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日志》明月近兮

3、第三章 盈州，鬼奴

　　转眼间，深秋已至，盈州城的青瓦也凝了一层霜，隐隐有些肃杀之气。
　　东方绩早两天出发，乘着皇宫秋猎之时，做一番谋划，也不得不将沉渊馆和宁巷在樊州的事情交给穆思安。
　　行到一处宅院，文北下马叩门，这是一处坐落在城南奉安街角处的一所宅子，不新也不旧，不大也不小，不算打眼。
　　一蓝衫少年开了门，看了这一行人一眼，几个年轻男子，都是骑马来的，其中一人穿着玄色衣袍，颇为俊逸。少年道“表少爷，可算来了，老爷说再过些时日入了冬，樊州地远，怕大雪封山，耽误了好时候。“一边说着一边让人牵马，自己将东方绩一行引入院内。
　　东方绩道”大哥是怕我误了时辰？“
　　少年沉下声来道“尊主，颜先生是怕尊主来盈州以后时间仓促，毕竟蓝院使是个明察秋毫的人，眼睛利着呢！要在他手上做些手脚，得细细谋划。”
　　东方绩不由得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年纪不大，相貌周正，看起来沉稳踏实，颇有些气度。
　　见东方绩打量自己，少年开口道“属下华铮，原是诡思阁里出来的，虽与玉尊主年龄相仿，但属下算是玉尊主带出来的，玉尊主于属下有授业之恩，之前玉尊主已与属下通过书信，让属下听候东方尊主调遣。”
　　东方绩道“玉止观教出来的人，自然心思细腻，日后在盈州仰仗诸位。”
　　“不敢，不敢，属下等自然听候东方尊主调遣。”
　　方在正堂门外颜舜便迎了出来，拱手道“属下拜见东方尊主。”
　　东方绩连忙将人扶起道“颜兄好久不见，我们之间就不必如此拘礼了。再说目前颜兄官居三品大将军，日后朝堂上少不了是我的上级！”
　　颜舜忽地少了那份客气，一拳打在东方绩胸口上“你小子，若不是我这番客气，给你个台阶，你到真给我摆谱了，你这个猴崽子。”说完朗声一笑。东方绩拍了拍颜舜的肩膀
　　“大哥你倒好这些年在官场上逍遥，留我一个人四下奔波，可知弟弟我见天的给你们处理些没头没脑的案子。”
　　“哈哈，猴崽子，这下你可就没机会逍遥了，这所宅子是给你准备的，日后自有沉渊阁的鬼奴传递消息，你我恐不可常见面了。另外王上要宸王殿下在下月初七前呈报军马案的相关事宜，围猎就在初十，咱们得早做准备了！”
　　“颜兄此事我会尽快去办，战马案的人证物证，都已齐备，我会让宸王尽快收到消息。不过我还得找一个人，他是献王让步允我进行兵府和金吾卫的关键。”
　　“沉渊馆在盈州人手众多，不管是谁你若要找，我将盈州城翻个底儿掉也定会将此人找出来。”
　　东方绩笑道“此人唤叶明，很多人叫他叶瞎子，据说左眼被黑熊抓伤过留了道疤痕倒是不瞎，三年前此人就与瑜洲巡抚赵繁联系密切，在瑜州清和庵失火案后销声匿迹。玉止观曾调查过清河庵失火一案，与此人脱不了干系。”
　　颜舜道“只是这人和当下的事情有什么牵连，和献王又有什么关系？”
　　“据查这个人就是俟马营副督管周游，在战马案发生前便因贿赂刑部燕州清吏司事发逃走，下落不明。赵繁与献王关系匪浅，战马案意在宸王那此人便是关键！“
　　颜舜思索片刻道“好，我立刻派人去找！不过这人和赵繁关系密切，烧一个尼姑庵做什么，怕是其中有什么隐情那个，看来这人是非找到不可了。”
　　一间漆黑的暗室里，白皙的手轻轻摩挲着一块青玉，清丽的眸子从面具下露出来，一身玄衣，宽大的斗篷，在黑漆漆的暗室里面显得有几分凄凉和可怖。
　　她是鬼奴，是沉渊阁最低微却也最神秘的存在，他们的双手沾满血腥，一生都是沉渊馆传递信息的工具，生时无名无姓，死后无棺无冢。
　　听说今天宅子的主人来了，自己的使命也就开始了。而且来的那个人是东方绩，那个自己心中极其特别的存在，算是自己这孤独虚渺的一生中唯一值得欣喜的事。
　　那时他和自己都还年幼，自己练不好箭术，被罚到暗室思过的时候，很怕黑，他送给自己这块玉佩，告诉自己可保平安。后来犯了错，服了沉渊馆秘药，做了鬼奴，彻底消失在世人面前，余生也不能开口说话，而现在的自己早已习惯了黑暗。
　　而东方绩变得越来越明媚美好，还当上了尊主，那么年轻的尊主。
　　不过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自己的主人，自己就是他养的一条影子，活在没有光明的地方，用自己一身的功夫，陪在他身边，尽管他不知道这条影子就是当年清水湖畔和他一起剥莲子的女孩儿。自己原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尹陌，而现在像自己这样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的名字——鬼奴。
　　暗室的门打开了透了些烛光进来，文北先是有些惊异，这人在这么晦暗的地方生活，倒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道“鬼奴，尊主到了，要你过去。”
　　尹陌站起来向门口走去，真的像极了一只孤魂野鬼，孱弱飘渺的游荡在盈州这个繁华绮丽的地方。尹陌的心跳很快，但没有人能察觉到，她看了看自己颤动的指尖，带着期望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你是我的鬼奴？想必你已经知道你的任务了，日后我可能会随时唤你，我与颜将军之间的来往不能让任何沉渊馆之外的人知道，你做事千万要干净利落滴水不漏。”
　　尹陌微微点头，时隔八年她再次看到了这张脸脱去了稚气有了些许少年的棱角，眉眼间意气风发。他曾给给自己带来了温暖和勇气，支撑自己走到今天。
　　感觉到鬼奴在盯着自己看，东方绩倒像一个孩子一样局促起来，少了那份锐气和沉稳，可爱了许多，这或许才是真的他吧，时刻有颗赤子之心，明媚如阳光。
　　东方绩自然知道“鬼奴”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眼前这个人是自己人生中第一个鬼奴。
　　他有些感慨不由得道“你们行事危险，自然要多照顾自己，要知道自己的生死意义重大万不可轻贱，好了，你下去吧！”尹陌缓缓离开，长长的黑斗篷在夜色翯动，向着月色走去，像一只扑火的飞蛾，往前走了几步她感觉自己的眼睛里晕开了一团水雾，涨得难受。
　　东方绩在屋里踱步，晃得文北眼花，文北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你怎么了，难道公子觉得围猎之事安排的不够妥帖？”
　　“那道不是，我是觉得我们在烨王那里差了一环，既然如此我也只能给烨王献一份大礼了。”
　　文北笑着道“比献王的那份礼还要大？”
　　东方绩摇了摇手里的扇子道“那可不一定，就要看烨王有多诚心了。”
　　说到这太子献王和烨王等人个个都是天纵英才，太子和献王都是皇后高氏所生，实乃一母同胞。太子出生之时王上还是个王爷，慕奕笙降生的时候满池的锦鲤排成一条长龙，在池中翻腾，府中的方士说小世子慕奕笙天命为皇。奈何慕奕笙自幼体弱多病，更是在六岁爬假山时落入池中，自此患了咳疾久病不愈。可是这慕奕笙却很得先皇疼惜赏识，皇上也自然看重。
　　这献王慕奕琨个性狂放，文治武功皆不输太子。对其余皇子多是鄙夷，未免有些锋芒毕露，但献王做事却滴水不漏，让人难以抓住他半点把柄。
　　至于这七皇子慕奕炘是皇上宠妃文氏之子，文氏背靠文氏家族在后宫之中一时风头无两。生了四女才得一子自是十分宠爱，表面上烨王行事中正，年纪尚轻但行事还算沉稳大方，虽是闲散王爷不太喜欢理会朝中之事却很得皇帝欢心。
　　九皇子慕奕钲，称卫王殿下幼年时不慎摔断了双腿，不过性格开朗倒是个极有趣的人，虽有腿疾不良于行，却辅助谏政院使蓝吉选拔任用官员，独具慧眼算是有些实权，对朝中氏族大臣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再清楚不过。
　　还有一个人五皇子慕奕枫，据说这位五皇子喜好山水风物，闲来摆弄乐器。自幼便离开皇宫，独居湛城，不理世事多年。不过老馆主在自己临行前曾说过希望自己不要遇到这个人，想来这五皇子慕奕枫远离朝野十年即使想回来可能也没这么容易吧！
　　今晚月光极好，文北离去之后，东方绩站在窗前，反复思量着这几个人。
　　不管怎么说沉渊馆这条路都选的太难，虽然他知道老馆主选择慕奕宸的原因定然不止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对于其中隐情自己也失去了深究的兴趣，他只知道这么多年来老馆主料事如神，自己对老馆主也无比信任，况且这样一个决定三位首尊也定然参与其中了自己照做就好。
　　但即使就坊间对几位皇子的传闻来说，东方绩对这位九皇子慕奕钲很是好奇，生在皇家，落得残疾何以有这般胸怀。此时自己对他的兴趣甚至超越了那位行事诡秘的四皇子慕奕宸。心里暗暗决定要在眼前的事情完结之后，拜会拜会这位卫王殿下。
　　想来穆思安那个丫头也应该将宁巷的事情处理好了，历代宁巷当家人都不会参与沉渊馆与庙堂之事。但这魏千流倒是个奇人，与各方势力皆有往来，也将宁巷一步步做大，商贾之中无人能与之争锋。恰巧此人还有一番治世之心，一来二去，竟成了半个沉渊。不知魏千流会不会来盈州，若借助宁巷的人脉行事也定会方便许多，沉渊多是官家人寻找叶明的事自己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盈州这般大，叶明又极有可能隐匿于市井，想尽快找到他确实有些难。他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玉止观那里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