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栗子猞

15、第十五章

　　宁又思托着下巴，思索片刻，启唇道：“老爷重情重义，实乃君子。可是，老爷是否想过闻天兄真正的托付是什么。传宗接代固然重要，可问过椒儿是否愿意。与其娶一不爱女子，不如和所爱之人长相厮守。有一人相守，白头到老，椒儿一生了无遗憾，闻天兄在九泉下也能欣慰。”
　　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扬儿性情寡淡，从小到大从不恳求些什么。这孩子虽然什么不说，但心智成熟，又自己的考量。这次恳求我们，定是下了极大决心的了。”

　　当晚，宁又思以看望董椒为由，去了一趟东院。
　　董椒受宠若惊，连忙想从床上下来，可是筋骨疼痛，腹部又有伤，宁又思差人把他扶回去，并和颜悦色道：“以后出门可要好好注意，万不可粗心大意，这次从山坡上跌下没有落下一身病瘫实属万幸。好好疗伤，有什么需要的可直接和下人说。”
　　说罢，手指轻轻碰了董椒的手腕，蜻蜓点水般，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和忧虑，随即掩去。
　　又开口道：“椒儿，你在扬儿身边几年，可觉得我这儿子如何？”
　　被突然这么一问，董椒一怔，开口答道：“公子温润如玉，气质出尘。”停下来，又想了想，紧接着回答道：“莹白银嬅，香远益清，如此之人，世间仅此唯一。”
　　说完，才发现自己满口溢美之词，想到昏迷之时两人的肌肤之亲，微微脸红，垂下眼眸。
　　细小的神情动作收入眼底。宁又思温柔一笑，了然于心。

　　第二天府里开始忙忙碌碌。城里的锦绣坊，布料店伙计们一趟趟送来布样和绣板，进进出出，一片喧杂热闹。
　　董椒已经能起身，今日郎中不出诊，苏扬命人用轿子把董椒送到医馆。路途稍远，加上艾灸针灸，足足用了一个下午。
　　回到东院，董椒哑然。
　　大红绸缎高挂屋梁，红灯笼随风摇曳，屋内红烛通明，连自己养病的床，都换上了鸳鸯戏水图样的床铺和床被。床铺鼓鼓，伸手一掀，瓜子，莲子，红枣？
　　谁要娶亲？苏扬？
　　先是震惊，随后一股火气直涌上来。好不容易养了好几天的红润脸色，此时僵在那里，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别过头去，咬住牙，心里拼命压制住自己火气。公子娶亲，管我什么事，我生气，不是因为公子娶亲，而是因为公子未曾告知一声。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拼命说服自己，却又咬住牙，眼泪簌簌地往下涌。喉头一阵发酸，心头仿佛空了一般，扭头便想屋外冲去。没走几步，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抬起头来，声音带着哭哑，“公子？”
　　苏扬见他梨花带水的样子，一阵惊愕，还没说话，董椒哭红着眼睛，带着委屈和一丝愤气说道：“公子要娶亲，尽管娶就是。不必照顾椒儿心情，公子娶亲后，椒儿必定恪守规矩，好生照顾少奶奶和小少爷……”
　　见他哭红了眼睛，委屈巴巴的样子，苏扬“噗”地一声笑了，问到：“你可知，我要娶谁？”
　　“定是哪个大户人家貌美如花的女子。”董椒咬着牙，忿忿不平道。
　　苏扬用手指替他擦了擦眼泪，望了他片刻，眼底温柔，将董椒笼入怀中，微微躬身，贴近耳边，呼着热气，一字一顿道：“娶、你、啊。”
　　娶——你——啊。

　　呆子椒愣了。愣着吃了晚饭，愣着早早上了床，愣着第二天一大早被叫起来换上金丝绣凤的大红喜服。
　　被人搀扶着，拜了苏正清和宁又思，又拜了天地，又和苏扬拜了拜。整个过程一言不发，呆若木鸡。
　　到了洞房之时，红烛明明晃晃，气氛旖旎，这才晃过神来。
　　苏扬在外头喝了点酒，提着一小壶桃沁进了门。轻轻关上门，许是因为稍微喝了些酒，身形有些不稳，但还是慢慢朝这边走来。
　　董椒望着身着大红喜袍的苏扬，终于意识到，自己和苏扬成亲了。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拽住苏扬的衣襟，看着他的黑瞳，“你……”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什么？嗯？”苏扬眯起眼睛，有灌了一口酒，唇色鲜红欲滴，红色喜袍衬得皮肤愈发白皙，房间里烛火昏黄，氛围极好。
　　见面前的人不说话，苏扬倾身上前，在董椒耳边低哑道：“叫夫君。”说罢，一口酒气窜入董椒的耳朵，浓浓的桃花香。
　　董椒抬起头，碰上苏扬黑的发亮的瞳眸。好似十分期待般，看着自己。
　　“夫、夫君。”董椒脸红道。

　　……

　　“苏扬，我喜欢你。”董椒望着天花板上的红绸缎，怔怔得说。
　　许久不见回应，才发现旁边的人已经睡着了。

　　阳光透入窗户映照进来，第一缕洒入眼帘。
　　董椒揉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呵欠。周围一片大红，发觉自己头埋在苏扬的颈窝里。
　　嗯，好香。董椒狠狠吸了一口气，死死抱住苏扬。
　　天还早，再睡一会儿。
　　好像在做梦。

　　于董椒而言，这场婚事，是意料之外，欣喜至极；但于苏扬而言，这场婚事则是复杂地多。
　　先是自己太过轻敌，害董椒深中剧毒；其次是董椒昏迷之时把第一次给了自己。这两方面都是亏欠。最重要的是……苏扬深眸暗了暗，自己的东西不想被他人染指。成亲好比是一个仪式，仪式过后，两个人共结连理，你占有我，我占有你，不允许第三个人插进来。
　　苏扬认为，自己大概是不爱董椒的。一个能活千年万年老不死的神，哪里有什么情爱。时间变换莫测，稍纵即逝，一个白驹过隙，人的一生就走完了。血肉化为枯骨，爱伴随着□□湮灭。
　　爱，是不能长存的。

　　成亲之后，连宁又思都觉得自己的儿子变了。以前冷冷清清，身上没有一点烟火气息；一夜之间，肤色红润了许多，眸子神采奕奕，更像是个实实在在的活人了。

　　成了亲的苏扬，勤快得很。每日亲自给烧好热水，倒入浴桶，亲手试试温度，用法术变一些活血化瘀的花瓣出来，亲自把董椒抱进去。
　　从来不进厨房的人，竟然做出了一碗鲜花粥，香气扑鼻，董椒很是喜欢。
　　每日定时给董椒把把脉，熬制汤药亲自过目，怕汤药太苦，特意加了许多花蜜进去。先是吹凉了，再一口口喂给董椒吃。
　　以前被伺候的主，一结婚，成了媳妇的狗腿子。

　　“想喝桃沁。”董椒奶声道。
　　“好。”苏扬从青瓷小壶中倒出一小盅，递给董椒。
　　董椒一口饮尽，面色桃红，又轻声细语道：“想吃海棠酥。”
　　“好。”苏扬从碟中夹起一小块海棠酥，喂给董椒。
　　海棠花绽放般，娇红艳丽，外酥内甜，松软滋润。董椒细细品味，又道：“太干。”
　　苏扬又很耐心地倒了一杯白茶，送到董椒嘴边。白茶是明前茶，从安吉采的，是上上之品。
　　董椒摇摇头，故意刁难道：“香气不够。苏少爷的品味怎变得如此拙劣？”
　　苏扬终于忍无可忍，一口气将白茶含入口中，堵住了董椒的嘴。
　　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