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红 深海独|裁》微啸清风

4、猰貐篇01

　　置换绡纱、拜访邻国、强化军力，如今竟还要前往遥远的东方海域，闻者无不惊叹，纷纷猜想人鱼没准是获得了海神的指示，才会有如此先见之举。

　　出发前两天，人鱼国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此次前往，恐有数日，虽眼下平静，但不可不防，国王让留下的心腹务必保持警惕。

　　交代完相关事宜，国王游到演练场，骑士们早已整齐列队，昂首挺胸地等待国王检阅，路途充满未知的凶险，这也将是他们的首次任务。

　　王宫里，侍女们用石片将银鳕鱼切成一块块，分装在绡纱袋中。女王正在房间里研磨珍珠，门被轻扣了两下，明明应是恭敬的问语，却尽是撒娇的口吻。

　　“母亲，我可以进来吗？”

　　女王了然地微笑，停下手中的动作，“可以。”

　　莫关山推开门，不紧不慢地游动，竭力维持王子该有的风度，但摆幅过大的尾巴还是暴露了他有多开心，“凯丝说，说我也可以去，这是真的吗！”

　　女王双臂微张，莫关山听话地游到母亲怀中，女王拿起已经穿好的项链给他戴上。祭司始终无法占卜出王子的姻缘，有用的线索只有一个名字和能够变成珍珠的眼泪。

　　姓莫，名关山，典型的东方名字；泣泪成珠，则是东方鲛人族的特性。

　　对于儿子的命定之人极有可能在东方海域这一事实，国王和女王一度认为是占卜错了，于是他们花了整整五年在西方海域打听，结果却一无所获。

　　或许海神早已安排好一切，女王心酸不已地抱紧心爱的儿子，眼眶逐渐湿润，为什么关山会和东方扯上关系，那是多么遥远的国度，隔着千山万水。

　　不久的以后，当女王近在咫尺看着宝贝绝望哭喊，却无力垂手之时，才明白，原来分离不只有天各一方，还有比之残忍百倍的，阴阳永隔。

　　“母亲，请不要哭，您怎么了。”

　　怀中小声抽噎的声音把女王从悲伤中唤醒，眼角被什么轻抚。莫关山一边流眼泪，一边伸出小手帮母亲擦眼角的泪水。

　　女王赶紧擦掉眼泪，自责不已地亲吻儿子的额头，她怎么能把情绪传给关山，“没事，母亲是高兴，想到终于可以带着宝贝出去玩，就特别高兴。”

　　莫关山看到母亲重现笑容，也止住了泪水，女王弯腰拾起散落的几颗珍珠，点了一下莫关山的鼻尖打趣道，“已经五岁了，还这么容易哭。”

　　“看到母亲哭，我好难受，所以母亲以后不要哭嘛，要不然我当不成男子汉了。”

　　女王笑而不语，莫关山用指尖推着珍珠滚了一圈，纳闷地自言自语，“海神为什么只送给我礼物呢，还不能说出来，唔。”

　　“因为海神喜欢你，所以让你和别人都不一样，如果被他们发现海神只送了你，他们就会说海神偏心，你想让海神被说坏话吗？”

　　莫关山坚定地摇头，“我不会说的，也不在别人面前哭。”

　　“还忘了一点，不能随便给疗伤的药。”

　　“可是受伤了会很疼，上次那个哥哥...”

　　话音戛然而止，差点说漏嘴，莫关山紧张地看着母亲，好在女王没有听清后面的话。

　　“给可以，但是不要让别人知道是你给的，如果被发现了，也要说不知道这是什么，是你在路上捡到的，记住了吗？”

　　这些话莫关山早已烂熟于心，女王摸摸儿子的脸，笑着说，“东方是很重礼仪的，到了那边要注意言行，凯丝以前跟过祭司，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她。”

　　莫关山回到房间，凯丝正从大木箱里拿出新的软垫，木箱是国王用海底最好的沉船木料做的，软垫则是女王用骨刺把一百张绡纱缝起来。

　　“王子，看您的表情，肯定是已经问过女王了。”

　　一想到可以出去玩，还是那么神秘的地方，莫关山就开心地在房间里不停游，“东方是什么样子的，和这里一样美丽吗？”

　　凯丝把软垫折几道，放进石桌上的小木箱，拉着王子的手，带他到床边坐下来，“我曾经在祭司的水晶球里看过，很美丽，说起来，王子你的名字很像东方的呢。”

　　莫关山惊讶地瞪大眼睛，小手紧紧抓住凯丝，嘴巴张合几下，欲言又止，凯丝看着小王子忐忑的模样，耐心等待着。

　　很多话在嘴里绕，最终都抵不过内心深处的渴望，莫关山抬起手，轻轻碰了下凯丝的嘴唇，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他们是不是可以读出我的名字？”

　　母亲说名字也是海神赐予的礼物，但伙伴们有些怕读错难堪，有些觉得怪异，最后一致都只喊王子，平白拉开了距离，母亲让他不要强求，可还是很伤心。

　　如果都没有人愿意喊他的名字，那这个礼物还有什么意义呢？大海里可以有很多王子，却只有一个莫关山。海神定是把他和别人的礼物弄混了，才会把这个名字赐予他。

　　凯丝心疼不已，王子的独特如果放到任何一条普通人鱼身上，都是不幸的。

　　“他们会比女王和国王都更准确地读出您的名字，也很愿意这么喊您。”橘红色的小尾巴欢快地摆动，凯丝也被感染，跟着甩了一下银色的尾巴。

　　“东方海域也有很多种族，但以龙为尊，国度唤作归墟，我们要去拜访的黑鳞鲛人族是归墟国的大贵族，身形和语言都和我们一样，不过没有尾巴。”

　　莫关山想象不出来，很是疑惑，“没有尾巴要怎么游呢？”

　　“有双腿，和人类一样，但是包裹在皮翼里。”凯丝用手指在石床上大致画出形状，“黑鳞鲛人很有正义感，擅长战斗，可以杀掉最凶猛的鲨鱼。”

　　“鲨鱼！”莫关山惊叫着跃起，最厉害的骑士都不敢与鲨鱼缠斗，竟然有海族可以对付那身无坚不摧的皮肉，把鲨鱼从无法撼动的顶端拖下来杀掉...

　　对力量的崇拜让莫关山眼睛亮亮的，小脸微红，写满了向往，“他们也有三叉戟吗！”

　　三叉戟由人鱼尾巴上最坚硬的一块鳞片幻化而成，象征着力量、勇气和荣耀。莫关山每天都盼着时间再快些，恨不得立刻长到七岁，拥有属于自己的三叉戟。

　　凯丝也纳闷黑鳞鲛人如何战斗，水晶球里黑鳞鲛人隐隐绰绰的背影，除了头发比人鱼长些，双腿代替了尾巴之外，就没有区别了。

　　“对不起王子，我知道的也不多。到了东方海域，可以直接问他们。”凯丝看着重新坐回床边、有些失望的王子，笑着眨眨眼，故意卖关子，“不过国王真是挑了个好时间~”

　　果然莫关山不再纠结没有得到解答的疑惑，好奇地抬头，凯丝尽量用王子可以听懂的方式解释，“每年的最后一个月，东方称作腊月，是祭祀之月。海族们会拿出最好的东西交给龙王，龙王用这些来祭祀海神，祈祷海域风平浪静。”

　　“最好的东西是什么，海神会收下吗？”

　　“对人鱼来说，绡纱就是我们可以给的最好的东西。海神很少现身，没有海族知道他在哪里，所以龙王会将祭祀品专门放在特定地点。”

　　凯丝看王子眉头轻纠，仿佛在思考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把他抱在尾巴上，继续说道，“祭祀过后，海族会举办为期三天的海市，有很多吃的玩的，非常热闹，我们正巧赶上最后一天海市。”

　　“太棒了！”莫关山开心地吐了个泡泡，凯丝笑着把泡泡吹的更高，“听说黑鳞鲛人族族长的儿子也是五岁，到时候王子可以和他一起去海市。”

　　惊喜之下，又一个泡泡，不过这次是不小心，只有出生没多久的小人鱼才会控制不住吐泡泡，莫关山赶紧伸手戳破，脸有些红。

　　凯丝配合地装作没看见，莫关山偷瞄一眼，看到凯丝面色如常，这才松开绞在一起的双手，忍不住问她，“是弟弟吗？”

　　他也想做一回大哥哥，体验被依靠的感觉。凯丝很简单就可以揣测出王子的心思，而且她确实不知道谁大谁小。

　　“很有可能哦。”

　　“那那我要送给他礼物，这样他就会喜欢我了。”

　　莫关山游到床头，抱起心爱的木箱。凯丝有些惊讶，因为木箱里面都是王子最宝贝的东西，比如国王和女王每年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还有很多小玩意。

　　五色贝壳（偶然拾到），风铃（沉船里的），海螺（朋友送的第一个礼物），玉符（祭司说可以镇灾），玳瑁（慈祥的龟爷爷送给他的）......

　　凯丝看王子挑来拣去，最后拿起了蓝珀挂坠，吓得赶紧按下王子的小手，开玩笑，那可是女王的珍藏！“王子，您忘了吗，他也是贵族呢，这些名贵的东西肯定见过不少。”

　　小嘴瘪起来，软糯的声音尽是苦恼，“我不知道送他什么嘛。”

　　凯丝立刻心软得一塌糊涂，罢了，既然王子这么期待，她又何必当恶人，送就送吧，“如果不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那么就送自己最喜欢的，这就是诚心诚意了。”

　　莫关山恍然大悟，却是放下蓝珀挂坠，从木箱里拿出一个用绡纱裹住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举起来给凯丝看，“我最喜欢它。”

　　凯丝没有见过这个，好奇地揭开绡纱，瞳孔瞬间放大，这是...三叉戟？！

　　橘红色的珊瑚被雕刻成一把三叉戟，表面有很多细小的划痕，应该是打磨的时候留下的，制作并不精美，甚至可以说比较粗糙，但是栩栩如生。

　　“天呐，您亲手做的吗？”

　　莫关山自豪地点头，他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和尾巴相同颜色的珊瑚。

　　“三叉戟最帅气了，父父说三叉戟是海神赐给人鱼的武器，等我长大，也要和父父一样，用它保护大家，把欺负我们的坏蛋全部赶跑。”

　　凯丝看着王子，脑海中突然闪现国王登基时，高举三叉戟宣誓的那一幕。

　　——或许我们没有站在顶端，但是请相信，我们绝不弱小！我在此向海神发誓，将用生命去保护我的子民，永怀热情，永不妥协！

　　她竟忘了王子拥有怎样的血统，骄傲与生俱来。莫关山看凯丝发呆，不理睬他，委屈地游到凯丝怀里，抓住她的手晃了晃。

　　凯丝本来还在懊恼自己怎么会忘记呢，结果就收到来自王子的撒娇。拜托，这么可爱，她自然会忘记这是未来的国王啊！

　　莫关山把三叉戟装进凯丝拿来的绡纱袋里，系紧绳口，想着一见面就送给弟弟好了，完全不知道，他所期待的“弟弟”已经快要气得爆炸了。

　　“什么狗屁王子！我还从来没这么伺候过谁！”石凳被大力踢翻，见一缩在角落，根本不敢说话，他的房间已经被贺天毁的不成样了。

　　“要帮他抓鱼，还得是最鲜嫩的，竟然跟我说他是吃银鳕鱼长大的，你敢相信吗！银鳕鱼！那要是鲨鱼肉，不给他把牙都磕掉咯！”

　　“别，别生气...”

　　轰隆，唯一幸存的石桌被整个掀翻，“抓鱼还不够，还要我帮他铺床，我他妈上哪去找柔软的垫子，石床怎么就不行！”

　　贺天喘着粗气，脑门上的青筋都显出来了，一肚子火还得装乖，早知道是这种招待，当时打死也不会答应，就没见过这么事多的。

　　“我要给他抓最硬的鱼，在垫子下面放满石子，教教他什么叫做现实！”重重吐了口浊气，总算把憋了几天的火发泄出大半，“找到喊泉了吗？”

　　那可是戏弄人的好地点，贺天一直想去，但是地图在龙王的书房里，因为据说喊泉离禁地很近。平时是绝对没有可能溜进书房的，不过贺天看准了龙王正忙着祭祀。

　　见一果然不负所望，成功拿到了地图，从歪掉的床底下掏出来递给贺天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还是不要去了吧，真的离禁地很近...”

　　贺天记下路线，把地图还给见一，“怕什么，谁都没去过禁地，说不定里面什么都没有。”

　　三天后，国王和女王终于抵达东方海域，即使有祭司的帮助，仍是走了不少错路，途中还遇到洋流和海潮，二十位护送的骑士都面露疲态。

　　莫关山窝在女王怀里，睡得很熟。祭司勉强集中所剩不多的精力，再次启动水晶球，灰色的雾聚成一个箭头，队伍顺着水晶球所指的方向继续前进。

　　很快，两根龙纹石柱出现在视野中，祭司如释重负，展露笑颜，“前面就是归墟国。”

　　此时相当于人间的凌晨，故海域显得很是寂静，一天前就被派来接应的贺连靠着石柱闭眼休息，祭司刚出声，贺连就警觉地睁开了双眼。

　　清亮的嗓音，是从未听过的美妙，难道是人鱼！贺连赶紧拍醒虾兵蟹将，让他们回去通报。要热情、友善，贺连默念几遍，使劲揉了把僵硬的脸，快速迎上去。

　　国王远远瞧见贺连模糊的身影，隔着大约有200m，便让队伍停下来稍微整理一下仪容，怎料话说到一半，贺连已经在眼前了。

　　“欢迎你们来到归墟国，我是黑鳞鲛人族的贺连，和现任族长是兄弟。”

　　中气十足的问候，莫关山立刻被吓醒，迷蒙的眼睛里全是不安，女王赶紧拍拍儿子的背，祭司不快地皱起秀眉，骑士们则个个心情复杂，鲛人这么壮硕的吗。

　　国王右手放至左肩，这是通用的问候礼仪，“你好，我是人鱼国的国王。”

　　贺连回礼，并率先伸出右手，国王笑着握住，五秒各自收回。

　　“这是我的妻子和儿子。”

　　贺连转向女王，微微颔首，抬眼看见人鱼王子正抱住女王的手，把脸贴在上面，乖巧可爱，心中万分感慨，都是五岁，怎么差别那么大。

　　“这是我们的祭司，西瑞尔。”

　　“你好。”咦？原来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他的，没想到祭司这么年轻。

　　手掌收拢，西瑞尔瞬间脸色都变了，觉得被一块铁钳狠狠夹住了手，“啊！”

　　贺连赶紧松开，纤白的手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一片，“对对对不起。”海神保佑，他才用了三分力，怎么就这样了。

　　西瑞尔本就不满贺连的粗鲁，现在眼神更是跟刀子一样，嗖嗖地刮得贺连直冒冷汗。

　　呜哇，好凶...“请跟我来，族长已经备好了宴席，等候着各位的莅临。”

　　贺天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把所有东西找齐，做了明暗两手准备，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却被父亲无情地揪起来，因为人鱼王子来了。

　　“贺天，你就打算这个样子迎接客人？”

　　表情阴沉，充满不耐烦，顶着一头睡乱的黑发，双手抱胸，十分不符合友善的标准。

　　年长的鲛人们再也憋不住，咳嗽声、闷笑声不断。贺云怕父亲和弟弟又呛起来，连忙帮着整理贺天的头发，小声劝说，“都做了那么多，何必现在拉下脸。”

　　贺连领着人鱼们，很快就到了黑鳞鲛人族的住处，贺天站在最前面，只一瞬就捕捉到了莫关山，呵，他就是王子吧，果然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

　　莫关山看到眼前乌压压一群鲛人，小手攥紧绡纱袋，紧张地心跳加速，早已忘了王子的风度，满心想着都是弟弟会不会喜欢这个礼物。

　　“诚挚地欢迎你们的到来。”

　　“非常荣幸来到美丽的东方海域。”

　　两只大手有力地交握，双方族人同时行礼。

　　贺天一直看着莫关山，嘴角勾出微笑。

　　莫关山终于和贺天对上视线，赶紧灿烂地笑开，这是弟弟吗？比他高好多呀。

　　贺连示意贺天上前和人鱼王子打招呼，贺天几下游到莫关山跟前，优雅地行礼，“你好，我叫贺天。”

　　莫关山双手交叠在胸前回礼，尾巴紧张得直打小水花，“你好，我叫莫关山。”

　　声音本来就很软，再加上颤音，白嫩的小脸又因为害羞，粉扑扑的，连贺天都有些惊讶，竟然这么乖？不过正好，他专治这种不谙世事的乖宝宝。

　　“我给你带了礼物，请收下。”莫关山举起手里的绡纱袋，贺天挑眉接过来，扯开绳口，手伸进去，摸到一个东西，握在手心就要拿出来。

　　结果不知道勾到了什么，贺天皱眉，稍微用了点力，一声细微的脆响。

　　贺天看着手里分离的戟头和戟身，脸有点僵，这是什么脆弱的礼物。莫关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花了那么久做的，最心爱的三叉戟，就这么断成了两截。

　　海水里都充满了尴尬，贺天屏住呼吸，看着莫关山，只见那双大眼睛眨了一下，紧接着水雾就漫上来，鼻尖迅速红了，糟糕。

　　贺父赶紧游过来，把贺天扯走，这个混小子！真的欠揍！

　　女王也反应过来，连忙抱起莫关山，巧妙地用手挡住旁人的视线，水汽在通红的眼角化作两颗珍珠滚落下来。

　　哭声小小的，却不妨碍听力极好的黑鳞鲛人们感受到其中的委屈和伤心。贺天轻而易举报复成功，却丝毫没有畅快，他还没使什么手段呢，怎么就哭了。

　　“呜呜，我的，我的三叉戟，坏掉了...”

　　如此场合，哭闹实在不妥，况且是无心之失，女王亲吻莫关山的额头，柔声安抚道，“宝贝乖，贺天哥哥不是故意的。”

　　若是女王知晓莫关山的期待，怕是要后悔万分说了这话。听到是贺天哥哥而不是贺天弟弟，仅剩的幻想也随之破灭，莫关山逃避现实般埋在母亲的肩头不住抽噎。

　　在场的无不揪心，西瑞尔让水晶球显示各式各样的三叉戟，骑士们则把自己的三叉戟送到王子眼前任他挑选把玩，可王子压根不抬头看。

　　国王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不停地朝儿子望去，如果愤怒可以实质化，贺天早就被贺父的眼神捅成筛子了。

　　宣告海市开始的海螺声在此时响起，顺水波由远及近，悠扬绵长。

　　贺天看不见父亲的愤怒，也听不见海螺声，他的心神全被细弱的哭声给摄取了，烦躁不堪地看着掌心的三叉戟，明亮如同火焰，甚至产生灼烧感。

　　不就是平凡无奇的珊瑚，又不是稀世珍宝，坏了就坏了，他可以再去折千根万根。就算是被雕琢成三叉戟的模样，可这粗糙的做工必不是出自名家之手，值得哭吗？

　　贺天想了想，抬手拔下一根头发，缠裹在断裂处，推开挡路的骑士，游到女王身前，女王以为他要和关山说话，便打算让关山抬头，没想到贺天突然伸手，抓住了那条萎靡得垂下的红尾巴。

　　“啊！啊！”急促的尖叫顿起，敏感的尾鳍被触碰，莫关山瞪大眼睛张着嘴，尾巴使劲摆动试图挣脱，双手胡乱划动，女王也是猝不及防，没抱稳脱了手。

　　贺天自然地张开手臂，正好接住，柔软的身体撞进怀里，红肿的大眼睛盛满惊慌失措，眼角还残存着水液，莫关山在异常淡漠的注视下无所适从地扭动。

　　手指在光滑的鳞片来回摩挲，轻轻挑开一块，用指腹刮了一下里面的嫩肉，又痒又疼，莫关山忍不住抽泣，手却紧紧揽着贺天的脖子丝毫不敢放。

　　分明是同岁，可贺天的身体却可以将莫关山完全笼罩住，看着怀里委屈又害怕的小人鱼，逗弄的心一触即发，“脖子要断了，还不放手？”

　　莫关山慌忙要放开，贺天却同时松开手臂，惹得莫关山惊叫一声，双手条件反射缠的更紧，笑意冲淡了黑眸的冷漠，贺天改用单手抱住莫关山。

　　其实松了手，王子也可以站住，又不是会掉落的深渊，可偏偏一个不松一个不放，诡异至极，当事人却毫无所觉。

　　贺天摊开手心，把虚握着的三叉戟倒在莫关山手里，“喏，我已经修好了。”

　　虽然是接上了，可是胡乱缠绕的头发像杂草一样，莫关山低头仔细瞧了会，脸都气得鼓起来，仰头瞪着贺天，用小尾巴愤怒地抽打他，“根本就没有修好，你在骗我。”

　　贺天睨着眼作势就要去抢，“既然这样，那就让它断掉好了。”

　　莫关山吓得连忙护住，眼圈又红了，贺天见状，不耐地掐住莫关山的脸，冷冷地威胁，“你要是哭，我就把它抢过来，折断，然后捏成粉末。因为你已经送给我了，那它就是我的东西，我想怎么对它就怎么对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