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回稻香》棠梨煎饼果子

21、浮云

　　失踪九年的霸刀二庄主柳浮云的消息，是在外闯荡江湖已有好些时日的见山传回来的。

　　在扬州再来镇分别时，叶瑶想着他出外游历，走遍万水千山，塞外关内，便诚恳拜托他帮忙留心两件事：一是藏剑大小姐叶婧衣的去向，二是失踪九年的霸刀二庄主柳浮云的踪迹。

　　结果这两件事，他都帮上大忙了。

　　先前他就朝藏剑山庄来信，说在西京长安遇见一女子与“长风万里”大盗卫栖梧待在一起，那女子行动有如弱柳扶风，婀娜纤弱，容颜如玉，有着不似寻常人家的气质。之后他才知道这冰肌玉骨的美人就是藏剑大小姐叶婧衣，可惜那时叶婧衣已无端失踪，再度失去音讯。

　　现在，叶瑶又收到的见山的飞鸽传书。他一路西行，游历至西域大漠明教，见过了神秘的沙漠，有着奇妙传说的三生树，曼美妩媚的西域女子。

　　他见到了明教左护法何方易。何方易所持之刀世间罕见，被明教教主陆危楼推为“西域第一宝刀”。然左护法刀法威力过大，难以掌控，何方易轻易不出刀，以箫代刀，亦是明教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这刀……不正是他先前在霸刀山庄刀帐上看到过的宝刀“吞吴”吗？

　　吞吴乃历代霸刀山庄庄主信物，柳五爷将此刀传给天赋最高的次子柳浮云，可见对其寄予厚望。可惜那件事之后，柳浮云不知所踪，柳五爷从此疯癫，霸刀山庄庄主之位传给柳风骨长子，柳惊涛，霸刀山庄也江河日下，不复往日盛景。那把“吞吴”，便是与柳浮云一同失踪的。

　　明教自光明寺一事后，从此在中原销声匿迹，没人会去留意明教内部多了一位高手，隐元会中何方易情报的开价也不高。

　　据隐元会的情报，明教左护法何方易九年前于蜀中被明教弟子杨青所救，其时浑浑噩噩，记忆全无，便随杨青一同入了明教。光明寺一战后，何方易从明教蜀中分舵杀出重围，护杨青一同回到波斯分教，何方易的身手及刀法终于在明教众人前脱颖而出，一路升至左护法之位。
　　九年……那场惨剧，竟然已经过去九年了。

　　叶瑶坐在西湖湖心亭内，细雪纷纷扬扬地融进湖内。天空灰茫茫的，断桥长堤在天水相连处拉出长长的白痕。

　　她背着身，听见那霸刀弟子沉稳的脚步声，踏着雪朝这儿走来。

　　傲霜刀仍在鞘中，他今日不打算令刀出鞘。

　　叶瑶转过身来，以手托着脸，弯着一双好看的眸，看着霸刀青年带着一身风雪寒气，径直坐在她对面的石凳上。

　　“你来了。落雪了，进来避避风吧。”

　　柳三杯鸦黑的发丝散落在肩，坠着白毛的发带随意束起马尾。细雪落在他肩上白色毛绒，看不分明，那雪在他发间消融，打湿一片。

　　他轻哼一声，不置可否。江南的雪算得了什么，严冬的太行山积雪皑皑，他从小就是在雪堆里滚大的。柳三杯将提着的一坛酒重重放在桌上，自顾自地便斟酒入杯。

　　默默无言。叶瑶把玩着手中剑穗，柳三杯自个儿望着西湖雪景饮着酒，似一对交情不浅的老友。谁又知道，这两人几个月来一直单方面的剑拔弩张，刀剑相向呢。

　　柳三杯向来举止乖戾，在叶瑶面前，他一直都是一名刀客，只有手中傲霜刀，以及毫不留情的一刀一式。此刻他安静地坐着，不曾对她出刀的模样，倒也令叶瑶觉得陌生。也罢，本就不熟，也不可能会有交情。

　　“嗯，看什么？也来一杯暖暖身子？”少女清亮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太久，那不是切磋时戒备、探究的眼神，柳三杯有些不习惯。他剑眉一竖，语气也生硬起来。

　　“不啦，没什么。”叶瑶轻笑一声，复又低头将自己的剑穗缠回剑柄。他原以为叶瑶会与他说些什么，比如说，柳浮云下落的更多详情。没想到她果真不再看他一眼，也不再与他说一句话。

　　……莫名其妙地窝火。叶炜他徒弟，果真，一直都没将他当一回事。在叶瑶眼中，他柳三杯的头顶上便永远悬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几行字：霸刀的人，要客气；柳浮云的徒弟，要小心。

　　气氛便沉默下来，细雪落进湖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偶尔有小舟划过湖面，那是山庄的小师弟小师妹们撑着船玩儿。一身金裳的孩童们在舟中遥遥朝亭子里的师姐挥着手笑着，叶瑶也笑吟吟地回望过去。小鸡崽们的小舟越来越近，当他们一看见亭子里还有个一身紫裘、背着傲霜刀，面相不善的人，立马吱哇乱叫，忙不迭撑着竹篙驶远了。

　　“是凶臭鼬！！呜哇别过去了要被吃掉的！！”
　　“师姐也在那儿，怎么办！师姐打他！！”

　　叶瑶：……

　　她无奈看着小舟驶远，转过身道：“柳公子这些时日一直留在余杭，这件事能那么快找到你，倒也省了许多传话的时间。”

　　柳三杯却隐隐约约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为什么还留在杭州，还隔三差五地来藏剑山庄？

　　柳三杯斜瞥她一眼，直接道：“你赶我走？”

　　叶瑶一双凤眼澄澈清明，柔柔望着他：“……并无此意，多有得罪，不敢探听。”

　　但她的确有这样想过，只是直接说出来太失礼了。

　　柳三杯肩头貂绒耸动，一只与衣饰白绒同色的小家伙突然窜出——雪白小貂稳稳趴在他肩头，浑然融进那一团厚厚的绒毛中。小貂儿吱呀了一声，圆溜溜黑豆似的小眼睛朝藏剑姑娘眨巴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小爪子，抓向她手中攥着的坠着银杏金片的剑穗。

　　这雪貂出现得毫无征兆，与柳三杯一身貂绒浑然一色。饶是叶瑶自幼习武，反应极机敏，也愣了一下：哪来的貂？他天天带在身上？难道……先前一同切磋时，那雪貂也牢牢扒在他身上？

　　某种意义上，柳三杯也真厉害啊？

　　那小貂向来乖巧，今日不知为何，竟自己窜了出来，小爪子直扑那金灿灿的剑穗。

　　那剑穗打着上好的络子，坠着亮白的珍珠与金灿灿的银杏金片。叶瑶思绪只顿了一下，长期习剑的武人反应使她立马收回手。她微微收手偏身的同时，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也覆上她的手背——用力抓着她的手，避开小貂那尖利的爪子。

　　小貂扑出去的爪子抓不住那金灿灿的穗子，哀哀呜嚎一声。随即，柳三杯便拎着貂的后颈皮毛将它提起，面无表情地任小貂在自己手中扑腾着四肢。

　　小貂：嘤！嘤嘤嘤！是谁扼住了我命运的后颈皮！

　　“好崽子，是爹没给你吃好还是打你骂你了，嗯？瞎扑腾啥，还敢犟？”他拎着雪貂，冷着脸一顿数落，显然对于自家貂轻易被一条剑穗收买的事情非常不满。

　　那貂一声声嘤得可怜，黑豆小眼亮晶晶地，有意无意朝着叶瑶哀哀地扑腾，小小的耳朵一抖一抖。柳三杯见状更气了，这貂倒聪明，装可怜卖乖还知道挑对象。

　　叶瑶自小生于江南，何曾见过这种小动物。那雪貂通体奶白，皮毛软柔，小小的一团甚是可爱。雪貂张牙舞爪的，攻击性强，然而确实……太可爱了。只是卖个可怜，就让她心下柔软得一塌糊涂。

　　叶瑶想开口说些什么，柳三杯先打断了她的话：“这小崽子不听话，该骂骂。”小貂一向听话，今日怎么见了叶瑶就格外亲近，连扑腾都朝她的方向去。小貂儿被主人凶得委屈，嘤嘤地挥着小爪子。

　　又训又哄好一会儿，小貂才哼哼唧唧地趴回柳三杯怀中，那雪白毛色往貂绒中一钻，果真难以发现。只是那小貂仍不死心，可怜兮兮地抖着小耳朵，偷偷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盯着叶瑶身上佩戴着的金饰。

　　“小贪心鬼，爹有饿着过你吗？”柳三杯强行把貂捂回怀里，动作却又万分轻柔。雪貂不安分地挣扎了几下，乖乖不动。

　　小貂这一闹腾，两人先前沉默的气氛缓和不少。叶瑶对他的态度也不再那么小心谨慎了，柳三杯在她心中的标签多了一条：有貂之人。

　　“见笑了，我崽子是个财迷，就喜欢玩金银玉石。”柳三杯轻柔地揉着怀中小貂皮毛，语气也柔和了几分。

　　“无事，它要喜欢，我卸下来给它玩会儿也可以。”

　　风雪渐停。

　　“柳公子，你是柳前辈的弟子，我不会对你有所隐瞒。我们山庄与贵山庄在这件事情上……不太友好，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去告知贵庄此事。还望您转达了。”

　　当叶瑶辗转将柳浮云的下落告知柳三杯时，柳三杯用了一晚上时间才使自己冷静下来：那是他的师父，是他自十三岁后，就再也没见到过的……师父。

　　他从小生活的霸刀山庄，在柳浮云失踪之后，更是无法挽回颓势。也正如此，在一遍遍的失望之后，他带着一腔不平意气，走入了风雷刀谷，冷眼瞧着柳家内部的分歧越来越大，以及日渐式微的霸刀山庄。

　　现在他无比冷静。

　　“在这件事上，多谢了，叶瑶。”霸刀青年第一次唤了她姓名。
　　“但是——我不想让霸刀山庄的人知道。”柳三杯开口，他的脸被垂下的发挡下一片阴影，掩住了眼底的阴戾。

　　藏剑山庄天泽楼前，身量尚小的小姑娘将自己裹进暖和的毛绒斗篷中，在寒风中止不住地发抖。
　　“山庄弟子叶宁宁，求见大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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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因为生病和论文鸽了一星期！在这一星期里我想通了一个道理：鸽真的有点爽……
这一个星期里我自己脑补了一遍师父那对苍藏的剧情，想了很多，悲欢离合……但文中大概不怎么提及，甚至一笔带过。
师父不是断袖，苍爹也没有龙阳之好，只是他们爱上的人也是男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