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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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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才会”顺利举办,苏凉玉树临风,谈吐麻利,慧心妙舌获得了风潮天子的青睐。朝中不少大臣见此,见风使舵,每天“纳才会”结束后纷纷与苏凉交好。
原本一天的辩论交谈已经身心俱乏,夜里还有不少大人的邀请,忙里忙外,瘦了不少。家里隔五天送来一封书信,都是一些安好、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啰啰嗦嗦,苏凉看了两封之后便不再拆开。
原本一个月的“纳才会”,结束后,风朝天子又留苏凉商议盐商整治要事,又是硬生生耽搁了一个月。耽搁这一个月,还算是有收获,被天子奉为“客上卿”,可随时出入皇宫,连一品官员见了都要礼让三分。
路上颠颠簸簸,天气愈来愈寒,回到家那天下了一场初雪。王叔见人回来,立马命人在屋里多准备几个火盆,烧一壶红茶,准备了瓜子、糕点,又命人烧水给少爷更衣。
更衣完毕,这才停歇下来,问到王叔:“我不在之时,府里可有什么事?”
王叔躬身,答道:“大事已经在寄给公子的书信中详细描述过了。只是,少奶奶仍旧没有找到,老爷为此一直愁眉不展。”
“沈丹彤失踪?”苏凉皱眉。
王叔听此,立刻会意,紧接着说道:“少奶奶一天夜里突然失踪,府里上上下下找了快两个月,还是毫无音讯。只是……”
“只是什么?”
“小的觉得蹊跷,不知当不当说。少奶奶失踪那天,椒少爷夜里也不见了,第二天接回来时全身是血,昏迷不醒,只剩了一口气。”
“椒儿受伤了?”苏凉眉头紧锁,示意他继续说。
“伤的不轻呐。二少爷说是从山坡滚落所伤,请了不少郎中,花了不少时日,终于把人救了回来。不过现在已无大碍,自从与二少爷成亲后,不少下人都在说椒少爷很是受宠——”
“啪”苏凉手一抖,一盏茶杯应声而下。瞬时间眸若冰霜,手部青筋暴露,脸色僵地难看。
王叔见此,连忙后退,踮着脚尖溜了出去。
“纳才会”两月,觉得家中无事,便带着所有的眼线去了京城,利用眼线打探各个大人的派系主张,性情品德。没想到——在自己不在的时候,沈丹彤出事,那个从小不成器的亲弟弟背着自己娶了董椒。
董椒与自己而言,是心灵的一块干净之地。苏凉深知,自己为人看似圆滑温柔,待人谦和,实则是周旋于权势之间的不得已之举。实则心思深沉,因决狠辣,算不得是什么好人。正因为如此,见到董椒那双琥珀澄明的眸子时,瞬间动了心。
人生来向善,纵使自己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但仍旧守候着心底最后一丝丝善良,找一个眼清澈的泉水,默默舔舐伤口。
董椒就是那一抹清泉啊。
今年的腊梅开得格外早,初雪下过,雪白和嫣红叠在一起,煞是好看。
董椒身中纵情散,无药可医,究竟是个病人,今年冬天苏扬不许他出门受冷。看的十分紧。
董椒无奈笑笑,披着棉袍去院子里折了一只腊梅,吹了吹附在上头的雪,插在房间里一个蓝青色的瓷瓶中。这一出门,又是带了一身寒气进来,苏扬往火盆中又投了一块沉香木炭进去,火“滋”地一声冒了起来,屋里暖烘烘的,董椒小脸被热得通红。
插完腊梅,董椒甚是满意,又接了棉袍,来到苏扬旁边。苏扬正倚在塌上,半眯着眼,懒洋洋地一动不动。
董椒一靠近,苏扬一出手将人揽入怀中,不满道:“怎的,椒儿已经厌倦了夫君身上的香气,准备另寻他就了?”说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插在瓶中的腊梅。
腊梅感受到了苏扬的灵时,抖了抖枝干,表示非常无辜。
董椒从苏扬怀抱中抽出一只手,从桌上到了一杯九曲红梅,不紧不慢细细呡了一小口,这才瞪回去:“夫君这般架势,怕是明年酿不出来桃沁了,酿个三大车桃醋,如何?”
被噎了一句,听了一句“夫君”,苏扬不但不恼,反而心里甜丝丝的。看着被火盆烤的红彤彤的小脸,心想,这个冬天太冷,怕是不宜外出了。在屋里,也挺好。
苏扬心想着,扭过头一脸严肃地对着董椒:“纵情散每次发作都不一定,没有规律可言。若是发作之时再予以治疗,椒儿怕是会受不少痛楚。不如日日服药,提前预防。”说的是一本正经。
董椒嘴角一阵抽搐。
面对着苏扬那张一本正经的脸,董椒白了一眼,忍无可忍,“啪”一只手贴在苏扬脸上,使劲捏了捏。指印清晰,感人至深。
董椒在苏扬的监视下,整天冬天都窝在屋子里,烤火,喝茶,下棋,练字。苏扬也不长出门,隔几天出门一次,一次半天。董椒就当是他给自己买糕点,吩咐菜品去了。
兄弟俩还是见面了。
“兄长。”苏扬行礼。
面对着这个自己从来不放在心上的弟弟,苏凉心情很是复杂。震惊之余,难受,愤懑,最终归结为自己还是小看了他。同样是出自一个父亲,自己挥斥方遒,弟弟怎会是泛泛之辈?想想就太阳穴凸凸直跳。
苏凉心知肚明,便开门见山:“多日不见,家中从不多言、一直默默无闻的弟弟居然娶了亲。我这个兄长没来的及贺喜,弟弟不会怪我吧?”一句话,字字如刀。
苏扬面不改色:“兄长事务繁忙,娶亲之时又在京城,弟弟哪敢怪罪?只是,弟弟疑惑,听兄长的口气,倒是不喜弟弟这桩婚事?”
两双黑眸对视,一双妖媚,一双冷清。两人均不开口,在雪中站立了一会儿,肩头上沾上了不少雪迹。
“有话直说。”苏凉开口,心里最痛之事被人揭开,已经不准备再遮掩。
苏扬冷眼望了一会儿,这才开口:“椒儿已嫁与我,兄长还是放弃了吧。”
苏凉眼带血丝,阴鸷无比,一字一句咬到:“嫁你又如何?你可知椒儿在我心中……”
“椒儿在兄长心中,占有一方之地,但不是唯一。”
苏凉猛怔。
苏扬又徐徐说道:“兄长心中,霸业第一。娶沈家之女,得沈一家业,又能后继有人。兄长的所作所为,全都在诠释着自己的野心。纵使兄长惦记椒儿,最后只能给个妾室之名。与他人共侍一夫,看正室母凭子贵,椒儿膝下无子,受尽刁难,又该如何?”
又清了清嗓音,声音大了些:“而椒儿于我,只能是唯一。兄长还是死心了吧。”
苏凉紧紧握住拳头,力道之大骨骼作响,听完这一袭话,竟无法反驳,道:“沈丹彤人在哪里?”
“七窍暴毙而亡。发掘兄长心中所想,绑架椒儿,给椒儿下了纵情散。纵情散非人间毒物,而是与鬼怪交易所得,代价就是被鬼怪拉入地狱,食其肉身。纵情散阴毒至极,中毒的人,最多——只活,十年。”
“十年。”苏凉哑然。
十年,霸业已成,椒儿已成枯骨。想了想,心如刀绞般掉入石窟里。
两人均又是无言,顾忌兄弟面子,作揖告辞。
自此以后,苏凉更加外出频繁,应酬更多,董椒一年也见不得苏凉几回。见了也是淡淡点点头,随即各走各路。
董椒很是开心,避免了某种不可言喻的尴尬。
晃过冬天,柳枝抽芽。沈一没能熬下去,恶寒病死了。
渐渐天气转热,又是一年荷花开。
如此,到了十月份,秋风瑟瑟,枫叶如火。
再到冬日。循环往复。
董椒来府邸第十二个年头。那偎依在桃花树下喝酒的两位少年,已经成长为两个清隽的男子。
桃花飘飘,香味揉进了空气里,吹拂在两人脸畔。
一人笑容无力浅淡,爱抚着另一人的脸庞:“又是一年桃花开啊。”靠着苏扬的胸口,嗅了嗅,猛吸一口香气,虚弱无力道:“苏扬……”
苏扬伸手将他楼的更紧。
“每一天,我都要说一声我喜欢你。”
董椒痴痴望着眼前人,想将他的轮廓永远定格在瞳眸里。瘦削的手指轻柔、爱惜般摸着他的脸庞,从眉头、到眼角、再到嘴唇,留恋不舍。
阳光洒在琥珀色的瞳眸里,眸子里泛着一层亮光。
风吹过,亮光黯淡下去。
“苏扬,你可曾爱我?”轻声一句,一抹浅笑,合上眼皮。
清瘦的手垂下,手指残有余香。
桃花依旧随风飘扬,日落黄昏,月明星灿,一人仍旧死死地搂着另一人,疼惜般抚摸着他的发丝,桃花香中泛着丝丝咸。
苏扬,我喜欢你。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从来没有听你亲口说一句爱我。
苏扬,你可曾爱我?
东方升起鱼肚白,两人依旧偎依,平平淡淡,像极了任何一个平常的早晨。
除了,一人,没了温度。
抱着董椒,回到塌上,一晃又是三日。
三日后,终于下葬,入土为安。
葬于灵山,一时间,满山菊花盛开。视为异象。
苏凉入朝为相。相传,苏丞相清正廉洁,治理有方,唯嗜好男风,生养娈童十几人,皆为褐色瞳眸。
该年,苏丞相遣散娈童。
羿年,苏丞相辞官,不知去向。
再晃数十年,苏新晗满鬓白发,恶寒复发,去世。
曾经的朱红色的苏府大门长满青苔,石凳被雨水冲刷地光滑如镜,房梁破旧,吱吱作响,唯独院里的花一年胜过一年。
物是人非,花香依旧。
又是一年清明,细雨霏霏,灵山遍布野草。
一清冷男子轻抚石碑,低声喃道:“椒儿,我等你。”
(前世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