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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最是无情帝王家,人间仙界尽相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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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祥瑞乃是师尊的本职工作之一。待落到人间,师尊施法将我变个小童子,自己化作一个白胡子老头,还给了我一块宝贝掩盖身上的灵气。时候尚早,我们在太湖旁的一个小镇子逛了逛。这镇子甚是富庶,师父带我吃了一顿早饭,几样点心一来,钱包居然空了。不过师尊一贯运气不错,吃早点的当口,就听说当地一富商重金为其独女求医。师父觉得情形有异,遂登门拜访,看到一个羸弱的小女娃,暗暗称奇。
原来小女娃这辈子投胎的时候竟然少了一魂一魄,师父猜那失去的魂魄多半有段因果,最终给她批了个“长命百岁、子孙满堂”的命格,那富商赠送我们黄白之物若干,皆大欢喜。
中午师尊便带我吃当地的各色名菜,我对这卜卦算命的法术颇为好奇,师父便传了我简要的法门。我随意找个路人一试,发现只能看个大概的大概。我不甘心,缠着师父问如何才能更准些。
“你法力深了,算多了自然更准,不过再准也准不过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找司命星君看命簿。”
“那司命星君岂不是要忙死?”我在想象那命簿该有多长,那么多凡人呢。
“你当神仙们个个都那么关心凡人?”师父郑重的叮嘱,“万万不可干预凡人的命格,会反噬的。”
我不再关心凡人,接着问师父仙人的命能不能算。
“可以算劫数”,师父想了想说,“再过些年你也得自己算了,何时应劫可是要紧的大事。”
“我看大师兄应劫也没几道雷嘛,我扛得住。”对于修为,我还是有点自信的。
“你的雷要比他多几倍,”师父冷笑一声,“你生来仙胎,一出生便是神子,不用修行便可化形,世上哪有这等美事,不把你劈成烤鱼,天道就瞎了。”
我果断闭嘴。
到了点,师父将我带到某位人间帝王的皇宫,扔在御花园的池子里,便去办正事。我在池子里做一条普通的锦鲤,皇宫的妃子们闲的很,时时投喂,池里的同族一个个吃得滚圆。说来奇怪,我虽是条鱼,却不爱和同族打交道,于是我日日欣赏宫中三千佳丽在御花园的一幕幕大戏。短短几月这人间帝王的后宫便死了宫女若干,太监若干,妃子二三,其中几个还被扔进池子,让我恶心不已。只觉得这些妃子一个个道貌岸然,那周旋其中的皇帝老儿更是脸皮厚如城墙。待师父终于接我出来,我只觉得神清气爽。
“看来这皇宫的浊气是重了些。”师父打量我一番后说道,“不错,仙元尚稳。”。
“就这样的皇帝还值得师父给他送祥瑞?”我气不打一处来。
“他算不错的了,不怎么折腾,对百姓很是怜悯,还委屈自己对一堆人卖笑卖身……”
我隐约记得卖身这个词似乎不常用来形容皇帝。
师父拉我站在云头上又端详了皇宫几眼。
“不错,他还没有绿,难得。”
“啥?”我只觉今天的师父与我说不到一块儿。
好在师父没有继续谈这个问题,转而给我细细讲起这位皇帝老儿是如何登基上位的,我一边听一边琢磨,杀兄逼父,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哦,是了,这不是大兄给我们几个师弟说过的,九重天的那对(我没勇气叫他们狗男女)干过的事么!
似乎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什么,师尊老怀欣慰。
“这就是我告诉你们要多读书的道理了,”她又端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读史可以知兴替,三千凡尘,场场大戏粉墨登场。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众生平等,凡人和神仙也没啥大差别。看看凡人如何做事,大抵也能知道神仙能干出什么来。”
其实我还算不得神仙,师父一贯很有自黑的精神。
“又比如,”师父接着说下去,“你看他杀了弟弟之后,没杀弟媳,你可知天后荼姚当年与晁廉上神……”
“师父,停!”我实在忍不了这种伦理话题,“听多这些我的仙元会不稳的。”
“哎,”师父将目光从下界的皇宫移开,“你说的对,我还是与你讲些这皇帝的治国之策吧。”
师父送完祥瑞带我去不周山认路,说这北境的大荒不周乃是极好的应劫之所。我们在路上飞了好久,才看到传说中那片乌压压的大山。瞻仰了一番初代水神撞翻天柱的遗迹,回到山羊洞,发现吃撑了的魇兽正在洞中打盹,阿明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看一个个或蓝或黄的梦境。
原来隔壁明辉真人的高徒被天后选中,赐了仙号唤燎原君,随侍天帝唯一的嫡子,一看就是前途无量。明辉仙人得意非常,大摆宴席,帖子下到了山羊洞。大师兄忖度着备了礼物,代师父出席,二兄也跟着去见世面。
师父在家与我和阿明在家细细地讲如何算应劫时日,阿明还好,我却觉得时间紧迫,于是愈加勤奋,唯恐真被劈成烤鱼进了二兄的肚子。
等了几天还不见大师兄他们回来,师父心下生疑,只能出门去寻。过得一日,竟然提了满身是血的大师兄和毛被烧焦一半,身上还被捅了个对穿的二兄回来。二兄痛得龇牙咧嘴,大师兄昏迷了几天几夜。我们把洞中的灵芝伤药一股脑给大师兄灌下去,才堪堪让进气比出气多了。期间明辉仙人派了一波又一波的仙使在洞外徘徊,给师父赔罪,都被师父轰出山羊洞百里之外。看着二兄趴在大师兄身上眼泪汪汪,阿明的眼都气红了。
“狗仗人势!”
幸亏大师兄还没醒。
师父日夜守着大师兄,待到大师兄终于醒来,我们才知道事情的详细始末。原来这事也是巧合,那天后的宝贝凤凰竟然偷偷地随了燎原君到明辉仙人的府邸玩耍,与在院中闲逛的二兄不期而遇。一猫一鸟刚闲聊了几句,燎原君带着一帮仙侍乌拉拉地冲了过来,有个手快的还放出了三昧真火,二师兄慌忙奔逃,闪行时使错了术法,一不小心掉进了昆仑下界。
一帮子闲的发慌的道士正在下界开什么“门派大比”,一个还带点婴儿肥(难为二兄还有心注意到这等细节)的道士小姐姐脚踏七星位,左手掐诀,右手举剑,正念念有词,雷没引来,天上却掉了只猫串在剑尖。
对面拿烧火棍的小哥哥趁机糊了拿剑的小姐姐一脸黑灰。
二兄被当成妖怪扣下了——他本来就是。大师兄追踪而至,被那些道士们招呼了多种法宝,好不容易逃出来,带着二兄腾云到一半实在支撑不住,生生掉了下去。
而那头明辉仙人着急忙慌地把凤凰送回天界,也没发现宴席上少了客人,等师尊寻上门来,才马后炮赔罪。
我看着嚎得泪汪汪的二兄和气息奄奄的大师兄,想,师父说的不全对,众生是不等的,猫跟凤凰说几句话都有危险。然而,神仙和凡人确实没什么大差别,踩低捧高,尽皆如此。若非师父,明辉仙人压根儿不会理会我们。
听得大师兄的解释,师父再次出门寻到了还在洞口转圈圈的仙使,捡赔礼中不甚贵重的几样接了,和颜悦色地表明此非明辉仙人之过,今后照样做得和气邻居,把他们打发走了。
我觉得现下山羊洞的情形像极了那凡间皇宫里的一幕。明明是皇子自己熊了一次,却牵连一帮太监宫女挨板子。更可悲的是大师兄和二兄在这场无妄之灾里的角色连太监和宫女都算不上,若是师父不去寻,恐真的会死得无声无息。
此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未曾出门,师父似乎是觉得前段日子对我们纵容太多,遂时时督促我们用心修行。我试着算自己的应劫之期,却模糊得很,感觉在某个二十年之内。师父也不着急,把我与各种法术的关窍细细讲来,还放阿明去昆仑山下界的那帮道士处偷师,回来教我们剑术。那帮道士灵力远不及上界的神仙,于打架技巧上倒很有独到之处。
山中不知岁月,昆仑山花开花谢不知多少季。有一年夏天花开得格外没精神,一个消息沸沸扬扬地传遍六界。
水神要和风神大婚。
师父难得开洞门接待天帝的使者,问得甚为详细。我和阿明在门后偷听,大师兄作陪。那使者想是被嘱咐过,定要尽力游说师父出席。他说,水神与风神仙上俱是天界肱骨之臣,此次大婚乃六界多年未有的盛事,天帝天后要亲自出面主婚,九霄云殿都要借给两位新人拜堂,多少有头有脸的神仙都给面子答应参加婚礼云云。
使者正说得唾沫横飞,二兄进去送茶水,听到使者所言,大惊失色。
“水神结婚,那花神怎么办?”