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回稻香》棠梨煎饼果子

3、玩伴

　　等叶宁宁终于一觉睡醒，已经日上三竿了。高悬的日头从撑起的竹窗照洒进来，暖洋洋的。耳边依稀能听到村里孩童嬉戏追逐的声音，村中家禽的叫声，河边水车溅起水花的声音，女人们河边捣衣洗菜时喋喋不休着家长里短。

　　她仍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直直盯着房顶，在熹微阳光中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干燥的谷物和稻花的味道。

　　上辈子，叶宁宁拜入藏剑山庄后，除了习武，跟着庄中弟子一起学的是正儿八经的诗书经典，私底下也偷偷藏了一些通俗传奇话本儿。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荒唐而又有趣，说真的，可比读《千字文》有意思多了。但也只敢偷偷地读，师父一向不太满意她读这些不知所云的闲书。

　　而现在，仿佛就是话本里的荒唐成真。

　　鬼神有灵，真的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真的还活着，大家……大家也还活着。

　　她不知道这难得的安宁能持续多久，现在的稻香村一片祥和，唐大侠的《空冥决》就在稻香村的消息大概还没传出去，还没招来祸事。至少……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有些事情，她大概是阻止不了的……比如来势汹汹的十二连环坞。有些事情，她能改变吗？比如，夭折的儿时玩伴？

　　屋内空荡荡的，阿兄一早就去梯田里耕耘了。灶头温着稀粥，木盆里盛着今早才打上来的井水。叶宁宁起身换上粗布衣裙，粗粗地洗漱一番仿佛挨了好久的饿，肚子空空的，她咕噜咕噜便把粥喝得一点不剩。

　　这粥……真的不好吃呀。嗯！等下跑去竹林那边摘些野笋吧，改善改善伙食。

　　小姑娘利落地把碗勺浸泡进盆里，扫视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家，自觉地拿起抹布将家中各种器具都细细擦拭好几遍，直至一尘不染。

　　叶宁宁倒是乐在其中。她是个真正的小孩时，比起帮忙家中干活，她更乐意跟着小伙伴们满村子的疯玩。但她可不是一个真正的小孩，让家里干干净净的，多好呀。

　　家中新买的几只小鸡崽正叽叽叽地在院外小木箱里扑腾着小翅膀，宁宁在篮子里握了小小一把粗谷糠，和着清水，细细洒进小木箱。

　　她蹲在木箱旁，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啄着米粒的小鸡崽，忍不住伸手顺着鸡崽儿黄色的绒毛。

　　所以，当小荷、二丫路过叶家小屋子前时，她们就看见宁宁正拿着狗尾巴草，一下一下地逗着木箱中的小鸡崽儿，嘿嘿嘿地傻笑着。

　　而且看样子十分乐在其中。

　　小荷和二丫：……？？？哇，坏宁宁，小黄鸡好玩还是我们好玩？

　　还是小荷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宁宁，你可好久没来找我们玩啦！”

　　叶宁宁闻言偏头，瞧见久违的儿时玩伴穿着翠色衣裙，笑颜天真，不由得一愣。

　　上辈子，稻香村那些不安的阴云彻底爆发，就是小荷染血的尸身在瀑布底下被发现的时候吧。

　　那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第一次看到身边亲近的人的逝去。

　　小荷亲热地挽着宁宁的手，另一手还拉着二丫，她没察觉到宁宁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小月也是，最近没空和我们去玩啦。一下子少了你们俩，不好玩了……”

　　二丫扁扁嘴：“毛毛又被莫雨惹哭了，都找不到人，他怎么老是欺负毛毛。”

　　叶宁宁心说，才不是呢。

　　她从前也以为莫雨总是欺负毛毛，总把毛毛的布娃娃扔到树上，莫雨一生气，毛毛就开始哭。后来出了江湖，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也略有耳闻。就算是一个成了浩气盟少盟主，一个成了恶人谷少谷主，看似剑拔弩张，实质上，莫雨和毛毛关系好着呢，好到有点……宁宁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一整个下午，宁宁被小荷、二丫她们拉着在小镜湖边撒欢地玩，别的小孩也跟着加入游戏。对于大家来说，大家都是每日见面的玩伴；对于叶宁宁来说，这些都是十来年没见过面的儿时玩伴，新奇而陌生得很。

　　稻香村长大的孩子大多都会泅水，在水边玩乐一般不会出现溺水的意外。小镜湖里荷花娉娉婷婷地开着，田田荷叶在清澈如镜的湖面上摇曳。小孩们三三两两地撑着小竹筏在小镜湖游荡，以前，叶宁宁是不撑船的，比起同龄的孩子，她先天的力气实在太小了——后来她去了藏剑山庄，稍微修习了藏剑武学心法，便能轻而易举地身负轻重二剑，身法灵动。

　　在别的玩伴撑船的空隙，她试着抬动了那根竹竿——意外的轻盈，比起轻重二剑而言轻得多。前世藏剑心法的记忆还在，也仅仅只是记忆，这副身体并无习武的经历与内力。秀水剑法一招一式，仍烂熟于心。

　　宁宁跪坐在晃动的竹筏上，俯身去摘一朵莲蓬。剥几颗嫩嫩的莲子送进口里，清甜解暑，口齿留香。莲心稍微有点苦，但细细回味这点苦，又觉得口中莲香更为清甜了。

　　她低头看向清澈水中自己的倒影。水中映出自己稚嫩的身形，一张小脸沉静而木然，幽黑的眸子深深凝视着自己，随着竹筏荡漾的波纹起起伏伏。

　　有着成人记忆的叶宁宁走过十来年的江湖路，眼睁睁看着稻香村覆灭，亲眼看过十年后的盛世大唐狼烟纷飞。即使回到这个让她心安的家，她大概也没法像个真正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在这片天空下欢笑。

　　那颗童心已经彻底碎掉了。曾经清澈的眼底，也蒙上了一层阴霾。

　　但一起玩的伙伴们都没察觉叶宁宁的异样。孩子们见山是山，看水是水，对一切都充满热情。湖上游过的一群水鸭，菱角上停留的蜻蜓，荷叶上的小青蛙，偶尔跃出水面的小鱼，这些实在太有趣了！

　　嬉笑玩闹中，不知有谁提了一句：“阿枫呢？怎么不见人。”

　　“喔，穆大婶最近不大好，阿枫家就他一个能照顾亲娘的了。”

　　“这样呀。”这对话很快就湮没在了玩闹里，只有叶宁宁微微抬了头，握着莲蓬的手收紧了一下。

　　直到日头西沉，一群孩子才吵吵闹闹地回村。小荷紧紧牵着宁宁的手，约好了明天再一起玩。炊烟袅袅升起，大家哄散着各回各家。秋叶青照常带着她驯养的雕站在村口小桥边，微笑着看向归家的孩童们。小荷倒是对秋叶青的雕感兴趣得很，对着它又是说话又是喂果子。

　　宁宁怀里抱着新鲜摘的莲蓬，粒粒莲子圆大饱满，还挂着水珠。她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剥着莲子放进口中。

　　路过穆家小屋子，她不经意放慢了脚步，偏头朝那张望。

　　天色还未转暗，才十岁的男孩身量瘦高，正挑着一担木柴，略微有些吃力地将木柴堆放在屋门旁，盖上好些茅草。他抬头看见隔壁家的小姑娘现在外边，微微朝她点头，就当打了个招呼。

　　小姑娘一怔，想同样回一个致意的点头，但总感觉哪儿不对，是不是太冷淡了；挥手快乐地打个招呼吧，又太热情了；开口说点什么，又无话可说。

　　还都是小孩儿嘛！

　　于是她便沉默地僵着，不甚自然地回望，欲言又止。

　　穆枫细细盯着她好一会，把宁宁都盯得发毛了，才一本正经地蹦出一句：“你有点好笑。”

　　这话明明是在打趣，让他说出来倒不像一句玩笑话，他说这话时，面上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一脸严肃。

　　叶宁宁难得被噎了一下：……不和小孩子计较！

　　亏她前世和穆枫实在是太相熟了，对方的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能知晓对方的意图。

　　“喏，你喜欢吃的，给你带了点。”小姑娘一把将没剥的莲蓬塞进他手里，眉眼弯弯。

　　“嗯，谢了。”他淡淡回了一句。叶宁宁知道他从小就是这副寡言性格，也不恼，转身回家去了。

　　夜里，叶宁宁做了一个梦。梦境恍恍惚惚，她看见小荷染血的身体被村民们从瀑布下抬回来，自己只是浑身冰凉颤栗地站在一旁，直到穆枫伸手为自己遮住眼睛。她还看见秋叶青姐姐养的那只大雕一直往东飞，飞到了茫茫大海，歇息在云雾缭绕的海上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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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刷梦回稻香接任务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