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舞》苏闲闲

4、第 4 章

　　与此同时，柳鸢儿从梦中惊醒！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黑云沉沉，一颗星也没有。

　　明天大概会有暴雨了吧。

　　她走到桌子旁边，找了一根长长的牙筷，挑亮了灯，然后坐下来，继续缝衣服。

　　风，仿佛是一瞬间，从世界的另一端赶过来的，挟着长长的袍子，漫天覆地地盖下来。把黑云也生生地往地面压了一层。那厚积的云象是太重了支撑不住一样，竟有坠下来之势！绵延来的触角，仿佛触手可及。

　　“鸢儿！”玉中天从梦中惊醒。窗户碰撞着，发出尖锐的声音。桌上的油灯已经倒了，在桌子上挣扎了一下，还是被风踢下了桌。玉中天衣服也来不及披，赶紧起来关好了门窗，然后折回鸢儿的床，打算为她盖好被子。这一看，发现她并不在床上！他的心一下就揪起来了。

　　“鸢儿你在哪！”玉中天立刻冲出了房间。唤着。可是他没看到在床的角落里，软软地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子。

　　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

　　柳鸢儿隐约醒了过来，她无力地挣扎了几下，又倒在了地上。这声响，惊动了进房的那个人。

　　“你在这里，驸马呢！”那人用什么东西推了推她。

　　柳鸢儿强撑着抬起头。

　　看到柳鸢儿这样，公主心里虽然纳闷，但是恐惧也消去了大半。她蹲下来，扯住柳鸢儿的头发。

　　“你说，你是不是妖孽！”

　　“你有没有伤害我的夫君！”

　　“你不说话就能蒙过我了吗！跟我出来！”公主一把把柳鸢儿拖了出来，用力过猛，竟摔倒在地。她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手，只是一拉，那女人竟然轻飘飘地飞到了门口。人哪有这么轻的。这，这不是妖孽是什么！

　　“你跟我出来！”公主怒火中烧。她果然是妖孽！一股巨大的勇气充满了她的全身，她要保护她的夫君，她要斩妖除魔！她拖着柳鸢儿冲到了院子里。

　　一路上丫鬟仆人们纷纷躲避着，偷偷的交头接耳。

　　柳鸢儿似乎有点神志不清了，早上的飓风把她吹到了角落里，现在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唯一能坚持的，就是死死抱住手上的衣服。

　　“站住！”只听一声大喝，玉中天怒气冲冲地赶了过来。公主一怔，转过身，扫视了一下四周，目光过处，一个仆人畏惧地缩了缩。公主银牙紧咬，啐了一口，然后毫不胆怯地对上了玉中天的眼。

　　“你要干什么！”玉中天气得直哆嗦。难怪到处也找不到鸢儿，原来是公主这妒妇要把她赶走。以前还以为她温柔贤淑，心有不舍，看来全是狗屁！

　　“她是妖孽！”公主也不示弱。

　　“什么妖孽，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她不是什么妖孽！”玉中天本想还说什么，生生地压下去了。也懒得再说，冲过来就抢柳鸢儿的手。

　　“你干什么！”公主往后躲。

　　“给我！”玉中天一点也不退让。

　　两个争吵撕扯着，仆人们只是在旁边看，谁都不敢上来劝。也没有人发现其实鸢儿已经自由了。她抖抖嗦嗦地，抱紧着衣服，想站起来。

　　一阵暴风狂卷过来！

　　柳鸢儿大吃一惊，竟然尖叫了一声。在场所有人都愣了。

　　只见她的身子被风卷着，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鸢——”玉中天的声音僵在喉咙里。公主倒显得更镇定些，她抓着玉中天的手，美目紧紧地瞪着柳鸢儿。

　　风愈加得意，鼓足气力又猛吹了一口气。

　　柳鸢儿的身子于是又被抛得更高了些。就象一只风浪中颠簸的小船儿，毫无半点抗拒能力。她被风吹得眼睛也睁不开，可是还是一只手紧抱着衣服，一只手努力地伸向玉中天。泫然欲泣的样子。

　　玉中天的眉头紧紧纠结在一起，他挣开公主的手，上前一步，又被公主狠狠地拽了回来。

　　风势一点都没有小，呼呼地冲着，刺得人的耳朵竟有些嗡嗡作响。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开始掩耳朵。

　　玉中天再次挣开公主的手，向柳鸢儿冲了过去——

　　手指在空中轻碰，又错过……

　　四目相对，一边是不舍，一边是幽怨。风中隐约能听到柳鸢儿的啜泣。

　　柳鸢儿的身子，被风拽着，跌宕在几丈之外。玉中天拼尽气力，还是差着几步。风，一刻不肯停，戏弄般，扯着她，飘飘荡荡地在前面招摇。

　　她就要走了！她就要消失了！

　　玉中天身子一软，重重地摔倒在地，一团灰尘倏地扬起，又消失在风中。他努力地向柳鸢儿伸着手，抖嗦着，泪流了满面。

　　眼睁睁的诀别，无可奈何，最断人肠。

　　指间突然感到一丝冰凉。玉中天惊讶地抬起头，细看，却什么都没有。他试探性地合上手，又真真切切地感到了那一丝冰凉——象是一根看不见的丝线！他心中一动，一把握紧拳头。

　　“离得再远，拉拉线，就回来了啊……”

　　如果这是牵着你的线，那我一定会抓紧不放手！

　　天色越来越暗，黑云翻滚着，如同处在旋涡中。

　　一道蓄谋已久的闪电撕裂天空。

　　玉中天紧紧地握住手中那丝冰凉，一下，一下拉着。他紧紧盯着远处那个身影，拉一下，仿佛就近了一些。

　　“不！”公主哭着冲上来。抱住他的背，泪残红妆。

　　为什么要拉她回来！为什么明知道她是妖孽还要拉她回来！

　　最后一用力，柳鸢儿完全地被拉了回来。玉中天欣喜地看着怀中的人，几乎快呼喊出来。他埋下头，用脸温暖着她的脸。

　　公主狠狠地抹了泪，坚定地往后退了几步。

　　“玉中天，即使你不怕这妖孽，驸马府上下这些人也不能容下她！”

　　玉中天吃惊地抬起头。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围过来一群家丁。

　　“你们想做什么！”

　　“对不起驸马，不过柳小姐真的是妖孽，我们实在不能……”管家拱了拱手，扔给后面一个眼色。

　　“你们要做什么！！”玉中天挣扎着，可是家丁人多势众，他被硬生生地又从柳鸢儿身边拉开。

　　一支火把交到公主手中。

　　火光映得公主的面色阴晴不定。

　　“你想干什么！”玉中天的心里一阵恐慌。

　　公主冷冷地走到柳鸢儿面前。

　　柳鸢儿望着公主，苍白的脸上，竟然满是平静。

　　她颤抖地向公主伸出手去，手中是那件她死也不肯放手的衣服。

　　公主抓过衣服，手一扬——衣服被高高抛起，停留了片刻，然后顺着风无力地坠下。自尽一般凄美。

　　火把划着弧线，飞向柳鸢儿……

　　“不！”玉中天大吼着。

　　火苗一瞬间窜了起来。长长的火舌贪婪地舔噬着柳鸢儿的衣服，头发。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化成了片片黑色的灰烬。风一吹，就散了。

　　“竟然……这么容易……”公主喃喃地说。

　　“公主，还有这衣服……”一个小厮凑过来。

　　“也烧了吧。”公主深深地看了玉中天一眼。

　　“不许烧！”玉中天发狂了一般，家丁们怎么也压不住。更多的人涌了过来，或抓手，或抱身，死死地按住他。

　　一团火苗落在柳鸢儿缝的衣服上，绽出一朵妖艳的花……
　　玉中天突然安静下来。那团火焰在他眼中跳跃。火熄了，他的身子也冷了，眼神也冻了，仿佛那把火吞噬了他所有的生气，他所有的热情，他所有的活力。他轻轻推开众家丁，望着地上的灰烬，一步，一步走了过去。他走得极为缓慢，似乎每走一步，他的气力就流失大半；每走一步，就苍老十几岁。

　　竟无一人敢再拦他！

　　大家都屏着呼吸，小心地看着他。

　　只有风儿不知趣，猛地打了个大喷嚏。那团灰烬挟着半明半暗的火星儿被一下子喷开——高高地飞到半空，飘飘扬扬洒了满天。

　　玉中天颤抖地伸出手来。一片黑色的残灰在他手的上空盘旋了几下，终于还是没落下来，被风一把抓走！

　　玉中天突然拔足狂奔，他跑得那么快，一时间没人反应过来。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大家才被公主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醒。

　　“驸马，你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