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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端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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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芷嫣在后厅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传话,反而被嬷嬷告知王爷早同四王爷出去了,当着嬷嬷的面不好发作,回到房中将绣好的锦囊剪个破碎,将满心的怨气撒在绿央身上,绿央心中郁闷不已,走也不是劝也不是。
这王爷不待见你,与我何干?点心送也送了,王爷不也没什么反应吗?绿央自认倒霉,被派来伺候这娇纵的小姐,她不止一次向秀儿旁敲侧击过,想要她在王爷面前说说让她换去别处,可事情总是不了了之。
天色渐渐晚了,树梢头挂上了月钩,汴河沿岸升起各色灯笼好不漂亮。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褚霁不禁开怀,“若我北晋国土皆是盛京这番景象,该有多好。”
“四哥,成日想着安邦定国极损脑子。”褚容笑着拂去落在衣衫上的琼花,“这盛京自然是盖去污秽,给你看好景象的,不然岂不遭人耻笑。”
“哦?你倒是说说。”
褚容转了转眼睛,“近来盛京来了许多流民,四哥可听说了?”褚霁摇头。“前些日子总爱蹲在我府门口,被陆云安赶走了,去城东二条路却总还能见到他们,这事儿啊令我不解了许久。”
褚霁闻言,道“是哪的流民?没听说有这事儿啊。”
“他们自报是漓南人,受灾无奈上京,都是偷偷入城的,怕是守卫们不敢通报,要被知道是看护不力放流民入城这还了得。”
“漓南!”一声低呼,褚容见他眉头紧皱,又说“正是听说是打那儿来的,到我府上求助我也无从插手,若是解决不好,怕是遭到三皇兄等人的猜忌。”末了,褚容又添一句,“要想莫须有,可真是太容易了。”
褚霁心下思量,褚巳治理漓南水患本就用时甚少,回朝受了父皇嘉奖,个中也并无差错,距离漓南水患一事已逾四五月,如今竟在盛京见到了流民……
“这事四哥会着手处理,你可别插手,听见了?”褚霁对褚容十分不放心,他可不愿意褚巳在褚容这儿做文章。
褚容倒是满不在乎,“倘若真要做点什么,那他也管不着,四哥何必担心呢。”
褚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道“我听他们说你在长春斋把袁明杰打了?”
褚容耸肩,眼神瞥向一直沉默的陆云安。
“袁明杰仗势欺人,那已经是便宜他了。”陆云安沉声道。
褚霁一个头两个大,他早前听这事儿便觉得头疼,袁明杰虽说不是个大人物,到底背后有个贤贵妃,褚容明明儿地给他下马威,贤妃顾及面子多少记恨褚容,原想九弟偶尔犯糊涂也罢了,陆云安竟也掺和。
“四王爷多虑了,那事儿袁明杰绝不敢声张。”陆云安说,“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
……闻言褚容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不是好事儿你提什么!
“你……”
“四哥放心,我有分寸,总不会让我抓我把柄。”
“九弟……”
“啊,船来了。”一艘花船正朝这边驶来,褚容赶紧转移话题,挤向人群,留褚霁与陆云安对视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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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行动异常困难,好不容易甩开了随身的侍卫可以到处逍遥一番,却在这儿进退两难,褚淮卿丧着一张脸,自言自语道“早知等过了河才偷溜走的。”
而这边,弄丢了褚淮卿的侍卫们面面相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十一王爷顽劣,出门时还好好的,到了街上说自己要买各类东西,把侍卫一个个都给支开了,趁人不注意一溜烟没影儿了,十一王爷要是有个什么不测,那九王爷还不得扒了他们的皮!火急火燎间,一个侍卫指着桥上大喊,“人在那儿呢!”
做贼似的褚淮卿见自己暴露了,推搡着行人往桥的另一头下去。
褚淮卿一路跑到河边,见身后紧跟着那些个侍卫,心里郁闷极了。边跑边回头大吼,“你们就让我一个人嘛!别追了!”
为首的何尝不是欲哭无泪,小祖宗啊,不是我们不放过你,是你哥不放过我们!“主子,您慢点跑!别摔着!”
“那你们别追啊!!”
“主子,我们就跟着您,不打扰!”这些个侍卫都快哭了。
“那你们就呆在那儿!远远的,别……啊!”褚淮卿还没来得及吩咐完,便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给绊倒了,一下子跪趴在地上,追来的侍卫们面色一变,欲前又止。褚小王爷愣住了,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摔倒了?好在褚小王爷心宽,拍拍屁股没事儿人一样站了起来,只见他的侍卫们依然站在远处,一个二个都没有上前,却看着他的背后。
奇怪,“你们怎么了?”褚小王爷转身一看,不得了!他九哥正一脸漠然盯着他呢。
褚小王爷身上的调皮劲儿立马就消下去了,埋头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褚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撤退了那些侍卫,“说吧,吵吵闹闹,成何体统!你刚才在做什么?”
褚淮卿怯懦懦地对着手指,不敢抬头,“我不想他们跟着我……我就溜了……”
褚容面色一沉,“你是嫌自己不够招摇吗?”
“没有……”
褚容懒得去看他一脸丧气样,转身拂袖离开了,褚淮卿便眼巴巴地跟着。“九哥,陆云安呢?怎么不见他。”
褚容被气笑了,重重地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怎么,想着陆云安在,你拿他当挡箭牌?”
“哪有!那我是觉得……他不在谁保护九哥你嘛……”
褚淮卿努努嘴,心里却想,你俩成天形影不离的。
褚容教训了他几句,二人便朝着河岸走去了,就在刚才褚淮卿躲那些侍卫的时候已经过了一艘花船,此刻许多人捧着河灯聚在岸边,还有的拿了字条找写字的先生代笔,他们的生意倒是红旺得厉害。
“九哥,我们写两盏灯吧!”看大伙儿都热衷放河灯,褚淮卿心中的小火苗燃烧起来,跑到灯摊前提了几盏拿到褚容面前晃悠,一脸期待。
“是啊公子,咱的灯可以漂很远!哪怕是漂半天都不见进水,您大可放心选。”
两人各挑了一盏,转身便走,却听那灯贩出言“两位公子,你们还没给钱呢。”
……这俩兄弟出门都是有人跟着,何时带过银钱。在两人犯难时,有人放一锭碎银给那小贩。
是陆云安和褚霁二人。
“哦~!四哥,你们出来玩都不叫我,害得我……!”褚淮卿一见他俩不乐意了,想要抱怨却看了看褚容的脸色,把要说的话咽下去了。
褚霁笑着摸了摸十一弟的头,“哈哈,下次一定记得。”褚淮卿一脸不悦地拍开褚霁的手,“哪有,我看你们就是成心不带我。”
陆云安接过褚容递来的河灯,稍微整理下。他和褚霁一直跟着褚容的路线走,看见了褚淮卿甩掉侍卫们的全过程,当然也包括一直跟着褚淮卿的那几个百姓打扮的人,虽然装作游会,却不疾不徐地跟着褚淮卿。
“王爷,如你所料。”
“有多少人?”
“没看错的话,五个。”
褚容望了一眼正在写河灯字条的褚霁和褚淮卿,二人正互相偷看对方所写。
在他眼皮子底下打褚淮卿的主意,胆子真大!
“啪”的一声,褚容合上折扇,低声吩咐陆云安:“待会儿跟着淮卿。”
两人这边讲着悄悄话,那边褚淮卿已经放了一盏灯了,欢天喜地地把河灯往河中心推,还没等灯平稳,便被一个浪头给打翻了。
“十一王爷,灯是要这么放才对。”
身侧突然传来陆云安的声音,褚淮卿抬头见他手中捧着一盏灯,打开灯座,再见他缓缓蹲下将灯稳稳放入河中,一点一点凫水将灯推得更远。
陆云安的灯一直往前流去,竟真未见它有下沉的迹象。
“你写的什么?”
“家和人兴。十一王爷写的什么?”
褚淮卿撇撇嘴,“写给……不告诉你!”
陆云安也不恼,“放完了?那就走吧,王爷他们还在那边等着呢。”
褚淮卿闻言突然一把抓住陆云安的袖子,“那个!嗯……我还想再放一个,我这个不是沉了么,你先过去吧,我待会儿来找你们。”
这谎撒得真是太烂了,陆云安心想,但他也不急戳破褚淮卿,“那好,我在刚才那摊子前等你。”陆云安一转身,褚淮卿便潜入人群中不见了。
这边褚容兄弟二人找了岸边一处茶铺坐下,老板为他们铺上了棋盘,二人边喝茶边下棋。
“这日子可真舒坦。”褚容伸了个懒腰,对面褚霁正细细地盯着棋盘,捏了白子迟迟不下,褚容敲着桌面催促,“四哥,该你啦。”
褚霁抬头一笑,“九弟,下棋如打仗,哪有迅速的道理,不急,不急。”
褚容叹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耐心地等着褚霁。
棋子落盘的轻扣声传来,褚容一看,白子与他的黑子之间仍是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他的后兵已然呈弱势,从身后包围最终可让他主动入瓮,他这四哥多年来的性子都是如此,万事求个势均,从不主动出击。
褚容摇摇头,慢慢捏起黑子,“四哥啊,你不都说了嘛,下棋如打仗,费那么多时间布防,还不如……吃!”
褚霁眉毛一挑,“好小子,这么狠。”
褚容笑着将褚霁的黑子拿到自己那边,“四哥,承让了。”
“你这步子倒适合带兵。”
“还得多亏四哥自幼教导我,我不过是比四哥少了分优柔寡断,论起谋划策略,四哥才是能人。”
“行了行了,专心下棋。”褚霁低笑出声,再继续下去这吹捧没完了。两兄弟下得欢畅,褚容不防,被褚霁夺了一子,一下来了心劲儿,非和褚霁争个高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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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船上
一锦衣男子捏着玉杯,看着汴河沿岸绮丽风光,勾唇喃喃道:“这便是北晋的盛京么,真是繁华无比……”房门微开,走进来一个人,俯身在锦衣男子耳畔说了什么。
“有趣。崔余啊,出去的时候把门留着。”
褚淮卿本以为自己甩掉了陆云安,却没料到他很快便又找到了自己,陆云安毕竟是九哥的人,他还真不敢动,只好让陆云安跟了他一路,被他拉着四处闲逛,对于放河灯他已经没有兴致了,倒是迎面而来的花船引起了褚淮卿的注意。看着他脸上出现了狡黠的笑容,陆云安知道他又在想鬼点子了。果不其然……
“陆云安,你看那船!”
陆云安寻声望去,是艘极大的船浮在水面上,船体上有两层仓房,快没了桥洞,上边儿挂着各色丝绸布缎,一层窗户大开,里面儿全是些官宦老爷们带着歌女些作乐,二层上偶有开着窗户的房间,并不多见。船上丝竹管弦声不断,酒肉香味儿尽数飘了上岸,褚淮卿指着船上的人朝陆云安嬉笑:“你看,那个靠窗边儿喝酒的南瓜肚是都察院刘大人,第三个窗户里的是江淮御史宁大人,还有那里,那个搂着几个妓子的是翰林院杜大人呢,跑到这里找乐子了。”
陆云安自然是认得那些人的,他知道褚淮卿八成是想着去船上看看,故意不接他的话。
“你看他们一个个平日里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这会儿原形毕露了,走!我们去抓个现行,然后告诉四哥!”
陆云安一把将褚淮卿扯回来,无奈道:“我们去做什么?他们也没做什么不可饶恕之事,况且外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什么值得深究的地方。”
“那……那……不行,我还是要上去玩玩。”见自己并没有什么理由,褚淮卿终于是说出了心底的话,多番央求陆云安,见他仍不为所动,正无奈之时,倒是听见船上有人在叫他,抬头望去,只见那船正停在桥下,二层上开了一处窗子,五王爷褚尚威正在朝他挥手示意……
褚淮卿脸一黑,倒不知该怎么办了,朝陆云安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陆云安却一脸漠然,给了他一个“我没办法”的眼神,褚淮卿苦瘪着张脸,不情愿地朝船走去了。
褚淮卿和陆云安被小厮带去了房间内这才发现,不仅是褚尚威一人,同桌的还有褚巳及十王爷褚遂引两人。见他俩来了,褚尚威命人添了两副新碗筷。
“陆大人,稀客啊,平日里要寻个时候单独找陆大人一人都还是难事,这下却轻易见到了。”褚巳斟了杯酒在手中晃荡,对陆云安笑了笑。“今日倒是陪着十一弟,怎么,九弟这是把你送出去了?”一言既毕,其余两人都嗤笑出声,褚淮卿在心底里默默地呸。
“三王爷说笑了。”
“想必九弟也在这儿附近吧,何不把他也给一起叫上来?”褚尚威说着往窗外四处张望了一下,“咱兄弟几个可许久不曾聚聚了。”
“九哥他……”
见褚淮卿欲言又止,褚巳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他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王爷身子安康,三王爷费心了。不过是王爷今日路遇故友,二人相约去茶馆品茶,这会儿是找不到他的。”陆云安见褚淮卿说不出个所然,随手扯了个谎。
褚巳等人貌似并没有怀疑陆云安说的话,又再多问了些褚容近况,每次陆云安都能恰到好处地将话题接过去,多次下来令众人深感无趣,也就不再打听了。
“本王听说九弟前些时日与袁将军的儿子发生了点冲突,想必当时你是在的,你倒不妨说说那日的情况。”
陆云安道:“无非是件小事,倒令三王爷挂心了,那日是陆某护主心切,无意伤了袁公子,所幸并无大碍,而后陆某也向袁公子赔罪,是袁公子大人大量不与计较。可不知是谁人在三王爷面前信口雌黄,说是我家王爷与袁公子交恶,那便不好了。”
陆云安三言两语将责过全部揽到自己身上,轻松便把事情说清楚了,褚巳似笑非笑地听着陆云安的说辞,道:“瞧陆大人说的,本王就是听府里的下人们闲谈说到了此事,何来别人信口雌黄。”
“陆某失言了。”
那边两人说话中夹杂着丝丝不易察觉的火药味儿,褚淮卿看着一桌好菜却不知从何下手,心里叫苦不迭,他该好好跟着九哥才是,好好的非要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