在这样情绪激荡的时刻，他也记得曲迟不能接受忽然肢体靠太近，但温热的呼吸仍传递了出去，“你就当……是我的赎罪。”
曲迟浑身一颤，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水珠终于抖落出来，他像只流浪太久，终于找到回家路的小动物，呜咽着转身，所有本能顾忌在这一刻崩掉，他踮起脚搂住钟怀谦脖子，张开嘴狠狠咬了对方一口，眼泪落进张开的嘴巴里，又顺着牙齿灼烧着对方颈边的皮肤。
原来他心里仍是有恨的，他曾压抑着，钟怀谦如今对他这么好，他应当感恩戴德，不再对过去揪着不放耿耿于怀，对方曾经认不出他冤枉他打骂他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压抑着不许自己觉得对方有错。
直到这一刻钟怀谦告诉他，对方也觉得自己有罪。
在沈庄山的那个早晨，他以为自己原谅了一切，他以为自己大度地忘记了所有，但其实不是的，偶尔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他还是恨的，那些发生了的永远成为止不了血的疮疤，沈庄山那次钟怀谦只是对他的疮疤呼了口气，告诉他至少有一个人会在意他，而这次，对方终于拿来了创伤药，让疮疤不再疼痛不再流血，终有一天，疤痕淡去，他才能真正忘记。
******
曲迟抱着钟怀谦无声地哭了很久，哭得嗓子哑了整个人虚脱了被抱进车里的，回到公寓已经快十点了。
曲迟以为这一天就到此结束了，学校公告栏的那份礼物是他二十多年来收到最用心的礼物，钟怀谦不是什么权势出身，能做到这步一定奔波许久，他已经足够满足。
但钟怀谦显然并不这样认为，他把哭得眼睛红红鼻子红红的曲迟按在桌上，转身从冰箱里拿了一个大盒子。
不用想也知道是生日蛋糕，但曲迟在路上哭得险些抽过去，回来喝了点水，已经没胃口吃下任何东西了。
可看到蛋糕的时候仍不免感到惊喜，蛋糕不大，是六寸的红丝绒鲜奶蛋糕，蛋糕上面站着一只Q版小狐狸，黑巧做的乌溜溜的眼睛，旁边是个小牌子，工工整整写着“祝曲迟22岁生日快乐”，蛋糕上围了一圈小蜡烛，个头小小的，真的有22支。
钟怀谦正忙活着挨个点上，蜡烛很小，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点燃，一个个微弱的火光倒映在他的眸子中，好像银河倾洒其中。
“……烤蛋糕对我来说还是太难，做个巧克力模型倒是不难，学着做了一只小狐狸，你应该吃过很多精美昂贵的蛋糕，这一个应该在其中挺一般的……”钟怀谦点好蜡烛，把他拉到餐桌前，“你现在应该不太舒服，就不用吃了，许个生日愿望吧。”
曲迟呆呆地，他确实吃过很多很多昂贵得让人咋舌，精美得像艺术品的蛋糕，但那些蛋糕放置的场合往往是各种虚伪无聊的宴会，他总是象征性吃几口便再无胃口。
他也曾许过很多次生日愿望，他小学许愿过妈妈回来看他，初中许愿过钟怀谦回来看他，高中许愿过脱离曲家，从没有一个愿望实现过。
他不再许愿了，也不再把生日放在心上。
但如今，看着眼前的烛光，他忽然又鼓起了一点勇气，这一次……是不是会不一样。
曲迟闭上眼，他不敢太贪心。
我许愿，眼前的人能在下一次为我点燃第23支蜡烛。
睁开眼，钟怀谦在他吹完蜡烛之后还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盒子包装得很用心，上面还应景地系了漂亮的红色丝带。
“这是正式的生日礼物，希望你能喜欢。”钟怀谦难得有些局促，推了推眼镜，耳朵间因赧然泛起微红。
今天收到的感动有些超支了，曲迟一直没有再说话，手里抱紧盒子不愿意在此刻打开，里面是什么他都会喜欢。
他只是想把这份美好分给明天一点，今天晚上过得太奢侈了。
盯了钟怀谦片刻，把泛红的耳朵尖一寸寸描摹再刻印进心里，心里做了决定，曲迟起身把盒子放好，又去厨房拿来了他某次心血来潮买的红酒。
“……陪我喝点吧。”这是回到公寓后他说的第一句话，喉咙干涩，声音仍是哑哑的，他抢先动手切了点蛋糕端给钟怀谦，又拿了高脚杯给对方倒了满满一杯红酒，他自己也满上了。
“我不太能喝酒……”曲迟应该压抑了很多委屈，今天哭累了，因为和预想中的氛围不太一样，钟怀谦本想送完礼物就劝曲迟回去好好休息的。
但曲迟哭得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凝视着他，天生上翘的嘴角一点点失落地沉下去，钟怀谦全面溃败，他毫无立场地又点头:“……好吧，你是寿星你说了算。”
“叮——”高脚杯互相碰撞，曲迟率先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当白开水似的吞咽进喉咙。
酒量这块钟怀谦确实没法和曲迟比，他捏着鼻子忍着酒精的辛辣味还在灌自己第一杯，曲迟那边已经在倒第三杯了。
一幅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钟怀谦也短暂地被酒精麻痹了神智，在反应过来曲迟这架势不对时曲迟已经拿出第二瓶用开瓶器翘了瓶盖在咕咚咕咚对着瓶口灌了。
“小迟你在做什么？今天是你生日……”钟怀谦拽住他单薄的手腕，夺过只剩了一小半的酒瓶，“我让你不开心了吗？你突然这样，弄得像失恋了一样……”
对面抱着瓶子灌的小酒鬼反应了一会儿，才忽然大声宣布：“我当然没有失恋！悄悄告诉你，我要准备……”曲迟已经成功把自己搞得神志不清，他忽然对着钟怀谦笑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又甜又软，“恋爱了……”
“？？？”已经是曲迟现任男友的钟怀谦莫名其妙，他把人从沙发上捞起来，曲迟却趁着他揽住自己的腰时像个八爪鱼一样缠了上去，往日那些本能的身体排斥反应如愿在酒精下渐渐模糊。
他吐出浓烈的酒气，“你给了我这么多……我想把自己给你……”曲迟仗着酒劲开始放肆，“怀谦哥哥，我知道……你忍了很久对不对？”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生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