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独眼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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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燕工大的校园环道上，种得最多的就是栾树，左右两排连绵不断，这种一年冠绝十月春的乔木即使在冬日里也能在树冠残留一点深翠的绿色，未打扫干净的枯黄树叶铺散在道路两旁，阳光从缝隙里径直倾泻下去，有种鹅毛般轻盈的暖意。
曲迟就独自站在那里，低着头踩在枯叶上，棕灰色羽绒服，系着姜黄色的围巾，毛线帽压住了碎刘海，身姿瘦削，目光久久地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里。
他站了很久，灌木丛里才终于有了点动静，窸窸窣窣探出了一只黑灰色的流浪猫，毛发乱糟糟的，瞎了一只眼，它仰着头盯了曲迟一会儿，才慢慢沙哑地叫了一声。
长得不好看，叫声也不好听，完全不讨喜的存在。
其实大学里流浪猫尤其多，还未出入社会的年轻人们大多有着柔软的心肠，尤其女生们，甚至都会专门买了猫粮去定时喂它们，大部分流浪猫过得甚至可以说是滋润，占着大把地盘随地可以大小便不说，卖个萌喵几声就有人乖乖把食物送上来。
但只是大部分。
曲迟第一次注意到这只独眼流浪猫已经是大一的事了，那个晚上他跟几个狐朋狗友吃了饭回来，手里还提了袋烧烤，在校园环路连接宿舍区的那座桥头就见三个女孩在路灯下给两只小猫喂食，还有一个女孩在给小猫铺小窝，看着就是很温馨的场景。
但他视线却无意间瞥到了阴暗角落的灌木丛里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便发现了这只独眼的猫，原来它一直在默默地注视着那边温馨的场景。
一直等到那边那几个女孩走了，两只小猫还在地上满足地吃着专门为它们买的猫粮，那只独眼猫就远远地躲在阴暗的角落，只有一只深绿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是亮的，一眨不眨地还盯着那边，视线里都是渴望。
曲迟停下步伐，朝独眼猫那里走了几步，那只又丑又脏的猫顷刻间就箭矢般窜回了灌木丛里，过了几秒又探出头来，见曲迟没走，眼神凶恶地弓起身体，毛发竖起，朝他那边探出爪子，好像是在色厉内荏地吓唬他赶紧走，满是防备的姿态。
曲迟不觉得自己有多少无聊的善心，他也对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会停下脚步只是觉得这只独眼猫憧憬的样子……有些可怜而已，见到这猫不领情，他把手里那袋烧烤往那边灌木丛一放，就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本该到此为止的，虽然这条路是回宿舍必经之路，但他也不觉得自己每次都能碰到那只独眼流浪猫。不过他没想到第二次再见那只猫的时候，这只对人类防备心很重的独眼猫在原来那块灌木丛里也和其他流浪猫一样拥有了一个纸箱做的窝，箱子里铺着毛巾和旧衣服，大概是哪个好心的女孩子给铺整的，但这只独眼猫不太领情，把窝刨得乱七八糟，纸箱子也给挠破了一个洞。
独眼猫也不爱到处跑，有了窝之后它就几乎只在那块地方活动，但那些成群结队来喂猫的小女生们来的时候它都躲进灌木丛，只眼巴巴地望着，从不主动找人讨食，他看见过它好几次钻进垃圾桶里翻找食物，但即使沾了满身秽物也往往找不到多少吃的，留意它的次数多了之后，曲迟偶尔也开始会惦记着，怕它饿死。
他也没有刻意做什么，就是假如想起来这只猫了就当天吃了什么给剩一点，顺手给它放在灌木丛边，也不会刻意靠近它亲近它，给完就丝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曲迟丝毫没有自己在做好事的觉悟，他心里其实还嫌弃这只独眼猫毛色太丑，他不去靠近这只对人类戒备心很重的猫，也不是因为体贴或是什么，就是单纯嫌它脏而已。
但这只傻猫却似乎会错了意，曲迟大约这样看心情断断续续喂了它一学期，之后这只独眼猫就好像接受他了，曲迟每次经过，它都会从灌木丛里畏畏缩缩探出头来，睁着仅剩的一只湿漉漉的眼，等待着他喂食，一次曲迟买了一个奶香卷饼在路上吃，他当时把这只猫给忘了，结果这只独眼猫闻到香味，居然一点不认生了，巴巴追了他一路。
曲迟那天出去玩一整天光喝了酒，他本来饿得难受，但被这只猫缠得烦了，曲迟满脸暴躁，跟咬着他裤腿的丑猫对视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咬牙切齿地把手里只咬了两口的卷饼给了它，他自己则摆脱了猫出重新买了份食物。
不过不管怎么说，曲迟还是跟这只独眼猫有了一定的联系，在这个偌大的校园里，也许就这只独眼猫跟他的羁绊最深，虽然他脸上从没这样表现出来过。
因为协调宿舍失败，曲迟已经一周没回宿舍了，他不想看到高骐，更不想看到钟怀谦，他回了自己的别墅住了几天，因为想起这只不会主动讨食的独眼流浪猫，他这才回学校走到这来。
没有像以往一见到他就探出头讨食，这次独眼猫盯了他好半晌才怯怯地慢慢来到曲迟脚边，沙哑的叫声似乎带着点呜咽，瞎了一只眼的猫真的可爱不起来了，那一只眼睛睁得再大也只显得形容凄惨，除了大一刚注意它那会儿，之后曲迟三天以内一定至少能想起它一次，这回一周没有见到曲迟，独眼猫的叫声好像听得出谴责委屈。
曲迟蹲下／身，把兜里的一袋小鱼干拿出来给了独眼猫，看着这猫饿狠了似的狼吞虎咽的样子，曲迟心里忍不住生了点内疚，他第一次没有喂完食物就走，盯着独眼猫脏兮兮的毛发，犹豫了着做了下心理建设，非常勉强地摸了一下独眼猫的头，声音低低得要听不见：“对不起……把你忘了……”
他这边话音才落，他身后就响起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曲迟？这猫……原来是你在喂的吗？”
恰是他这时候最不想看到的人。
拿着一个猫罐头的钟怀谦声音好像能听得出一点惊喜，他快步上前，直直地看着刚刚起身的曲迟，但曲迟的表情可以说有些难看，一副并不愿意看见他的样子，钟怀谦要说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这应该是钟怀谦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冷遇，他偏头看见脚边一无所知正风卷残云地解决一大袋小鱼干的独眼猫，清了清喉咙才慢慢开口：“这只猫从前几天一直在这桥头上趴着，就远远望着校门的方向，别人给它喂食它都不吃，我早上碰见也喂了一次，结果差点被它挠了，它……是在等你吧……”
听了这话的曲迟怔了怔，沉默了一会儿接了话：“它的眼睛可能是被什么人给弄瞎的，很怕人，直接喂它它不会吃的，要和它留点距离，给它足够的安全感……”
这是他难得语气缓和的一次，他在认真地向钟怀谦解释这只猫为什么不吃他的食物。
钟怀谦这一周也没在宿舍里见他，他的东西也没搬走，他确实已经感受到现在的曲迟性格脾性跟他记忆里腼腆羞怯的小同桌相差太远，但从上次第一次见到已经成年的曲迟，他就觉得这个人竖满尖刺的外壳下，跳动着的还是一颗孤独无依，彷徨不安的心。和他终于回想起的那年第一次在医院里看到在病蜷缩成一团的瘦弱少年，如出一辙。
视线落在曲迟毛线帽下半垂的眼睛上，冬日里单薄细碎的阳光洒在长长的睫翼上，像是载了点点金穗，这个人但凡不故意刻薄讨嫌，这样平和安静的样子实在温柔无辜得甚至有些楚楚可怜。
“如果……我们也给你留足安全距离，你还愿意回宿舍吗？”钟怀谦单刀直入，想让曲迟回去。
愧疚也罢，多管闲事也罢，曲迟没有回校的一周，他抽时间去外语学院了解了一下曲迟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他承认他差点彻底忘记了对方，但在那个时候，小曲迟确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那个温顺柔弱只愿意对他一个人敞开心扉的小少年，比班上任何一个女生都长得可爱，在小曲迟刚转到他们班做他同桌时，因为留着过耳的短发，又不说话，他很长一段时间以为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子，说出来有些羞耻，当初仙剑一热播，班上的男孩子都觉得自己是李逍遥，他那个时候也不例外，还曾偷偷幻想过小曲迟是他的灵儿，虽然后来知道对方原来是个男孩子，但知道对方住院后，他噔噔噔一股脑跑过去探病送笔记的时候，也不能说没有抱着拯救他的灵儿的意思。
虽然现在想起来中二又尴尬，但至少很长一段时间，对方，是特别的。
所以明明已经不是十四五岁被爷爷用金庸古龙小说洗脑得天天想做拯救苍生的大侠的年纪了，他明明已经知道这个世界崇尚汲汲利益明哲保身，不需要古道热肠救死扶伤的圣父圣母，但他还是无法抑制住想要向曲迟靠近一步，想要知道这些年在对方身上都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像从前那样去帮他。
曲迟不知道钟怀谦有那么多复杂迂回的情绪，他只听见了钟怀谦在挽留他回去，已经知道了他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还要……他回去吗？
“高骐同意了吗？你不怕我一回去就找人教训他，闹得你们宿舍天翻地覆……”见到钟怀谦神色僵滞住了一瞬，曲迟全身温度骤降，随即掀开一个讥嘲的笑，“我记得学校论坛没说过她们的钟大神有多圣父啊，少多管闲事行吗？”
“他同意了你就回来是吗？”钟怀谦没有理会他的嘲讽，盯着他的目光有些咄咄逼人。
曲迟避开了他的视线，蹲下／身体注视着已经吃完舔爪子的独眼猫，用满不在乎的语气道：“……我无所谓，只是住校方便点而已。”
“那好……”
于是就在他们交流后的第二天，曲迟又重新回到了自动化专业宿舍楼的2012寝室。
作者有话说第10章 独眼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