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传之展红绫》落崖风

23、断指轩辕

　　追风和展红绫看到那老人家十根手指头都在，并没有什么断指，以为是自己误会了。
　　可转念一想，刚刚这老婆婆突然顿住脚步，确实奇怪，况且，万卷楼的消息怎么会错！倘若这儿真的就是她的家，那她就是断指轩辕！
　　追风递了个眼神给展红绫，展红绫立马懂了。她双手扶着老婆婆，软语娇音地道歉道：“大娘莫气，他这人就是这样！这儿就是您家吧？我们帮您把茅草铺上去吧！”
　　不等老婆婆回答，展红绫就把茅草都递给了追风。追风“蹭蹭蹭”几下，便飞上屋顶，就茅草铺展开。
　　而那老婆婆一直侧耳听着，心中讶然：好小子，轻功不错，果然功夫了得！
　　展红绫见屋顶上仍有许多漏出的缝隙，又道：“大娘，您这点茅草不够，要不我们再帮你捡些茅草来！”
　　“不麻烦了不麻烦了！”老婆婆咧嘴笑道，她眼角皱纹极深，皮肤黝黑，脸上多斑，全然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老人模样，“不好再麻烦你们了，我儿回来了让他弄！”
　　提起儿子，她的笑容无比灿烂，似乎一双盲眼看到了百花灿烂的春天。
　　“大娘，您老把儿子挂在嘴边，他一定很孝顺吧？”展红绫问。
　　“那当然了！”
　　“您儿子去哪儿了？怎么留您一个人在家呢？多不方便啊！”
　　原本还颇为自豪的老婆婆，听到有人打听自己儿子，竟突然警惕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只答道：“我早二十多年前就瞎了，都习惯了，没啥不方便的！”
　　说着，她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往前探路。
　　追风却直言不讳：“大娘，我们从万卷楼得知消息，您面前的这间屋子，主人是断指轩辕！”
　　倘若她真的是断指轩辕，就该知道，万卷楼的消息从来不假！
　　果然，她顿住了脚步。
　　展红绫趁机忙道：“大娘，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向断指轩辕打听点事！”
　　沉默了许久，老婆婆终于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在下六扇门追风！”
　　“我叫展红绫！”
　　“什么事要劳驾四大神捕和天下第一女捕头？”老婆婆冷冷道，“进来坐吧！”
　　老婆婆轻车熟路地推开院门，进了屋，用手摸索着桌上老旧的茶壶茶碗，正要烧热水款待客人，被展红绫接过，自去烧了水泡茶。
　　而那老婆婆坐下后，面上似笑非笑、似怒非怒，不紧不慢道：“老身就是断指轩辕！”
　　这早已在追风和展红绫的意料之中，只是，他们仍不由得问：“那您的断指？”
　　断指轩辕咧嘴笑了，缓缓举起左手，追风和展红绫数了又数，是五根手指头没错啊！
　　见他们疑惑不解，断指轩辕笑道：“我这左手啊，原本是六指儿！”
　　他们俩恍然大悟，难怪断指轩辕退隐江湖二十多年，除了万卷楼，再没有旁人得知她的下落。倘若如平常人一般平白无故断了根手指头，只怕她也无法安宁到今日！
　　“说吧，找我什么事？”
　　“您还记得霜妃吗？”
　　听到“霜妃”二字，断指轩辕的眼角猛然抽搐，盲眼一眯，慈祥的笑容骤然消散，捧着茶碗的左手小拇指不由得抖了一下。
　　“怎么不记得！要不是她，我也不会家破人亡！”她正愤然，突然摇了摇头，叹道，“罢了罢了，都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家破人亡？”世人只知断指轩辕赌输之后被人砍掉一指，从此退隐江湖，却从未听说过“家破人亡”一说。
　　断指轩辕一声长长的慨叹：“那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
　　二十二年前，她虽称不上美貌，却是青春年少，性情活泼。她仅以自己的姓“轩辕”为名号，纵横江湖。“轩辕”二字一出，各大赌坊莫不人声鼎沸，挥金如土。
　　凭着出神入化的赌术，她桀骜不驯，腰缠万贯，却也懂得树大招风之理，于是总把赌来的钱施舍给穷人，以图在江湖上博些好名声，他日得以庇佑。
　　对一些装腔作势、谄媚献殷勤的人，她不屑一顾，偏偏看上了一个姓李的穷书生。多番捉弄后，她与那书生喜结连理，还怀了身孕。
　　为了那书生，她本想就此退隐江湖，过上相夫教子的平凡生活。无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欲归隐，江湖不许！
　　输在她手下的人成千上万，输得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也不在少数，自然，输到来寻仇的小人也有。
　　那一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仇家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寻衅滋事，非要与她以赌了结，不然就没日没夜地在她家门外闹。
　　展红绫听到此处，问道：“那你们可以远走高飞啊，去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
　　“去了！”断指轩辕空洞的盲眼里露出哀伤，“我们换过许多地方，可每一次都刚住下不久就又被人找到，他们，他们就像鬼魂一样跟着我们！”
　　后来，她不耐烦了，想早些了结，于是，她与上门来寻仇的人约定，谁要是赢了她，她就把所有的家产都拱手相送！可若是一个月内没有人能赢了自己，从此以后，就莫要再提寻仇之事。
　　赌钱赌钱，为的不就是个“钱”字吗？那些上门寻仇的，寻的也无非是钱。她便遂了他们的意，况且，谁要是赢了这场赌局，得到的可不止万贯家财，还有赌赢轩辕的名声！
　　于是，江湖上好赌的莫不闻声而动。起初，她有些后悔，本来是想把寻仇的人打发走，没想到人越来越多。后来，她的丈夫劝慰她，人全来了也好，一次了结。
　　那个月，她家的院子就是天下最大最引人注目的赌场，吆喝声从早到晚，从不间歇。眼看一个月就要过去了，没有一个人能从她手里赢走一文钱。直到第二十九天。
　　“那天傍晚，来了个貌若天仙的女人，她的容貌，她身上的香味，让人沉醉，所有的男人，见了她，手里的骰子都摇不动了。”
　　断指轩辕拄着拐杖慢慢起身，扶着门框向外长望：“我从未见过她，她却说，她是来赴我的赌局！”
　　那女人选了骰子，所有的人都把钱押那女人赢，所有人都饿狗望着肥肉一般望着那个女人。
　　三局两胜，第一局，轩辕毫无悬念地赢了。一个大汉不怀好意地想上前安慰一下输掉的女人，可手刚碰到女人的胳膊，就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冷得发紫。而后，从手到胳膊，再到全身上下。那个大汉倒下的时候，全身都是霜花。
　　众人大惊，再没有人敢上前一步。轩辕虽然没有见识过飞霜令，却早有耳闻，于是心中警惕：“你是点苍山七绝宫的霜妃？”
　　“是又如何？”霜妃唇角的笑是天下最锋利的刀。
　　“七绝宫也缺我这笔钱吗？”
　　“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她们二人对视许久，谁也不肯弱了气势。
　　轩辕输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霜妃没有要她的万贯家财，而是砍掉了她的一根手指头。并且，当着她的面，杀掉了所有围观的人，也杀了她的丈夫，然后，刺瞎了她的双眼。
　　破旧的茅屋里一片沉寂，风卷动屋上的茅草，发出稀稀疏疏的声音，如血蚁噬心。
　　追风和展红绫两人对坐着，一时不知该说着什么来安慰她才好。追风张了几次嘴，终于问道：“您的赌术可谓天下无敌，怎么会输给她？”
　　“天下无敌？”断指轩辕苦笑，“没有谁敢说自己天下无敌！久赌必输！”
　　“可为什么是输给她呢？并没有听说过霜妃的赌术有多厉害啊！”
　　“这世上能赢我的，只有她！”
　　展红绫反复咀嚼着这句话，突然了然大悟：“移魂大法？”
　　断指轩辕重重地点下头去。她也是在赌局结束之后，在无尽的黑暗里，在恶臭熏天的血泊中，抱着丈夫冰冷的尸身，才明白了。
　　霜妃与她的对视，并不是在逞气势之强，而是在对她施移魂大法，控制了她，才使她连败两局，酿下大错。
　　“你想过找她报仇吗？”
　　“何止想过，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想将她碎尸万段！”
　　家破人亡、双目失明之后，人人都以为她退隐江湖了。她的确退隐了，只不过，她只退隐了一年。
　　那一年中，她生下了遗腹子。为了让儿子远离江湖纷争，她给儿子娶了个女娃的名字，叫李秀莲。她没有亲戚朋友，只得把孩子托付给丈夫的妹妹，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而后，她带着一双盲眼，奔走江湖，寻找霜妃。奇怪的是，霜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五六年间，她落了空。因惦记孩子，她回到了孩子身边，从此，儿子哭着喊着不让她离开，于是，他们母子在这李家沟生了根，再不问江湖事。
　　“可是，万卷楼主说，五年前，您去过一次西安？”
　　“是！”她眼中杀气又起，“因为我听说，霜妃在西安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