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月》小萌

3、三、红衣歌罗

　　我伸手抚过他的睡容，那眉间微微皱起。

　　长卿，长卿……你可知我已等你多少日月，方才换得这十日相聚？

　　这面容已非原本的你，而我却仍守着这最初的模样，每世寻来见你。

　　忽而娇媚笑声响起，那红衣绝色女子立在楼中，独倚阑干，笑得好不得意：“这位姐姐，这俊俏男子看着好生惹人喜欢，要不姐姐将他让与妹妹，可好？”

　　我淡眸扫她一眼，便见她眼中微闪惧意，于是只低低开口道：“红衣歌罗？堆尽红颜娇骨，修炼五百年方成人形，貌美朱衣，夜中好歌，以此吸引年轻男子，食其骨肉，增己法力——我说的可对？”

　　红衣歌罗显然未料我出口的话语，愣怔半晌，复又颜笑开来：“姐姐如此说来，大约并非我族，但今日既见姐姐，亦可作个朋友——这俊哥儿，便留给姐姐，妹妹这便告辞了……”

　　“且慢。”

　　她为我声音止住脚步，有一丝不解浮上面容，我却淡笑看她：“他本是为你而来。长安城中红衣女以歌招引年轻男子，每夜皆有人遇害，他这暗行御史，受主上之命，定是要来抓了你的——只是他不信鬼神，却不知你这骨妖一出手便能要了他的命——而你，红衣歌罗，以妖身居于皇城迫害凡人，已乱了六道平衡，为了他，亦为了这长安城中的百姓，今日，我也是不能让你走的。”

　　她听罢神色一凛，面上浮出一个冷笑：“什么六道平衡，姐姐是糊涂了吧——我见你既能收敛全身妖气，必是修为不凡，故不愿与你为敌，却非怕了你——姐姐可不要忘了自己身份，这六道平衡可不需你来维护。”

　　我摇首，清叹一声：“执迷不悟，今日我便代上界尊者收了你这恶妖——”

　　“莲华镜台——佛来般若——”

　　我双手结印，眼中金光一现，便见一个莲花佛印直袭向她。

　　歌罗一惊，眼中惊惧俱现，躲闪不及，被佛印生生打中——“你，你……怎么可能！你身上明明一点仙气也无……我本以为，以为你只是敛了妖气，怎么……”

　　她吐出一口黑血，恨恨地望我。

　　我将钟莫离轻放置与地上，缓缓起身来走至她身前：“我已在人世轮回千年，仙气佛息早已融身似无，你作恶多端，今日让你妖散于莲花佛印下，也算是你的终果——我佛慈悲。”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忽而想起什么，抬头望向我来：“莲花佛印——你便是佛前随侍的莲华仙子？！哈哈……居然，居然是那位鼎鼎大名的莲华仙子……爱上凡人被贬入尘世历尽轮回之苦……可笑啊可笑！天上那高高在上的仙也会懂爱？真是可笑啊哈哈……”

　　我面色瞬白，本还平静的心忽被她的话语敲得疼痛难当：“住嘴！”

　　“呵……那个俊哥儿便是仙子的情郎吧？啧啧，真是痴心呀，人家早已忘了你，你却还在傻傻等——原来神仙也这般可怜……呕……”她说着又是一口黑血吐出。

　　我紧握住双手，肩却止不住颤抖——是啊，我是神仙，在佛前随侍了千万年，却原也这般可怜，需得这尘世间最丑恶的妖来可怜我——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而已，又有什么错？

　　“上界诸神……表似尊贵，其实，不过，不过是一群冷血无情的可怜虫——莲华仙子啊，如，如今，可有枉为仙神的恨吗？……”她的声音由高到低，终在又吐出一口血后，再无声。

　　我无措地立在她前，看着她美丽的躯体化为一堆白骨，忽而全身一阵冷意——我，其实真的很可怜——欲爱却永不得善终，得了天地间最高的荣耀，却失了最微不足道，却弥足珍贵的东西。

　　已经千年了——每世轮回，每世结缘，每世成婚，却每世都孤独终老，这是上天的惩罚，抑或是上天的玩笑？怪责我已为上仙却还要动凡心。

　　十世孽缘，难道还不够么？折磨得我不够？还是折磨得他不够？累了，倦了，如果放开手，能让他忘记所有重新开始，那便罢了吧……

　　那白光中渐显的影子，恭敬地立在前方：“莲华仙子，上界尊者与佛祖还在等候您……”

　　我疲倦挥手，轻步走向他，在手指触到他面容时，他的眼睛忽然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