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梦回稻香》棠梨煎饼果子

22、坦言

　　叶英方出关不久，却是双目已渺，心剑大成。他每日都在天泽楼中抱剑观花，西湖景致，一草一木，风吹雪落，他看不见，但那些景象早已刻在他的心中。

　　他看不见面前的那小姑娘是什么动作。叶英的眼中一片黑暗，他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心比眼明。

　　那孩子心中似有万千思绪涌动，心思沉重得不似一个正常的七龄孩童，但他能察觉到，这孩子始终心境澄澈。因而，他察觉到那孩子的怪异之处，仍允许她拜入藏剑山庄——这孩子会是一柄入鞘的利剑。她有所隐瞒，却无恶意。

　　叶英听见那孩子跪在地上，稚嫩的童音颤抖着吐出荒诞却又真实的话语。她口中的话太过荒谬，可叶英能笃定：这孩子是在说真话。

　　或者说，她认为自己说的是真话。

　　叶宁宁依旧跪着，她知道她的事情的确匪夷所思，一庄之主，心剑叶英，怎可能轻易听信他人的疯言疯语。

　　这原应是她的最大秘密，任谁知道她死而重生，定会当她是怪物吧。人对未知会充满恐惧，在恐惧下，人会失去理智，即使是血肉相连的亲人，也难以接受这件事情。这个秘密，叶宁宁甚至不会对她的亲哥哥说。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还有一个人能让叶宁宁放心交代一切，那一定是藏剑大庄主叶英。

　　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是真正的君子。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大庄主……我，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证明我说的话是真的。对不起……我死之前，也许真的很自私，我记不清一些大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

　　“大概一两个月后，我不清楚具体的时间，奚人袭击雁门关，前来支援雁门关的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大人，假借增援反戈袭击玄甲苍云军，苍云军蒙冤，死伤惨重，薛直将军战死。这位安大人，会在十年后于范阳发动叛乱，届时大唐山河沦落，生灵涂炭……大庄主，我知道我说的话匪夷所思，请您暂且相信我，让我继续说下去……”

　　叶英闭着眼的淡然神色没有因这话而有丝毫变化。不知他是完全不相信，还是说，他对这场叛乱并不感到意外。

　　叶宁宁来到这儿，说出这些，一瞬间竟有压抑许久的释放。她只敢告诉叶英，即使大庄主仍不信她所说的一切，大庄主也不会把她当成怪物，也不会就此认为她是个疯子。叶英是真正心思澄明的君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我从来没去留意许多事情，我记得的事情不多。因为我死前，认为这些和我无关……直到最后，我才知道，它们与我身边的人，早就缠绕起来，解不开了。”

　　“第五届名剑大会，山庄所出之剑是'流风'，这把剑的名字，是大庄主您取的。彼时，南诏之乱，中原武林与大唐军损失惨重，大庄主您也和其他各大派的掌门不慎被掳。这一次的名剑大会并没有办下去……接下来几年，藏剑山庄与中原武林都在修整。再几年后，整个大唐，陷入了战乱，直至第六届名剑大会举办之际，战乱还在继续。”

　　“'流风'长三尺二寸，重三十三两七钱，剑身细长，重若无物，鞘中藏鞘，剑中藏剑。您说为此剑取流风之名，正是因为其细长轻薄，挥舞起来有如流风之态。”

　　离下一次名剑大会还有四年，'流风'被封存得很好，此剑细节消息仍未放出，只得几名庄主与老锻剑师知晓。叶英轻皱了眉。

　　“弟子想了很久，没有一件事情能清楚明白地让您在这两个月内相信我，除非等雁门关事发的消息传回来。弟子别无所长，熟记于心的，便是藏剑山庄剑庐在十年内，摸索研制出的新的冶炼工艺与配方。山庄在十年后的锻造水准比现在更高。”叶宁宁说着，语气中也不禁带上一些自豪，有与荣焉。

　　天泽楼内早已紧闭了门窗，屏退了外人。得到了叶英的默许，叶宁宁低声念着熟记于心的配方与工艺步骤，足足念了一个时辰，都有些口干舌燥了，仍未将那些锻造步骤念完。

　　叶英察觉到小姑娘声音都有些沙哑了，止住她，道：“好了，你下去先喝些水润润喉吧。”

　　叶宁宁两手交握叠在一起，不安嗫嗫道：“弟子昨夜将这些新配方与工艺默写了一份，也标上了是哪些前辈所研制出来的……大庄主可将其交予叔翁过目核对……”

　　叶英颔首，眉头舒展开来，道：“我知晓了，你先歇会儿，别怕。”

　　小姑娘松了口气，瞧大庄主的神情，就知他知晓这些新的配方与锻造工艺的份量。每一个锻剑师，毕生都在追求更高的锻造技艺，这些轻飘飘的配方与工艺，却是当今天下最顶尖罕见的。这可是藏剑山庄历经十年，集众人大成的心血。

　　叶宁宁写在纸上只觉轻巧，落笔千斤之重。

　　宁宁压抑心中的，不仅有前世无能为力的记忆，还有这些超前的锻造技艺——她不可以据为己有，那是别人的心血！未来十年，这些工艺与配方会被推广应用开来。而现在，叶宁宁要保守着这些秘密，作为一名锻造师，她不能使用它们。

　　真可笑，冶炼锻造技术的飞速进步，是伴随着战乱一起的。因为动乱，因为越来越多的纷争灾难，对杀戮之器的追求越来越高。

　　更节省原材料的配方，是因为投用战场的兵戟不够用了。

　　更节省冶炼时间的工艺，是因为战况太激烈了，武器的更替与需求越来越快。

　　追求锻造出更锋利的长/枪，更坚固的盾牌，是因为……越来越多的有着满腔热血忠诚的大唐将士，战死在他们守护的那片土地上。

　　叶宁宁歇息了一会儿，继续回到叶英面前，正想继续跪下说服大庄主，叶英却挥挥衣袖，示意她坐回椅子上，好好谈谈。

　　叶宁宁有些惊讶，大庄主这是……相信她了？

　　入夜，杭州城蒙上一层厚厚的雪。柳三杯坐在客栈房内，以细软绢绸细细擦拭着他的傲霜刀。他是在夏末之时离开霸刀山庄的，如今已然初冬，他仍没随其他弟子一同返回霸刀山庄。

　　从他随着柳浮云学刀法开始，十多年来，霸刀山庄一直是沉默萧然的。年幼时，他还看到过庄中有前辈在努力着重振霸刀山庄，他也曾满怀期待，可渐渐地便没了后文。山庄中人继续沉默着，一遍遍回忆着霸刀山庄在北武林的雄风，往昔的荣耀光辉。可同时，也是霸刀山庄的人，在打压着那些想要改变现状的声音。

　　这些人宛如聒噪的鸭子，抗拒着改变，抗拒着自我醒悟，丢去了那身傲然风骨，自甘情愿地接受了一个不知奋进的霸刀山庄，却仍以为山庄仍像当年一样，叱咤风云，号令北武林。

　　在师父失踪后，老庄主的表现更是令柳三杯失望透顶。在一众霸刀弟子都忿忿不平时，柳三杯笑了。

　　他笑得怆然。

　　哈，你们恨藏剑山庄盖过了我们的风头，自己却不准让霸刀山庄的宝刀冶炼出炉。

　　你们恨叶炜，却教唆他的女儿去恨她的亲爹，让一个小女娃去做你们做不到也没胆子去做的事情。

　　你们恨霸刀山庄不复往日，却不准自己人去大扬霸刀之名。

　　而我恨他们，也恨你们。

　　柳三杯入了风雷刀谷，潜心修习师父教给他的刀法，跟着霸刀山庄最出色的锻造师学习采矿、冶炼锻造。在这儿，大家都和他一样，渴望着霸刀山庄能东山再起。这儿有着霸刀最根基的采矿冶炼，每个人都沉默着，一如既往地继续着数年来的任务，有条不紊。说实话，比起山庄，他更喜欢待在刀谷，至少刀谷没有懦夫。

　　直到后来，他发现刀谷进驻了一批不速之客：狼牙。

　　他们的确是强大的，可他隐隐约约察觉到些什么不对……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刀谷的人，已经和他原来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此次他离庄南下，本来也不打算很快回去，只是没想到，他会在一座杭州城停留了这么久。

　　或者说，柳三杯没想到，他会在他最不屑的藏剑山庄停留了这么久。

　　大概是对小琦菲不放心吧。

　　雪貂在他肩上跳入他怀里，讨好般地蹭了蹭他燕云衣领下大敞开的结实胸口。

　　柳三杯脸色一黑，提着雪貂的后颈把它拎到枕头旁。小貂嘤嘤地朝他这边拱着，他偏头一看，发现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暗色的床帏里格外显眼。

　　雪貂的小爪子中紧紧扒拉着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光的金属，柳三杯突然想到了什么，沉下声来斥道：“又顺了什么东西，拿出来。”

　　小雪貂翻了个身，将小爪子紧紧捂在身下，缩成白绒绒的一团。

　　柳三杯不顾小貂不断踢动着的四肢，又拎着它后颈提了起来，也不惧它乱挠，直接从小爪子里抢过那东西。

　　那是一枚金色银杏式样的小金属片，与腊梅式样的金属片，腊梅与银杏紧紧挨着，像是腰坠上的配饰，雕得十分细致。材质不是纯金，但也足够贵重。

　　他呼出一口浊气，他知道这是谁的东西了，真不知这小畜生是怎么“顺手牵羊”的。

　　“臭崽子，好学不学！净学这些偷鸡摸狗的。”小貂一脸可怜无辜，柳三杯也毫不留情，把貂从温暖的床铺直接拎到结实的木笼子里。

　　他将那枚小小的坠子包进手帕里，随手扔进了包袱里。想了想，又将其从包袱里取出，放入随身携带的荷包内。明日天不亮他就得启程离开杭州城，却是赶不及去找她亲自归还这东西了。

　　叶瑶，下次再碰见时，就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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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名吹爆燕云刀爹的胸肌，吸溜^q^。
官方是不是忘了一个什么剧情，第五届名剑大会和第六届名剑大会去哪了！！！！！！“四家五剑六派”的第五剑“流风”啊！！！！！是压根没举办起来吗！！！！还是说我这个菜鸡打的jjc就是第五、六届名剑大会呀！！！！！
真没写第五届名剑大会的话，之后我就要大编特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